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什麽是交待,顧穗兒不懂。

她知道要害自己的是皇帝女兒昭陽公主。

天底下最大的那個人就是皇帝,皇帝的女兒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兒。

她能讓那個最尊貴的女兒給自己一個交待嗎?

顧穗兒想起來,以前昭陽公主在桂園裏險些給了自己一鞭子,最後其實也是不了了之,老夫人也說過去就過去了。

她是當沒這回事過去了,可是她依然害怕啊,昭陽公主依然要她死啊。

老夫人是皇帝的姑姑,也是萬分尊貴的人了,但是老夫人再疼自己,也未必會向着自己。

老夫人要寵愛的人太多了,自己的親孫女,還有皇帝外甥的女兒,那都是她的心尖尖肉。

自己其實遠着呢。

如今昭陽公主險些要了自己的命,誰能給自己交待,誰又能讓昭陽公主給自己一個交待。

顧穗兒聽到這話,沒吭聲,她覺得這是不可能的,或許是蕭珩在安慰自己吧。

盡管他看上去并不是會安慰人的人。

只是沒想到的是,就在這時候,聽得外面傳來了說話聲和腳步聲。

再然後,呼啦啦的,院子裏仿佛來了許多人。

顧穗兒有些納罕,不解地望着蕭珩,她不明白外面怎麽了。

安嬷嬷臉色蒼白地進了屋,驚惶地看了蕭珩一眼:“三爺,院子外來了一群宮裏的侍衛,聽說,聽說是皇上來了!這,這可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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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上?

顧穗兒肚子裏的小娃兒仿佛都感到了這種震驚,咯噔一聲地踢了下。

當下她是躺也不敢躺了,就要起來。

她知道自己就算是缺胳膊少腿兒了,皇上來了,她也得爬起來。

蕭珩安撫地掃了她一眼:“你不要動,躺着。”

啊……這樣可以嗎……

顧穗兒不懂。

蕭珩吩咐安嬷嬷:“小夫人受了寒,身子不好,讓她好生歇着。”

安嬷嬷驚疑不定,一臉忐忑,聽到這話忙不疊地點頭:“是,是,三爺,老奴知道了!”

一時蕭珩出去了。

片刻後,老夫人大夫人擁簇着一位夫人進來。

那夫人生得好生雍容華貴,鳳釵繡衣,滿身珠翠,走起路來也是尊貴至極。

顧穗兒在錦帳裏看到了,心裏疑惑,想着這是哪個,不過眼瞅着那位尊貴夫人過來跟前,連忙閉上了眼睛。

蕭珩不讓她起來,她躺在那裏終究不自在,還不如趕緊裝睡。

那群人走到近前後,隔着錦帳,顧穗兒都聞到一陣香味兒。

這香味兒讓她不太舒服,她自打懷着身子後,就聞不得太過濃烈的味道。

險些打了一個噴嚏,幸好拼命地用指甲摳着手心,克制住了。

“皇姑姑,這就是那位鄉下女子了?”雍容尊貴的女人出聲問道。

“是了,她叫穗兒,是徐山腳下的村女,也不知道是何等孽緣,竟然懷上了阿珩的骨肉。阿珩已經十九了,明年就是弱冠之年,至今也沒什麽相中的姑娘,這婚事怕是要耽擱下來。我想着,雖只是個鄉下姑娘懷下的,庶出的,可到底是阿珩的骨血,是以這些日子才讓她好生養着,好歹替阿珩産下個一男半女。”

老夫人望着床上安靜熟睡的人兒,看着那瘦弱的小臉,嘆息說:“誰曾想,竟是我疏忽了,沒想到昭陽的一片心事,倒是讓昭陽受了委屈。”

什麽讓昭陽受委屈,自然是反話,老夫人說話老道,欲揚先抑,正話反說。

旁邊的夫人聽得,卻是也跟着嘆道:“本來上次的事,我也教訓了昭陽,罰了她的,皇上更是大怒,要讓她禁足。只以為她得了教訓,改過自新,這次過來侯府裏玩,我也是想着讓她散散心,誰想到竟然鬧出這等事來,這丫頭可真是惹禍的祖宗,下手也沒個輕重。”

說着,低頭看向錦被上那凸起的一大塊,那是女人的肚子,懷孕的女人,肚子那麽大,再過一兩個月就要生了的。

“這如果真出什麽事,我可怎麽向皇姑姑交待啊!便是皇上,心裏也不好受。”

老夫人笑着道:“皇後說哪裏話,哪裏什麽交待不交待的,只是阿珩那孩子,是個實心眼的老實孩子。這個鄉下女子雖然出身卑微,可到底肚子裏有他的骨血,又是他第一個孩子。這才第一次要當爹,難免新鮮,上心,性子也就急。所以這次他是真惱了性子,怎麽勸都勸不住,好話賴話都說了,他就是聽不進去,我真真是沒辦法啊!”

說着,她再次嘆了口氣:“這孩子打小就這性子,也是慣壞了,我如今老了,想管,卻是管不住了。”

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來往都是機鋒。

床上的顧穗兒閉上眼睛裝睡,兩只耳朵卻支棱着聽她們說話,心裏明白,這是老夫人和皇後說話。

皇後,就是皇帝的夫人,也就是昭陽公主的母親。

這兩個人話來話往,寒暄了半晌,最後皇後娘娘又賞了許多好東西,意思是讓顧穗兒好生養着。

“好生養着,可得把孩子生下來。”皇後娘娘最後這麽說。

“說的是啊,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怕阿珩那傻孩子想不開。”老夫人從旁附和着。

這兩個人正說着,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一個姑娘的聲音任性地喊道:“母後,我不要!憑什麽啊!”

