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翻開紅本, 看到照片上的兩個女人,楊儀睜大了眼睛,“這不是……”

“我老婆溫檸。”顧遲溪淡淡地接過話。

照片裏兩人挨得很近, 眼眸明亮含光, 嘴角噙着幸福的微笑, 俨然一對璧人。

楊儀盯了幾秒, 手微微發抖, “你怎麽能跟她結婚?”

“為什麽不能和她結婚?”

“你說你不喜歡男人,媽沒有逼你, 可你就算要找女人結婚, 好歹找個名媛啊!溫檸那是什麽?小門小戶家的女兒!哪一點配得上你?!”楊儀站了起來,聲音陡然變得尖利。

她時常覺得自己離顧太太的位置僅差一步。

當年被顧家趕出來,搬進天和灣,楊儀內心十分憋屈,她不甘心就這樣居于人下,一邊在顧舟海面前裝柔弱乖順,一邊暗地裏到處結識高階圈子的人。

以豪門貴婦的标準要求自己,從飲食起居到行為舉止, 靠着從顧舟海那裏拿來的大量錢財, 硬是把自己打造成了闊太太形象。

剛搬進天和灣不久, 楊儀積極參加各類聚會, 短時間內快速摸清了鄰居們的家底,發現大部分都無法與顧家比拟,她頓時失去了在這個圈子活動的興趣, 轉而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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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回家, 要麽哭訴自己命苦,要麽讓女兒問爸爸要錢。

顧舟海倒是大方,因心懷愧疚,給錢十分爽快。

除了沒有名分,生活是足夠滋潤的。

那會兒溫家在隔壁,溫檸常常過來找顧遲溪玩,對此楊儀不管。溫檸的父母和善,待人熱情,但她只表面客氣,內心是看不上的。

雖然當年溫家有錢,但終究不能跟顧家比,哪怕她只是個被掃出門的小三,憑着顧遲溪這個孩子,也足夠有底氣看不起任何人。她自己不行了,還有女兒這個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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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女兒竟然悄無聲息地跟溫家的孩子結了婚。

楊儀想到自己多年的規劃泡了湯,一時又氣又急,呼吸愈來愈短促,保養得水潤精致的面容浮起一絲皺紋,她正要罵,顧遲溪卻開了口。

“你是說,她配不上我這個私生女?”

很敏感的三個字。

被戳到痛處,楊儀卻沒像往常那般暴跳如雷,她無力地張了張嘴,“好歹你姓顧啊,你是你爸的親生女兒啊,繼承權都是一樣的,你怎麽能找這麽個上不了臺面的……”

“至少比小三和私生女上得了臺面。”顧遲溪冷笑,眼底湧動着寒光。

“你——”

楊儀指着女兒的鼻子,把結婚證往她懷裏一扔,“你就非要拿這個說事?要不是因為九七年金.融危機,哪還輪得到王麗雅那個兩面三刀的小人騎在我頭上!”

“男人的錯,你跟女人置氣。”顧遲溪不冷不熱道,她拿起結婚證捧在手心,輕輕撫了撫,壓平,小心翼翼放進包裏。

她站起來,歪頭沖母親笑:“飯還吃嗎?”

那笑容只在臉上,不入眼底,說不出的冷和詭異。

楊儀頓覺背後發涼,縮了縮脖子,湧到頭頂的火氣消散了大半,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聲音諾諾:“吃啊,媽就是等你回來吃飯的。”

顧遲溪轉身往餐廳走。

長桌上擺放着十幾道樣式精致的菜,顯然兩個人吃不完,楊儀并不知道女兒的口味,讓廚師每樣都做一點。這是她能表達的最大誠意。

其實,顧遲溪的口味并不挑。

不止是食物,從小到大,任何東西都由不得她挑選,但她不哭鬧,不賭氣,只默默承受,然後伺機逃離。

每樣菜顧遲溪都吃幾口,讓楊儀看不出她的喜好。

氛圍實在冷清。

楊儀幾次想說什麽,話湧到嘴邊又咽下去,時不時看一眼女兒。

吃完飯,楊儀帶顧遲溪去看房間。她将主樓的整個二層重新裝修了一遍,作為女兒的專屬空間,她畢竟是學舞蹈出身,審美眼光不錯,設計得可圈可點。

“溪溪啊,不知道這個風格你喜不喜歡,不滿意的話咱們再重做。以後就回家來住吧,酒店多不舒服啊,人來人往的,要是你嫌遠,媽給你在市區買套房子……”

楊儀眼睛裏閃動着欣喜的光,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顧遲溪面色冷淡,“你買房子的錢還是從我這裏來。”

