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皇帝的聲音又響起,“康和,你怎麽不去?”

康和不慌不忙拉了拉缰繩,将馬又穩了穩才略有羞澀一笑,道:“肩膀還沒長好,騎馬雖不礙着什麽,只是拉弓射箭還有些勉強。”

皇帝道:“才過去三四個月……回頭叫太醫再給你好好看看。”

康和笑道:“傷口是已經好了,只是許久不拉弓……”他猶豫了片刻,道:“才說要春獵的時候,孫兒其實私底下偷偷試過,只能拉開将将一石的弓箭了。”

不知道怎麽,皇帝聽了他這番話反而笑了起來,“多練練就好了。”

康和應了聲是,又道:“況且去打獵了,可就喝不到鹿血了。”說着他一笑,又道:“祖父方才打的那鹿,賞孫兒一碗血喝如何?孫兒長這麽大,還沒嘗過鹿血的滋味呢。”

皇帝大笑了兩聲,伸手在康和沒受傷的那一邊肩膀上拍了拍,道:“那血豈是好喝的?鹿血燥熱,現在又是春天,趕明兒等秋天了朕再帶你來。”

鹿血難道還分時節喝不成?看來皇帝想必也知道那鹿給喂了不少藥,血是肯定喝不成的了。

說完,皇帝一拉缰繩,道:“走,咱們兩個打不成獵的一起去那邊逛逛。”

康和應了,轉頭極其隐晦的給甄應嘉使了個眼色,調轉馬頭跟上皇帝。

甄應嘉略略點了點頭,跳下馬來牽着缰繩往另一邊走了。伴駕的還有不少大臣,有些各自散去了,還有些想趁着這個時候好好的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臉,只是看見皇帝面前的第一大紅人甄大人沒跟上去,不由得都有點遲疑。

終于有個大膽的上來問了,“甄大人怎得不跟上陛下?”

甄應嘉高深莫測的笑了笑,一幅神棍模樣,“方才大人難道沒聽見?陛下說要跟王爺一起逛逛,‘咱們兩個’,那便是不喜旁人前去的意思了。”

這官員恍然大悟道:“多謝甄大人提醒。”便也與好友相伴,三三兩兩的散了開來。

更有倒向其他幾位皇子的大臣,看見皇帝跟皇長孫兩個單獨走遠了,有心想追上去,就算不能替自家主子刷刷存在,也要讓皇長孫沒那麽突出。只是方才甄應嘉說的實在有道理,幾人又怕追上去惹得皇帝不快,猶豫許久人已經走遠了。

康和陪着皇帝已經走到了河邊,皇帝這才發現忽然沒人跟上來,身後只有幾個侍衛,他皺了皺眉頭,忽然又笑了起來,道:“這些人整日裏就是揣摩聖意,怕是方才朕哪句話又叫他們覺乎出什麽隐藏的意思了。”

康和陪着笑了兩聲,道:“正好我陪着祖父說說話。”

遠處的甄應嘉看見他們兩個已經走遠,心裏默默的說了一句: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便拉着缰繩回了營地,要說這也是他第一次來獵場,況且今兒肯定是有事兒要發生了,第一日又是皇子們狩獵的時候,既然他不得拉弓,還不如在這裏等着。

甄應嘉這麽在行宮裏亂晃,看着前頭人擺設下來的獵物,還有裝飾,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約莫一個時辰了。

行宮裏已經飄起柴火氣,想是竈上已經開始準備午飯了,不過皇帝跟康和沒回來,幾位皇子也不見了蹤影。

甄應嘉想有了皇帝那番話,還有他跟康和的對話,別人不好說,四皇子跟五皇子這午飯怕是要在外頭吃了,他們兩個今日不打獵打到胳膊擡不起來,那是肯定不會回來的。

甄應嘉笑了笑,這正和他意,行宮裏雖不像皇宮處處都是侍衛,但是在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就算是四皇子那個魯莽性格,做事情也會小心很多,不像在外頭獵場,有點什麽意外——

甄應嘉這一個念頭還沒想完,就聽見外頭一陣喧嘩,還夾雜着人聲,“太醫呢,太醫呢!王爺從馬上掉下來了,快去拿傷藥來!”

甄應嘉心中一驚,急忙奔了出來。

還好……不是康和。

行宮裏嘈雜的人群,不少護衛跑來跑去,還有幾個看起來特別焦急的身上有血,會是誰呢?甄應嘉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都慌什麽!”不遠處傳來皇帝威嚴的聲音,聽起來還有幾分喘,想是急速奔回來的。

行宮裏四散奔走的人都是一頓,随即跪了下來。

“太醫呢!先來随朕看看!”