顧穗兒放在錦被中的手不自覺地便攥緊了被褥。

這是昭陽公主的聲音,她又來了。

皇後聽了,卻是冷笑一聲:“你說不要就不要,這是你父皇的聖旨,過來,給這位小夫人賠禮請罪。”

顧穗兒聽這話,不免意外。

想着竟然要這個公主給自己請罪?她其實是不指望的,能離她遠遠的,再別害她,她就知足了。

于是她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的她,還使了心眼,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惺忪地打了一個哈欠,然後還迷糊地眨眨眼睛:“老夫人,你老人家怎麽在這裏?”

安嬷嬷看她仿佛根本沒看到皇後娘娘的意思,吓得那叫一個魂飛魄散,連忙給她說了,這是誰誰誰,快來拜見,說着率先跪在那裏了。

顧穗兒這才裝作恍然的樣子,就要爬起來。

“你懷着身子,又落了水,且躺着吧,禮就免了。”

顧穗兒當然知道這不是真免,她就要繼續爬起來。

可是她肚子實在是大,平時都是安嬷嬷扶着才能起來,現在匆忙之間就要爬起來,又沒人扶着,細長的胳膊撐在榻上,頗為吃力。

旁邊兩位少奶奶看着都不忍心了。

她肚子大,比一般懷孕的都要大,可她偏偏又身子骨纖弱,那窄瘦的肩膀,還有那細胳膊,哪裏撐得住!

當下兩位少奶奶就要去扶顧穗兒。

可就在這時候,蕭珩進來了。

蕭珩進來,直接按住了顧穗兒,讓她不要動。

之後,他自己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恭敬地對皇後娘娘道:“皇後娘娘,請恩準微臣替她行叩拜大禮。”

皇後瞥了她一眼,笑着說:“罷了,替什麽替,起來吧。”

蕭珩已經跪下了,聽到這個,拜了一拜,起來了。

顧穗兒有些迷茫地看向蕭珩。

聽老夫人和皇後那意思,好像這一切都是因蕭珩而起,是蕭珩讓他們來的?

可是她不想啊,于是她咬唇看着他,輕輕搖頭。

他的神情依然清冷,面上淡淡的并沒有什麽神情。

不過也許是顧穗兒習慣了這樣的他,她竟然覺得,看到這樣的他很親切。

哪怕依然雙眸幽深到沒有任何溫度,她也不覺得怕了。

比起他來,她覺得旁邊笑着的那皇後才更讓人害怕呢。

仰望着身邊這樣的他,她就一下子安心了。

有蕭珩在,他一定會護着她,也會保護着他們的小蝌蚪。

不管這些人是什麽人,要做什麽,她都不害怕了。

不害怕的顧穗兒,突然什麽都無所謂了,她坐在榻上,像局外人一般看着這一切。

皇後娘娘,老夫人,還有皇後娘娘身後的昭陽公主。

她想起了小時候,鎮子上有錢人家娶媳婦,便搭了臺子唱戲,她們會在晚上結伴跑去看。

戲臺上,也是有男有女,有皇上有皇後還有公主,穿着五彩斑斓的衣裳,你唱唱我說說的。

一切正如眼前。

她安靜地坐在榻上,捧着肚子,沉默地抿着唇兒,看這出戲會怎麽唱。

旁邊的蕭珩看着卧在榻上的顧穗兒,卻是微怔了下。

剛才那一瞬間,她仰臉望着自己的樣子,茫茫然的,好像自己是她所有的希望。

她身子嬌弱,心思單純,性情懵懂,對周圍的一切人和事都是那麽陌生。孤身一人進到這侯府之中,卷入了這皇室是非中,她還能依賴誰。

蕭珩垂下眼,擡手碰了碰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怕。

她卻擡起頭沖他笑了笑,軟軟憨憨的,好像那意思竟然是反過來安慰他。

他默了片刻,轉過身,看向這邊的皇後。

“昭陽,你還不給顧氏賠禮。”

就在這時候,皇後突然這麽說道,聲音嚴厲。

旁邊的昭陽公主頓時紅了眼圈,委屈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顧穗兒。

“她根本沒事兒,她都是裝的!我看她好得很,還故意不下來給母後行禮!”昭陽公主不滿地大嚷道:“也就一個妾,還有臉讓蕭珩代為行禮?她先當上正妻再說吧!”

顧穗兒有一點心虛,她确實是沒事,就是肚子太大下榻不方便,如果有人扶着她下去,她能立即在外面庭院走兩遭。

于是她低下頭,沒吭聲。

皇後聽得這話,卻是頓時沉下臉來:“昭陽,胡說什麽,你也太不懂事了!顧氏身懷六甲,你竟然要推她下水,這麽冷的天,萬一有個好歹,你怎麽擔當得起?”

昭陽公主聽了,昂起臉來,卻是反問道:“不過是個尋常村婦罷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站不住掉下水去,難道我堂堂天家公主就擔當不起?還是說路邊随便一個宮女落下水,都要我堂堂金枝玉葉來賠禮道歉?”

皇後無奈,之後厲聲道:“她肚子裏懷着的是阿珩的骨血,如果出什麽事,你怎麽向阿珩交待!”

昭陽公主不明白了,她無辜得很,沖口而出:“不就是個孩子嗎,我可以替蕭珩生的啊!”

她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頓時呆住,就連皇後,都不知道接什麽話了。

就連安嬷嬷和一衆丫鬟,也都驚得嘴巴張大閉不上。

這,這還是金枝玉葉說出的話……大庭廣衆的,她一個沒嫁過的,竟然這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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