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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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千嬌萬寵的寶貝,如今親口告訴自己,他不是太子爺的乖乖,只是無人管教的野狐貍。
敖韞的臉色難看得可怕,看着像是時刻就又要昏過去的樣子。
“我……小乖我……”
可是他又能怎麽說呢,他哪裏有資格為自己辯解。
他本就是罪人,是把他的小乖逼成野狐貍的始作俑者。
都是他的錯,都是他造的孽。
總是雲淡風輕的懷瑾君上神情落寞得像是被抛棄的小崽。
“你別在這裏欲言又止,搞得像我欺負人一樣。”狐貍精扭過頭不看他,卻又說,“既然你開不了口起不了頭,那我就問你,你只回答便是。”
敖韞點頭,心中還以為是自己小狐貍給的臺階,轉念才難堪的抿了抿幹澀的唇。
只怕臺階上都插着鮮血淋漓的利刃吧。
他的小乖乖狐貍,當真是恨着自己了,可即便如此,龍王大人看着身邊坐着的阿瑜,卻忍不住想。
這麽多糟心的事情都過去了,還能看到小乖好生生的坐在身邊,即使被寶貝記恨這此生此世,即使要舍棄了他另尋幸福,即使要手刃了他這條負心的龍,扒皮抽筋,挖心放血,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如同暖風吹散了懷瑾君上的冷意,他甚至輕笑起來。
他的小乖還活着,還能恨他,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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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想了很久,像是要把他這幾百年的事情全部掰碎了拉通想上一遍。
“你……當初為什麽會把我關在籠子裏,非得獨自出門,是不是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暗中有危險了。”
敖韞愣了愣,嘴唇顫顫沒能張嘴。
阿瑜卻态度堅決:“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
阿瑜激動得竄了起來:“是誰要害你?”
“自然是恨我入骨的家夥了。”敖韞閉口不談兇手,只說道,“不必擔心,如今已經解決了。”
“誰要擔心你?”阿瑜冷哼出聲,沒想在這個問題上頭多做糾纏,又說道,“後來你受傷失憶,是不是裝起來唬我的……戲弄我取樂。”
“絕無此事,當初我的确是記憶不清,萬萬沒有欺辱你的念頭……”
“不是捉弄我?那最後那些日子,就是,就是我們……那場兒戲以後,你突然消失,又是為了什麽?”
阿瑜想起後頭他有了寶寶,正是快要臨産的月份,敖韞卻一聲不吭的消失離開,讓他驚吓擔憂到動了氣,害得寶貝蛋還沒有足月就生了下來,小小一個,抱起來殼子都是軟的,心疼得讓他直掉眼淚,一身血污都顧不上管,咬着牙抱着一絲妄念回龍宮找敖韞,結果又落得那樣的下場……
狐貍精瞬間紫青了一張臉,心裏堵得酸疼,一下子咄咄逼人起來。
“你說啊!你倒是給我解釋啊!你後頭又是怎麽忘了我的?難不成又有人害你?”
敖韞看着阿瑜痛苦的模樣,心尖上凝着血的舊傷都疼到撕裂開口,從老舊疤痕裏頭又滲出鮮紅的血液來。
他的愧疚淹沒了理智,只能機械的用蒼白的話複述出事實來。
“我……起初是忘了,後頭想起來,再後頭是我自己走的……你來龍宮的時候,我記不得你是因為那個時候我被封鎖了記憶……”
阿瑜雙手顫抖,眼裏都迸出了血絲:“是誰封的?”
“是……”敖韞看向他,眼裏似乎有濃霧纏繞不清,“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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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瑾君上最珍貴的東西,就是那段記憶了。
那段被他小心存放在最深處的記憶,并不會因為時間而模糊,反而,清晰得好像昨晚的夢中還能摟着自己的寶貝。
繁雜的記憶如同潮水一樣湧上來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如同駕着一葉扁舟,被浪濤擊打得左搖右晃,頭暈心悸得厲害,一時半會也緩不過神。
敖韞強撐着理智,看着紅了眼幾乎像是要撲上來撕打他的阿瑜,靜坐在床鋪上,努力壓抑着手足無措近乎慌亂的內心。
“我……”敖韞無視了阿瑜要将他拆骨入腹一般的目光,說的話還透着傻氣,“……好想你。”
想他,想到明明不記得,每個深夜孤寂卻還是如影随形,如同寒冰一樣浸入最深的骨縫裏,疼到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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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韞曾和他的狐貍小乖在那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過着安寧的日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甚至還妄想着他們一家還能就這樣過上慢慢無盡頭的一生。
可是,人哪裏來的這種運氣。
那天的日頭不錯,天氣和煦,深谷下頭都曬得暖洋洋的。
他們家外頭的菜地剛剛結了籽,樹杈磨出來的晾衣架子上還挂着半幹的衣袍。
有的大件有的小,小衣裳看着不如大的精致,甚至針腳模樣還有些歪歪扭扭,像是蹩腳的實驗品。
有了小寶貝的大狐貍還懶在被卷裏不想起來,等着出門砍柴火的愛人回家哄他起床,可是他左等右等,等到日頭高照還不見韞寶的身影。
他着急起來,一邊怨自己懶惰嬌縱,一邊擔憂起自己的夫君。
還好他剛剛出門,就在竹林裏碰到了要找的人。
“怎麽這麽晚?”狐貍一見到人就又開始蠻橫起來,他被寵壞了性子,總是愛使氣,“不知道我和寶寶等你等得肚子都餓啦!”
敖韞想起那時候阿瑜圓潤的臉色身形和故作潑辣的模樣居然還能從血鏽結痂的傷疤中咂出一點甜來。
“乖寶,你先回家。”敖韞似乎是這樣回話的,也許不是,他記不得了,那時候他的瞳仁裏只有血色,沒有清醒,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力氣克制住了手上的鐮刀,還安慰着悶笑,“先回家,等我回來……”
阿瑜好半天才不情不願的先回屋去,他的身子已經很重了,走路也不靈便,幾步路還搖搖晃晃的走上老半天。
敖韞看着他越走越遠,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對方。
只是眼中的眷念和不舍被重重的血霧掩蓋得幾乎看不清。
這個狐貍看着是那麽脆弱,笨拙又遲鈍,只要他手中的鐮刀揮舞一下,就能把對方的心口洞穿。
一息之間,就能殺了他。
敖韞遲鈍的舉起了握着刀的右手,跨出了一步。
他全身顫動的骨骼和奔騰的血液都在叫嚣着。
殺了他!
只要一下,他就能擺脫這愈演愈烈摧心剖肝的痛苦。
“小乖……”手起刀落,敖韞呢喃出聲,四處飛濺的血液讓他有一瞬間的清醒,他猛地砍斷了自己的髌骨,讓他不得不跪下來,疼痛讓敖韞的嗓子裏發出的都是氣音,“……對不起。”
他太過僥幸,早忘了他本就沒資格愛誰。
狐貍小乖已經聽話的回了屋,還等着他回去,只剩下敖韞微弱的話語被風聲吹散開。
“我……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