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甄應嘉出了皇宮,心裏那點利用皇帝的愧疚就基本沒剩下什麽了。
畢竟他的确是一點謊話都沒說,賈家的确是在幫着四王爺牽線搭橋,而四王爺也的确是有意于大位。
他不過是将不利于自己的那一部分稍稍藏了藏罷了。
回到家裏,還沒等一杯熱茶喝完,紀楚便拿着帖子過來了。
甄應嘉看他手上那一摞帖子,心說幸虧自己反應快。
“老爺,這都是您出去時候接的帖子。”
甄應嘉拿來過一張張看着,有義忠親王下的帖子,慶祝喬遷之喜;還有國子監孫大人的宴席,慶祝這些考生參加鄉試,還有不少只有一面之緣的官員,也借着重陽佳節之際請他過府一敘。
他們連孫祭酒都鼓動出來了,不免也太過沒耐性了一些,想是看見賈府請他,一個個都開始焦急。按說孫祭酒這場宴席應該是鄉試過後,中舉的名單出來再辦的,可是鄉試才沒過去幾天,現在辦……誰都能看出來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甄應嘉将帖子放在一邊,跟紀楚道:“我先去寫了回帖,你等……”他抿了抿嘴,“過上三天再差人去送。”
他心裏盤算着,就算帶上芷音和寶玉,兩日差不多也夠收拾了,等到第三天早上他們出門,順便送回貼的也出門,這樣等他們看見帖子,他說不定都出了京城了,也不怕拒絕的太早,被人堵在家裏。
想到這兒,甄應嘉當機立斷,站起身便往芷音屋裏去了。
芷音自打從東宮回來,又聽說太子被廢,康和世子之位被奪之後便很是沉默。甄應嘉知道芷音在宮裏待了許久,很是聰慧,想必已經從這些事情裏猜出點什麽。
甄應嘉有心安慰她,但是又怕說得太多,被她看出康和的身世有異,畢竟這裏頭疑點太多,況且不管真相究竟如何,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進了屋子,看見芷音點了香正抄佛經,甄應嘉便靜靜坐在一邊,等到一柱香點完,才道:“你收拾收拾東西,順便還有你弟弟的,後日我帶你們兩個回金陵。”
芷音一下子興奮了,原本沉靜的臉上滿是笑容,她已經數年沒回過金陵了,兩個妹妹還有祖母也是數年未見,“父親沒騙我!”
甄應嘉笑着點點頭,又道:“不過也不會久待。明年四月會試,我們得在年前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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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緊張了些。”芷音嘆道,她低頭想了想,問:“可是京裏形勢未明?父親……是想躲一躲?”
這回輪到甄應嘉嘆氣了,尋常人家的女兒這般年紀,正是情窦初開的時候,整日想的不過是對鏡梳妝,又或者是家裏的表哥堂哥等等,可是他的女兒……雖然将芷音送進宮的決定不是他做的,不過難免還是有些心酸。
“原先是父親想差了,”甄應嘉看着芷音,很是誠懇道:“才将你送進宮裏,以後再不會了……等到我們從金陵回來,家裏的宅子也好了,你也能跟兩個妹妹好好玩一玩了。”
“父親這說的是什麽話。”芷音嗔道:“在宮裏待了兩年一般人求還求不來呢,況且我這兩年也長進不少。”她猶豫了一下,低頭道:“母親不在了,家裏……在父親沒娶新婦之前,總歸是要我這個長女幫襯的。若是我做的好,父親能不能……能不能……”
甄應嘉聽出了她言語裏的不安,說起來其實他早就出了孝期,但是他是從來沒有娶新婦的打算,只是以前身邊只有寶玉一個,又被他養得頗有幾分沒心沒肺的架勢,沒什麽機會說罷了,正巧借着這個話頭,他道:“我有你們幾個便夠了,你們的母親只有她一個。”
只是看芷音的反應,就知道她不大相信了,甄應嘉嘆了口氣道:“往後你就知道了。”說完,他下意識想換個不那麽沉重的話題,道:“你抄的什麽經?”
