第10章 像是捉奸的
盛明窈睜開朦胧睡眼,看着窗簾裏透出的幾束微光,久久沒有回神。
溫和的聲音從辦公桌後響起:“盛小姐,你的病例我已經看過了,恢複得很好”
她纖細的指尖揉了揉太陽穴,因為睡得太沉了,有點頭疼。
“我睡了很久嗎……”
“一個半小時。我沒有叫醒你,是想到你說你今天太困了。”封河說,“正好下午沒有別的病人。”
盛明窈起身時,還發現身上有一件外套。
封河連忙解釋:“你之前一直在說很冷,這裏沒有睡毯,我找別人借了幹淨的女士外套暫時用用。”
“還有,下次複查時間在兩個月後的十一號。”
盛明窈将病例卷起來收進包裏,坐在封河對面,緩慢地問:“如果我每次都‘恢複得很好’,那會有恢複記憶的可能嗎?”
“我只能保證,你不會出現二度損傷。”
盛明窈好像睡懵了,整個人都不在狀态,隔了快兩分鐘才點了點頭:“這樣啊……”
封河沖了杯冷泡茶,将杯子推過來,語氣緩緩:“要喝點清醒一下嗎?我看你狀态不是很好。可能是睡久了,也可能是檢查儀器導致的不适。回去多休息。”
盛明窈抱着杯子抿了口茶,發了很久的呆才想起來看手機。
幾十分鐘前,有一個跟陌生號碼通話二十秒的記錄。
號碼下面還有系統特別備注:【已取消黑名單】。
徘徊在這行字上面,記憶漸漸回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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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李叔告訴她,她把沈時洲拉進了黑名單。
當時她不知道怎麽操作,是後續折騰了半天,才翻出了黑名單, 把沈時洲的號碼解禁了。
所以,沈時洲找她做什麽?
難道是因為他微信那條消息,她沒有回,所以他打算直接來問了嗎?
但是,沈時洲應該不會這麽閑。
可能是打錯了。
盛明窈将這條記錄删掉,小口小口地抿完了半杯茶,腦海慢慢清明起來。
她準備離開時,聽見封河說:“大門因為安全事故在臨時維修,二十分鐘後才能通行。只有側門可以通行。”
盛明窈站在門口,入眼全是純白的瓷磚。路标仿佛成了擺設。
她往後退幾步,很不好意思地道:“我可能找不到側門。”
睫毛緊張地扇了扇,帶着些羞赧。
頂着這樣的表情,無論是誰都不好意思拒絕她。
封河看了下今天的預約表,騰出時間:“我送你出去。”
盛明窈緊跟上他。
走出醫院之後,她很乖巧地跟封河揮手告別。
轉過身,還沒走幾步,就正面撞上了沈時洲。
他常用的座駕停在路邊,看上去剛到不久。
男人站在她的面前,颀長的影子覆下來。
高大挺拔的身形,有種無形的冷戾與壓迫。
銳冷的視線從她的發旋一路向下,将她審視得徹底。
“盛小姐,這位是你認識的人嗎?”封河又折返了回來,很紳士地擔心她被陌生人欺負了。
“……嗯。”
沈時洲低低嗤了聲,笑弧淺薄:“這位是——”
封河得到回複,心知自己剛才的擔心多餘了,表情松了些,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是盛明窈小姐的主治醫生。”
盛明窈擡起臉,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游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可能是她腦子還不大清醒吧。
不然,怎麽會覺得……
沈時洲這幅樣子,像是來捉`奸的?
……
車門關上。
盛明窈低頭回複了封河的消息,又在聊天界面裏看到了沈時洲的頭像。
瞬間想起了那條被她删掉,假裝沒看到的消息。
沈時洲該不會要問她……
不行。
盛明窈是真的沒想好要怎麽說起這個話題。
她決定先發制人,轉移話題。
指尖揉了揉太陽穴,擡起臉:“你怎麽會來醫院啊?”
不像是來看病的。
但也不可能是專程來找她的吧?
幾分鐘後沒有得到回複,盛明窈以為自己剛才的聲音太小了,微微傾身湊近沈時洲,準備再問一遍。
措不及防。
驀地對上了男人不帶溫度的狹眸。
她一下子湊得太近了,因此,格外清楚地察覺到男人眉眼間還沒散去的不虞。
直到暧昧的氛圍漸漸漫過來,盛明窈才發現,她已經越過了男女間的安全距離。
她立刻挪了回去。
眼睛卻還是直勾勾地望着,不掩飾疑問。
沈時洲語氣沉沉:“從萬霖回來,路過的時候李叔看到了你。”
萬霖分部是專門開辟出來做醫療的,所以,故意建在了離京城醫院極近的位置。
盛明窈不太能認路,腦海裏粗略地勾勒了一張地圖,覺得沈時洲的話好像沒有什麽問題。
“李叔——”
李叔以為 盛明窈不信,搶先說道:“是我跟沈總說的盛小姐在醫院門口,然後他下來跟你還有那位醫生打了個招呼。”
一口氣不斷的,語氣跟表情都格外真誠坦率,應該不像是假話。
——只不過,聯系起沈時洲詢問封河身份的語氣,“打招呼”這個充滿友好的詞,好像不那麽準确。
“我不是問這個。”
李叔微愣。
盛明窈撐起下巴,露出好奇:“我現在沒化妝,能在路邊一眼就認出我嗎?你看着跟妝後差別大不大啊?”