甄應嘉也一同跟了過去,只見行宮門口處的空地上躺着一個下半身全部是血的人。甄應嘉先是看見他身上的血,這才往他臉上看去。

是五皇子,臉色煞白,雙眼緊閉,已經暈了過去。

兩個太醫上前檢查,又拿剪子将他下身的衣物剪開,甄應嘉離得不太近也能看見五皇子的腿斷了,甚至還有一截白花花的腿骨從傷口裏戳了出來。

就算這傷沒傷在自己腿上,甄應嘉也是一陣的發麻,只覺得自己的腿也軟了起來。

皇帝看見自己兒子腿傷的這樣重,一臉的怒氣,“這是怎麽搞的!跟他的侍衛呢!都是做什麽吃的!”

立即有四個一身血的侍衛磕頭,道:“王爺的馬驚了,臣等奮力追趕,只是終究還是晚了些!”

皇帝伸手指着這幾個人,怒道:“将他們幾個關起來,容後再議!”

雖然包括甄應嘉在內的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事兒嚴格來說并不能怪到這幾個侍衛頭上,因為這些侍衛騎的雖也是禦馬坊裏出來的好馬,但是跟五皇子胯下的駿馬相比,那是怎麽都比不上的。

從血統上比不過,照顧的精細程度更是不如,五皇子的馬,一匹能有四五個人照看,這些人的馬,那都是十幾匹才能有兩三個人看着。

雖然都是好馬,但是差距不小。

所以五皇子的馬一旦驚了,憑這幾個侍衛,那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的。

不過在場之人雖然都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現在皇帝震怒,卻是沒人敢去觸這個黴頭的,只等皇帝平靜之後,五皇子也沒什麽大問題了,才敢有人去求情。

畢竟能在皇子身邊當侍衛,也是京中有名望的子弟了。

甄應嘉略掃了五皇子幾眼,看見給他處理傷口的太醫都是一腦門子的汗,再加上他那根戳出來的腿骨,就知道這次是不太好了。

這時有人擡了軟轎子來,幾個侍衛上前将五皇子擡起,不小心碰到他腿的時候,五皇子就算在昏迷中也是皺了皺眉頭,皇帝又是一聲吼,“你們輕些!”

五皇子被擡到了屋內,甄應嘉跟着走到了門口,裏頭屋子雖然很大,不過皇帝怕是也覺得這麽些人都進去不好,只讓太醫陪着一起進來,剩下人都在門口等着。

甄應嘉這才有空掃了掃周圍,康和在前頭站着,不動如山。出了這等事情,幾位皇子也都被人叫了回來,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着,二皇子緊緊皺着眉頭,三皇子一臉的擔憂,時不時的唉聲嘆氣,道:“這可怎麽是好?腿都短了,以後萬一要是瘸了……”

瘸子是絕對當不了皇帝的。

太子被廢這一年,五皇子也招攬了不少人手,算是幾個皇子裏頭招攬官員最多的一個,而且也有不少人陪着一起到了獵場,這些人聽見三皇子的話,臉上的表情比二皇子還要揪心。

五皇子要是廢了……他們該怎麽辦呢?

甄應嘉的視線在這些人身上繞了一圈,心裏想的卻是哪些人能叫康和招攬過來。心中暗暗有了主意,他的視線又落在了四皇子身上,四皇子急得滿臉是汗,兩手不住的搓,顯然已經是緊張到了極點。

還有六皇子跟七皇子兩個,他倆湊在一起,小聲的相互安慰着對方。

皇帝不發話,是沒人敢走的,衆人安安靜靜等在門口,只是心裏究竟在想什麽,就沒人知道了。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屋裏走出個內侍,道:“王爺醒了,陛下叫諸位大人回去收拾行李,吃過午飯便啓程回京。”

好好的春獵就這麽結束了,只是沒什麽人敢抱怨,都是一低頭靜靜的道了聲“臣遵旨”。

衆人正要轉身離去,便聽見屋裏一陣哭喊,是五皇子的聲音,“是四哥!他驚了我的馬,叫我摔斷了腿,父皇你要替我做主啊!”

期間還夾雜着太醫焦急的聲音,“……王爺莫要動,莫要生氣,好容易止了血……”

行宮再說是皇帝住的地方,也是沒有皇宮修得大,自然也是沒皇宮體面。就像禦書房,不管再多朝臣在門口等着,裏頭皇帝說什麽,外面是一點都聽不見的。

但是這行宮就不一樣了,不過一排五間屋子,裏頭說什麽,外頭聽得一清二楚,更別說裏頭人說話還是加大了聲音,一點不避諱。

“叫老四給朕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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