芷音答道:“往生咒。給太子妃抄的,回頭燒給她。”
甄應嘉看着已經挺厚一摞的經書,立即就有了主意,道:“既然如此,你這兩日忙一些,快些将東西收拾好,後日我們先去太廟,去太子妃靈前祭拜一番再說。”
兩天過後,剛好是九月初一。一大早,甄家便是傾巢出動了。
紀楚帶着人去送回帖,甄應嘉帶着芷音和寶玉往太廟去,還有一撥下人帶着行李,往碼頭去了。
臨近中午,甄應嘉一行人到了太廟。
太廟修得很是威嚴,就連寶玉到了這裏也很是屏息靜氣,安安靜靜的跟着引客僧往廂房去了,芷音往大殿去燒經書,甄應嘉則被帶去了後院,康和就住在這裏。
一看見甄應嘉,康和立即欣喜的迎了上來,“昨日接到你的消息說要來,我總覺得不敢相信,今日見到真人了,還是……”康和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甄應嘉的手。
就從他這個舉動,甄應嘉就知道康和這些日子過得并不輕松了,再看他的臉,都顯了幾分頹敗之色了。
甄應嘉立即抓着康和,沒讓他的手離開,道:“我們去後邊走走,我有話跟你說。”
康和立即挺直了身子。
見他這麽緊張,甄應嘉不免覺得好笑,兩人在空曠的小道上走着,不一會便上了半山腰。
也許是因為沒有別人的關系,也許是因為景色優美,使人心曠神怡,康和沒一會便恢複了正常。
甄應嘉道:“我要回金陵了。”
康和略僵了僵,道:“是該回金陵了……現如今——”
話沒說完,便被甄應嘉打斷了,“我回去搬家,然後便常住京城。”
康和的臉色立即明媚起來,然而甄應嘉見他這樣子,越發的不放心了。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甄應嘉停下腳步,站到康和身前,定睛看着他。
康和嘆了口氣,道:“想你已經知道太子被廢裏頭,我摻了一腳。”
甄應嘉點頭,“只是究竟怎麽回事,我就不大知道了。”
康和目視遠方,“這算一件事情,後來我查探當年的事情,有了點進展,只是這些夾雜在一起,我有點……”
看他的樣子,就是得到了不怎麽好的消息,難道……甄應嘉一震,道:“你同我說說。”
康和想了想,平靜道:“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太子被廢這件事情,包括我的世子之位被奪,都是我意料中事。”
“想必你也看見了,我從母妃墓裏拿了被太子動過手腳的金锞子。”
甄應嘉點頭,康和又道:“我把芷音送出去之後,便拿着這盒子,還有當日被誣陷偷東西的兩個婆子,去找皇祖父了。”
“我說太子妃是被太子害死的,吞金而亡。”
甄應嘉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沒想到康和用了這麽一個法子。現在聽他說來雖很是輕巧,但是律法裏還有一條:子不告父。換句話說,官府要麽不受理這類案件,要麽……那個“子”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我是算好的,”康和看着甄應嘉震驚的樣子,道:“不管太子妃是不是我親生母妃,但是她養了我十幾年,我總是要報了這份恩情的。況且……”康和猶豫了一下,像是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說,“我有意于大位,這個時候,是必須從廢太子羽翼底下出來的,這便是最好的機會。”
他嗤笑兩聲,“你看,我連這個都能用來為自己打算。”
甄應嘉的心裏抽了抽。
只是随即,他臉上顯出幾分迷茫來。
甄應嘉陪着他安靜的朝前走了許久,才聽康和道:“我現在有些迷惑了,我究竟是不是太子妃生的呢?”
甄應嘉不解,“你查到什麽了?”
“那兩個婆子,偷了太子妃東西的婆子是主動來找我的,說是太子妃被太子害死,她們兩個忍辱負重,求我替太子妃報仇。”
甄應嘉點頭,可是随即又搖頭了,他是聽見那兩個婆子的對話的,可以說那兩個婆子的一切舉動都是出自于太子妃的授意,這麽一來就很是奇怪了……
“你也看出來了嗎?”康和道:“她們兩個沒說實話。她們不知道趙氏已經來找過我,不知道我心裏對我的身世有了懷疑。”康和閉了閉眼睛,說得越發的直白了。
“她們兩個言語裏多有鼓動,說得雖然很是委婉,但是裏裏外外都是太子妃和我相依為命,撺掇着我去皇祖父和皇祖母面前告狀。”康和頓了頓,問道:“你明白嗎?”
甄應嘉道:“太子妃相信了趙氏的話,你不是她親生的,她留下這兩個婆子勸你去告狀,就是為了讓太子和你都吃盡苦頭!”
康和很是沉重的點了點頭,又道:“那兩個婆子昨天夜裏自盡了。”
甄應嘉搖頭,道:“還有什麽?”
康和道:“還有那個起因,将康全認成是我的婆子。我差人去查她的家人,鄰居等等。在她死後不久,她家裏就失了火,死的一個不剩。”
甄應嘉眯了眯眼睛,“鄰居呢?聽見什麽沒有,按說不該一個都沒逃出來。”
康和點頭,“鄰居家裏燒了一點,但是人都好着,所以她家裏必定是有人動了手腳。我又讓人去查,發現那時候趙氏和康全賬上都有大筆的銀子支出。寫的是買了花瓶還有首飾等物,但是首飾沒見趙氏帶過,花瓶……沒兩天就打了。”
“這麽說是康全動的手?”甄應嘉有些疑惑。
“多半是了。”康和點頭。
“可是……”他又猶豫了,這次換他站在甄應嘉面前,定睛凝視道:“我又去查了當年的伺候太子妃生産的宮女、太監,還有太醫……”
康和停了很久很久,道:“不過才十七年而已,宮女太監有暴斃的,有出宮的,太醫有辭官的,有遇上匪徒暴斃的,現在活着的……只有一個!”
“誰!”甄應嘉焦急問道。
“皇祖母身邊的翠竹嬷嬷!”
這麽說當年太子妃生産之時,皇後必定是動了手腳的!
去掉極有可能被蒙蔽的太子妃不提,康全動手,證明這是他的奸計,趙氏有沒有參與倆說,但是皇後動了手……
甄應嘉看着康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