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康和不過睡了一會兒便醒了,趴着本來就不是什麽舒服的姿勢,況且背上還有那麽大一個口子,稍微動一動便疼醒了。

“起來吃些東西。”甄應嘉道,說着給康和胸口下頭墊了兩個枕頭,就讓他這麽趴着吃飯了。

“這可是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康和嘆了一聲。

“下次別……”經歷這麽一遭,甄應嘉同他說話不免也婉轉起來,“方才總兵說已經将這些人都殺人滅口了,不過後續怎麽辦,還得你拿個章程出來。”

本來好好的喂飯氣氛,被這個話題打散了,康和不免有些氣餒,只是這畢竟是正事兒,關乎大計,也只得收斂心神,想了想苦笑道:“說實話……這事兒我管不了。”

甄應嘉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康和一笑,“不過管不了不代表不能做什麽。既然那些人都已經伏誅,勉強算了報了這一刀之仇,而且我是皇長孫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又在鹽販子手上受了這麽重的傷,不管是鹽販子還是官員,想必現在都是心中忐忑,徹夜難安。”

甄應嘉點頭贊同他這個分析,“然後呢?”

“我畢竟身上沒實權,別說王爺了,連個世子都不是。”

一句話驚起千層浪,甄應嘉恍然大悟皇帝的意思,這是試探?還是防備?他一夥着看着康和。

“處理地方事務我本來就不能插手,不管是知府還是總兵,我都沒法子處理他們,就算是知道他們跟鹽商勾結,這個都得皇祖父下手才名正言順。若是我越權處置了他們,皇祖父會怎麽想我?況且你我二人來江南本就是為了修行宮而來的。”康和說完,又問了一句,“行宮如何了?”

甄應嘉道:“沒忘了,修補的差不多了。陛下說要将這裏改成太廟,可總不能在陛下活着的時候改吧,總之先按照以前的樣式稍稍修補一番,剩下的只能等……将來再說。”

康和嗯了一聲,嘆道:“差事辦完,我們也能回京城了。”

“這麽回去總覺得不甘心。”甄應嘉看着康和背上那道傷口,雖然現在不滲血了,只是創面凹凸不平,一看就知道當時有多兇險了。

“這樣,你只管裝病。”甄應嘉心裏起了主意,飛快跟康和道:“誰來都不見,我只叫他們快快安排船只我們回京城。金陵這地方,駐紮了巡撫、府尹、總兵、知府,還有個巡鹽禦史呢,卻還叫鹽販子做大了。我知道他們是想從你嘴裏套話好脫罪,我偏不叫他們如意。我就要讓他們心裏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終日才好!剩下的事情——将來我們在一起清算!”

康和自然沒什麽反對的。不能處置是不能處置,可是不叫他們安心也是他能做到的,也能讓忍一時之氣變得不那麽憋屈。

當下兩人定計,甄應嘉就像出去安排下人收拾東西,卻沒想被康和拉了手。

“先睡一覺,你看看都什麽時辰了?三更都過了,等明天白天吧。”

甄應嘉一想也是這個道理,當下便收拾收拾,在房裏另一張榻上睡下,又道:“有事兒叫我。”半晌又道:“明日我非得睡到巳時才起,不叫他們等到天昏地暗我絕不出門。”

甄應嘉既然打定了主意,那是真的誰都沒叫近康和的身。

不管是誰來,都是斜着眼睛,半笑不笑看着他問,“皇長孫正養病,背上拉了那麽打一個口子,自然是要好好休養的,要是他身子骨有什麽不好?你跟陛下請罪去?”

這誰都不敢,也只得自己苦笑了。

巡撫等人又來問他這善後怎麽辦?甄應嘉除了當日他見皇長孫受傷便失了分寸,一起同去的還有總兵,只管跟總兵商量便是,也将巡撫打發走了。

加上甄應嘉手裏也有人,不過三五天就将船收拾好了,尋個清晨不經意走了,竟是誰都沒發現。

兩人上了船,甄應嘉扶着康和趴下,這才忽然失笑,“我總算明白當無賴是個什麽滋味了。”他一邊笑一邊搖頭晃腦道:“還真是不錯。”

康和畢竟底子好,養了這幾日已經能動動手,自己支起上半身了,聞言也笑了兩聲,“你倒是把我護得緊。”

甄應嘉睨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他背後的傷口,“總是不及你的。”