李叔抽出空檔看了眼後視鏡,肯定地道:“沒什麽差別。”
都很漂亮,只不過各有千秋。
素顏少了幾分驕矜的味道,顯得更乖巧了。
膚淺的盛小漂亮被這麽一誇可高興了,唇角翹起來的弧度遮也遮不住,“李叔眼光真好。”
接着,就聽見男人輕呵了一聲。
微涼的嗓音低沉喚着她的名字,語氣并沒有緩和,“我還以為你生了多重的病,需要主治醫生從診室一直跟到醫院外。”
……怎麽聽着怪怪的。
這男人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脾氣。
怎麽連她的主治醫生都要管??
盛明窈繼續揉着太陽穴,十分理直氣壯:“精神科醫生跟其他醫生又不一樣。我是他需要一對一長期關注的病患。人家這叫負責。”
封醫生人可好了。
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一直被自己擱置的事情。
之前關于沈時洲,她在乎的都是他們曾經發生了什麽,發生了太多波折,竟然忘記了……
盛明窈從包裏拿出這次的,上次的,以及不知道多久之前的病例和診斷單報告,全都撒在男人的腿上。
“你之前懷疑過我在裝失憶,即便後來打消懷疑了,我也有必要給你看一看證據。”
這上面的每一條診斷都出自京城,乃至全國最好的醫院,不可能有任何造假的痕跡。
因為,沈時洲在那裏的人脈肯定比她多得多。
如果是假的,就太容易查出來了。
那幾疊紙上,最醒目的就是“選擇性失憶”一行加粗加黑的字眼。
男人眼風一掃。長指捏着那幾疊紙的邊,似乎沒用力,手上卻顯示出了淡淡的青筋。
盛明窈見他的目光落在一頁,久久不移開,疑惑地眨了眨睫毛:“你有什麽看不懂的地方嗎?我解釋給你聽。”
沈時洲擡眼看了她,疏遠冷淡地念出那行字:“症狀,輕度?”
最後兩個字眼,不輕不重。
聲線被冷風磨得像利刃。
盛明窈對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揚起下巴,心裏給自己壯膽,音調也不由自主地大了一點:“對啊。”
報告上是這麽說的!
之前明明是他誤會了她。
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一方,應該有氣勢點!
沈時洲眯了眯眸子,低低哂笑,語氣很冷。
“看來的确很輕,重要的人一個都沒忘記。”
盛明窈:“…………”
直覺告訴她,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接話比較好。
她記得很清楚。類似的話,第一次在 家宴見面時,沈時洲就說過。
那時,他帶着一絲輕慢的嘲諷。
對這過于巧合的失憶,毫不相信。
而現在——
她擡起眼,對上男人冷冽得毫無溫度的眼睛。
還沒說什麽,就聽見沈時洲道:“東西自己收好。我沒興趣。”
直接切斷了這個話題。
……
車窗緩緩下降,冷風灌了進來。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清冽的煙味。
盛明窈捂着唇,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不知道是被嗆到了,還是被冷到了,用力過猛,眼睛裏晃起了生理淚水。
沈時洲長指一捏,下意識地掐斷了煙頭。
如果有人細看,也許會發現,他手裏掐着的煙,壓根沒動兩下。
盛明窈吸了吸鼻子,“既然你不抽煙了,可以關窗嗎?”
她絲毫沒有不該向沈太子爺提意見的自覺。
“我剛睡醒,吹了冷風腦袋不舒服。”
明媚的女聲有些啞,帶着示弱的意味。
跟被人誇了之後,甜滋滋說“李叔眼光真好”的聲音。
跟電話裏聽見的,不停喃喃說“冷”的聲音。
——都緩慢地重合在一起。
只要心情好,或是有求于人,無論對誰都是這幅嬌嬌氣氣的樣子。
女聲還在繼續:“要是你不願意,有沒有毛線帽……”
車窗驀地上升,過快的速度一下子切斷冷風,空氣裏發出聲輕而利的碎響。
沈時洲不冷不熱:“你太吵了。”
盛明窈一臉茫然地看向他。
他正好也在看她。對視了不超過一瞬,便微蹙眉眼,冷淡地移開了視線。
就差把“別來煩我”這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盛明窈十分乖巧地往他的反方向挪了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男人的臉色好像更冷了點。
她就當自己看錯了,靠在玻璃窗上,不知不覺就打了一小會兒盹。
再次睜眼時,已經到了家門口。
視線清明之後,盛明窈一下子就看見了正在處理公務的沈時洲。Ipad上面跳躍着的外文數據,閃得她眼睛疼。
她坐直,發現李叔正在低頭擺弄東西,雙手都沒有放在方向盤。
“車停了很久了嗎?”在等她醒過來?
李叔:“差不多半個小……”
沈時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李叔改了口:“差不多剛到吧。沈、我本來打算叫醒你的。”
盛明窈松了口氣。
剛到就好。
下車後,她還沒來得及客套句再見,便聽到身後的引擎聲再度響起。
等轉過身,只剩下遠處快到模糊的暗灰色車影。
……車主的心情,的确很差。
不過——
盛明窈在想一件事。
剛才沈時洲那一系列的舉動,是不是可以看做是想跟她劃清界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