“……”

楊儀低下頭,沉默片刻,小聲說:“我現在投了一個養生項目,前景特別好,很快就能賺錢,到時候你可別再說這種話。”

“什麽項目?”顧遲溪停下腳步,“拿給我看看。”

印象裏,她這個母親除了吃喝玩樂養小狼狗,就只會逛街買包買首飾,毫無經濟頭腦,突然之間要玩投資,她隐隐覺得不太可靠。

楊儀卻以為女兒這話是關心自己,頓時喜上眉梢,“等我一下。”

母女倆上了三樓茶室,傭人端來茶水和小點。

楊儀捧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夾坐下來,塞到女兒手裏,說:“這是策劃書,這是産品宣傳手冊。”

顧遲溪低眸翻了幾頁,往桌上一扔,冷聲吐出兩個字:“傳.銷。”

“這……怎麽可能是傳.銷呢?實打實的産.品,又不是畫餅。”楊儀笑容僵硬。

産品是一整套養生用具,作用和功效吹得天花亂墜,包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簡直比醫生還厲害,俨然是收智商稅的東西。

顧遲溪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究竟是賣産.品還是拉人頭,你自己心裏清楚。”

“代理商交錢拿貨,不對麽?那都是貨款。再說了,我只投錢,不參與運營,我在最上游,虧也不會虧我。”

楊儀不以為然,她好不容易沉下心來想做點什麽,得不到女兒的鼓勵便罷了,還被淋一頭涼水,任誰都不高興。越是如此,她越要做出成績來證明自己。

“你投了多少?”顧遲溪冷眼瞥她。

楊儀豎起兩根手指,說:“才兩百來萬。”

空氣凝固住。

顧遲溪臉色沉了沉,放下茶杯,陶瓷與木桌碰撞發出“咚”聲,“接下來三個月,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

說完,她站起來,拎着包離開。

八月是臺風的季節。

七夕前一天晚上,溫檸飛江城過夜,翌日早晨,臺風登陸了,機場大面積航班被取消,旅客滞留,鬧哄哄一片。

各家航空公司的櫃臺前圍滿了人。

機組從廊橋側門出來,很小心地避開旅客,生怕被揪住質問。一行人進了機組休息室,等待運行的下一步指令。

溫檸獨自站在窗前,雙手插兜,腰背挺得筆直,黑色直筒西褲襯得兩腿修長。

最近幾天,顧遲溪也在江城出差。

那人每天從起床開始,做一件事就在微信上給她彙報一次,她從不回,但對方好像并不在乎,依然堅持報備。

自從上次争執過後,她們再沒說過話,各自忙各自的工作,連見面都很少。不想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而一旦想起來,心就像鼓脹的氣球,充盈着無限惆悵,随時都要破開。

不知道顧遲溪有沒有回洛城,或者和她一樣被臺風堵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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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會給她發消息吧?

溫檸拿出手機,正欲點開微信,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竟然是顧遲溪。

“喂?”

聽筒裏安靜了幾秒,顧遲溪聲音低沉:“在哪裏?”

“……機場,休息室。”

電話瞬間被挂掉。

溫檸:“?”

外面天色暗沉,已經快中午了,如果還沒有等到運行的通知,大家就回酒店休息吃飯。

她站在窗前出神。

“顧總——”

“顧總……”

背後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溫檸猛然轉過身,視線裏映入顧遲溪清冷深邃的面容,一愣,迅速反應過來,“顧總。”

她上前幾步,莫名有些緊張。

顧遲溪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溫檸臉上,淡聲開口:“今天臺風登陸,航班都取消了,我讓助理在隔壁訂了位,先吃飯,再回酒店休息。”

休息室裏還有三個組,話雖然是對所有人說的,但她的眼睛只看着溫檸。

溫檸:“……”

其他人難以置信地互相對視。

“溫機長,你說呢?”顧遲溪目光深深地看着溫檸。

溫檸不知道她唱哪出,只得配合地點頭,“好。謝謝顧總。”

機組入住的指定酒店旁邊,正好有一家高級餐廳,一行人先後乘車過去。顧遲溪訂的大包間,四張圓桌,一組坐一桌,她自然而然坐在溫檸身邊。

在場除溫檸之外的人,都是第一次跟老總吃飯,難免拘束,故而不怎麽敢開口聊天,包間裏出奇的安靜。

“溫機長飛了多久了?”顧遲溪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溫檸随口答:“五年,四千七百多個小時。”

“什麽時候放的機長?”