這一句話聲音低沉,裏頭又似夾雜了百種情緒,聽得康和心中一癢,只是手剛一動便覺得背上疼。

他不由得暗恨起當日砍了自己一刀那人來,若不是背上現在受了傷,真恨不得将甄應嘉摟在懷裏,狠狠的逼問出個所以然來。

只是……若不是受這一次傷,怕也聽不見這一句話。

甄應嘉将他的反應,還有臉上一系列的表情看在眼裏,心裏覺得好笑,故意似笑非笑道:“皇長孫還是好好歇着,若是将來落了什麽病根就不好了。”說着上前給他将被子又往上提了提,拍了拍他肩頭,“這船上陰冷,您還是好好養傷,莫要想寫別的——特別是暫時做不到的事兒了。”

康和一把将他作亂的手抓住,抓得死死的。甄應嘉顧忌他背上的傷,并不敢使勁兒掙紮,這麽此消彼長下,竟然被康和拽到床邊坐下。

只是康和也不說話,只擡着頭,一雙眼睛注視着他。

甄應嘉知道他不過是外強中幹,這種姿勢維持不了多久,便也不說話,就這麽被他拉着手,又被他看着,也笑眯眯的回應着,只是這笑容裏還有點“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情緒,讓康和看了真恨不得現在就——就将人辦了!

只是康和背上不能動,他也知道來日方長,不能真把背上的傷撕裂了,所以不過一盅茶的功夫,康和就沒勁兒了,挫敗的倒回床上,頭悶在枕頭裏不說話了。

“你好好養着。”甄應嘉的聲音又放軟了,“船上陰冷本就不利于傷口愈合,你要是回宮還養不好傷,陛下豈不是要連我一起責罰了?”說着又給康和拉了拉被子。

這麽一哄,康和果然又恢複了興致,立即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盤算道:“放心,我們路上稍稍走慢些,拖上一個月再回去也是來得及的,到時候我便又生龍活虎了。”

在康和看不見的地方,甄應嘉消無聲息的笑了笑,柔聲道:“我去吩咐他們做飯,你先歇一會,流了那麽多血,多睡睡才能補回來。”

康和再次被安撫了,急忙點頭,甄應嘉笑眯眯的出去了。

船上的日子對他們兩個還算不錯。

康和每日趴着跟甄應嘉說話,有時候也叫甄應嘉給他讀些書解悶,不過他畢竟傷了身子,每日至少要睡上六個時辰。

船行半月,已經到了北方地界,越發的陰冷了,上到甲板上不過一刻鐘,就要被冷風吹個透心涼,因此除了每三五日在岸邊小鎮的補給,已經沒人出來了。

主船艙裏被炭火哄的暖洋洋的,康和養了半月多,已經能坐起來自己吃飯了,甄應嘉借着給他擦身的功夫好好看過他背上的傷口,結了厚厚一層痂,只要他動作別太大,別自己作死,差不多再過半月,這傷口差不多就好了,只是傷疤消去還得幾年,而且也不可能消失的一點不剩了。

康和側着身子靠在軟塌上,看着坐在身邊的甄應嘉,甄應嘉手裏拿了本游記,正給康和讀着。

說真的,甄應嘉覺得這等游記實在是沒什麽好看的,語言高度濃縮,而且寫得簡略無比,只是康和也不是為了聽這個,不過找個借口跟他共處一室罷了。

而且……甄應嘉今天讀的其實跟大前天是一樣的,康和居然沒聽出來,可見他的心思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讀了兩頁書,康和換了個姿勢,忽然道:“我一直沒說,那日我被抓走,他們以為我是林如海的人。”康和恨恨道:“原想着他一個人,沒什麽家室,又将女兒送走,孑然一身留在江南,還以為他這是什麽後顧之憂都不想留……卻沒想。”

甄應嘉心裏一驚,明白康和的意思之後就下意識搖頭,“不是他……對了!當日我曾同林如海的管家在路上遇見了,他來送帖子,想必是那一次被人看見了。”

不過帖子雖然送到他手裏,但是第二天康和就受傷了,去林府拜訪的事兒自然也就黃了。那兩日甄應嘉全幅心神都在康和身上挂着,林如海雖然也來探病,不過甄應嘉待他與別人無異。

聽了甄應嘉這麽一解釋,康和知道這裏頭其實是個誤會,只是他又道:“若不是林如海,我也不用挨着一刀。”雖然知道是誤會,可是對林如海的不喜并沒有削減多少。

康和沉吟片刻,又道:“林如海把女兒送到了賈府?他管着鹽稅,他可知道賈府也牽連進去了?”

甄應嘉也是好奇這個問題,卻從另一方面分析,“我也不知道。但是賈府是他的岳母家裏,他家裏也沒個人看着,自然是要将女兒送過去的。”

康和嘆了口氣,“父皇怎麽會用這樣一個人,出身雖好,又是新貴,但是卻跟功勳貴族牽扯極大,若是我……我必定不會用他,太過冒險了。”

甄應嘉點了點頭,起身扶着康和躺下,道:“皇長孫操心太多了,先好好養病,将來的事情,将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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