“今年一月。”

顧遲溪輕輕嗯了聲,說:“年輕有為。”

——噗

桌上其他人,包括隔壁三桌的人,紛紛投來看熱鬧的目光,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

“顧總才是真正的年輕有為。”溫檸一本正經地尬官腔。

顧遲溪淡然一笑,“你是我們公司裏第一個女機長,也是目前唯一的女機長,很有潛力,前途無量。”

這話溫檸沒法接。

好尬啊。

臉都要酸了。

她真的不适合打官腔。

溫檸如是想,可在旁邊人看來,尤其是其他桌的機長們眼裏,能得到領導賞識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升職有望,畢竟誰都想往上爬,早日脫離一線,坐進辦公室。

空氣裏彌散着淡淡的酸味。

溫檸謙虛地笑了笑,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恰好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菜。

菜很快上齊,照顧各方口味,不同味道種類都有。

其中有一道溫檸最喜歡吃的椒鹽濑尿蝦。

這蝦肉質肥美,但難剝,溫檸剝了兩個,不小心紮到手出了血,她忍痛不吭聲,繼續淡定地吃飯,眼睜睜看着別人把蝦吃得精光。

待吃得差不多了,服務員端來了水果。

芒果和荔枝。

副駕小哥下意識給溫檸叉了一塊,還沒等放入她碗裏,顧遲溪突然出聲:“她芒果過敏,不能吃。”

所有人愣住。

顧遲溪捏緊了筷子。

“看來我師父沒少在顧總面前說到我。”溫檸反應很快,眯着眼笑了起來。

她的師父是位五十多歲的飛行教員,現任飛行部副總,也是A320機型總師。在她還是個改裝學員的時候,某次上課間隙吃飯,不小心吃到含芒果塊的甜點,起了滿身紅疹子,被師父送去了醫院。

師父說過,她是他最驕傲的學生之一,逢人就誇。

顧遲溪不動聲色地點頭,“他很欣賞你。”

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副駕小哥尴尬地說了聲抱歉,把芒果叉進自己碗裏,溫檸笑着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

就這麽揭過去。

......

吃完飯,大家回了酒店。

溫檸一進房間,扯.掉了領帶,把制服最上面的紐扣解.開,而後癱倒在床.上,手腳都塌.軟。

外面狂風肆虐,吹得窗戶震動不停,雨點噼裏啪啦砸在玻璃上,像嘶吼的野獸。

她仰面凝望着天花板,腦海裏反複閃過顧遲溪的身影,眼角微微濕潤。

那人反應比她還快……

——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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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節奏,這個力度。

溫檸一下便猜到是誰,詐屍般挺身坐起來,跑過去開門。

果然。

顧遲溪站在外面,身上的衣服濕.了大半,額前碎發也有點濕,黏成一縷垂下來,別有一番清潤出塵的美感。她手裏拎着兩個袋子,一個大布包,靜靜地望着溫檸。

溫檸一把将人拉進來,關上門,拴好鏈條。

“住我這兒?”她看向顧遲溪手裏的包,不同于上次的抗拒,只是随口。

心裏已經默認了這人要賴着不走。

問與不問都是多餘。

顧遲溪把東西放在桌上,“你讓嗎?”

“我要是說不讓,你還能立刻走?”溫檸挑眉。

顧遲溪垂下眼,又将東西提了起來,擡腿就要走,溫檸一怔,下意識拉住她,“開玩笑。”

說完,接過東西放回桌邊。

一轉身,忽而被攔.腰抱住,清淡的香氣鑽進鼻子裏,顧遲溪在後面摟|着她,淋過雨的身上還帶着幾分潮氣,泠泠涼意圍繞着她。

溫檸渾身僵硬。

耳側傳來微涼的觸.感,她禁不住哆|嗦,卻沒掙紮,接着整個人被轉過來,抵.在了牆上。

顧遲溪凝視她半晌,傾身湊過去。薄.軟的唇快要碰到她的,停頓了一下,轉而落在嘴角。

一點點挪動,極其小心地試探,最後才敢深.入。

“唔——”

強勢的掠奪者,吞噬掉她所有話語。

溫檸無意識地閉上了眼,只覺得肺裏有火在燒,空氣逐漸被抽幹,太綿長,太悠久,記不得快要窒息。

這人卻一無所覺。

她猛然清醒,蹙起眉,不耐地撇開臉,“親夠了沒?”

“檸檸……”

顧遲溪睜開眼,擡手輕撫她泛紅的面龐,“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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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檸崽:親.夠了沒?

顧總:不夠。

檸崽:那你還想怎樣?

顧總:我想……(偷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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