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公子世無雙(3) (1)

屍體滾落馬下, 一時整個山坡只剩下了火把燃燒和馬蹄嘶鳴的聲音。

旁邊的官兵反應過來,抱住了掉在地上的人吶喊道:“有刺客!”

周圍幾乎是一瞬間慌亂了起來,無數人抽刀戒備, 在看到林間的身影時, 那扶着人的官兵眉心同樣中了箭。

“追!快追!”有人舉起火把下令。

官兵們試圖往裏沖, 可箭矢飛過,為首者再度倒地不起,

一時人心混亂, 竟無人敢往林子裏再邁一步。

停留的官兵互看,有人問道:“怎麽辦?”

“燒山?”一小隊隊長粗喘着氣問道。

“此處若焚大火, 誰去複命?”另一小隊隊長問道。

數人皆是遲疑不定, 若是有首領在,他們自然不需要擔這份幹系, 可要抓的人沒抓到,首領還死了,一旦查出誰下的令,只怕身家性命都要沒了。

“圍起來, 先向主子複命。”一小隊隊長說道。

其他人紛紛響應:“圍起來,将此處圍起來,一旦看到有人出入,立馬抓起來!”

官兵們紛紛動身,再不見叢林之中有箭矢射出,只是火把燃燒的火光也環繞了整個叢林的外圍。

宗闕收起了弓箭, 欲起身時察覺了肩頭傷口的迸裂, 布條重解再纏緊, 他順着草叢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那處。

……

“公子, 公子……”清朗溫潤的呼喚聲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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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樾勉強睜開了眼睛, 下一刻直接撐着床起身,呼吸微蹙:“闕!”

床邊的人因為他的起身頗有些猝不及防,卻是伸手安撫着他的後背順着氣道:“公子,靜心,現在已經安全了。”

公子樾呼吸微勻,轉眸看向了身旁一身綠袍青年,目光落在了他手中所持的竹扇扇面上道:“宣家叔華。”

他的聲音雖有些虛弱,語氣卻十分确定,

那綠袍青年手中竹扇停了一下,起身作揖道:“公子好眼力,竟能一眼道破在下的身份。”

“多謝救命,此恩樾無以為報。”公子樾起身,卻發現通身麻衣已盡去,身上的布料雖未有任何裝飾,卻是柔軟舒适。

富商與各門客所穿多為棉。

他昨日奔波一日,因一身麻衣,發絲淩亂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那一日也是水米未進,有人煙處時時都能看到畫像查問,林中倚靠暫歇,竟是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

睡中似乎察覺有人靠近,可神思已經不能恢複清明,沒想到竟是被宣家人所救。

“公子客氣,叔華不過是途徑那處,恰巧見有人落難,故而伸以援手。”叔華執扇行禮道,“不想遇到公子落難,叔華雖對霖國之事略有耳聞,卻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不知叔華所聞為何?”公子樾起身下床,被對方攙扶時說道,“多謝。”

“公子客氣,叔華途徑霖國,便聽聞公子遇刺的消息,當年随師父入霖國宮宴,有幸得見公子君子之姿,心中傾慕已久。”叔華扶着他在軟墊上坐下,将小童煎好的藥親手捧過,放在了他的面前道,“一直也不曾有機會與公子談論古今,未曾想到在霖國境內也有人敢行此狂悖之事。”

“霖國內事,讓叔華見笑了。”公子樾跪坐桌前,看着面前的藥卻沒有動手。

“公子身體虛弱,乃是長期奔波勞碌所致。”叔華輕揮着竹扇笑道,“此藥是為調理,雖比不得宮廷用藥,卻是為了保公子之元氣不為此事所傷。”

“多謝好意,只是樾在外向來不用藥。”公子樾未動那碗湯藥。

各國紛争,身邊有人時入口之物自然是時時驗過,身邊無人,未明來歷的藥不可随意入口,此乃自保之基本。

“無妨,是叔華冒昧。”叔華未有一絲不悅,笑道,“公子昨日昏睡,并未進食,可要用些吃食,叔華此處雖然不比宮中,但可靜養。”

“多謝。”公子樾執手行禮道。

“在下這小童還算伶俐,公子休養期間想要什麽,盡可使喚于他。”叔華起身還禮道,“叔華便不多打擾了。”

公子樾起身送行:“慢走。”

叔華退身出去,小童将那桌上的藥端走,一時屋內倒是寂靜。

公子樾靜立廊下,此處小院頗為寬敞,雖不是金碧輝煌,绫羅綢緞,卻是個清淨淡雅之地。

宣家叔華,承襲宣家正統之學,乃是宣子最為得意的弟子,宣子曾被召至宮中講學,想來是那時見過。

如果各國紛争,各家學士并非分屬一國,學說紛纭,公子樾所聽頗多,只道各家各有所長,各有所短,當取各家之長,避各家之短。

宣子所講為縱橫之道,六國皆列棋局之上,可縱橫攻破各國,一統天下。

此學可取,然公子樾認為以如今六國之勢,統一局面未現,先發者如同出頭之鳥,必遭各國群起而攻之,如今應以和為貴,休養生息,否則即便平了天下,也是民不聊生,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

宣學于這亂世之中未必沒有可取之處,但宣家叔華與他所想卻是背道而馳。

叔華取縱橫之道中戰之一道,認為只有一統天下,才能使萬世開太平。

他們治世思維不一,能成友人談論古今,卻難成心腹幕僚。

“公子,您的飯食取來了,可要現在用?”小童捧了數個碗碟前來,恭敬問道。

“多謝你,放在桌上即可。”公子樾打量幼童年齡,入座時思忖道,“聽你的口音像是魯國人。”

小童略有錯愕,執手行禮道:“是,奴乃是我家公子從魯國買下的,公子識得魯國口音?”

“六國言語皆有聽聞,你可知如今外面的情形如何?”公子樾手指微微收緊詢問道。

闕也是魯國人,他如今暫得藏身休養之處,對方卻不知是何情形,亦不知該如何聯絡。

那麽多的官兵,也不知他有沒有安全逃脫。

“如今滿城都在找人,到處都有張貼公子的畫像。”小童擔憂道,“只是那些人兇神惡煞,我家公子說不可将公子藏身之處的消息透露出去。”

滿城張貼,也就是說還未抓到,或者是抓到了但發現那不是他。

“那太烨山可有消息傳出?”公子樾提起心神問道。

“這個奴不知曉。”小童說道。

“多謝你,你暫且退下吧。”公子樾說道。

“是。”小童出了門,站立在了廊下。

公子樾看着眼前比之前所食不知精致多少倍的清粥小菜,一時竟有些沒胃口。

闕與他一路相互扶持,雖相處時間甚短,卻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若不能确定他的安危,即便他回了淞都,內心也是難安。

公子樾沉吟片刻,捧起了桌上的小碗,将其中飯菜送進了口中,如今之計,需先往淞都故人處送出信函,以知淞都如今情況再做打算。

空了的碗碟端下,公子樾跪坐桌前,從之前脫下的亵衣上剿下了一塊,在其上寫上了字跡。

絲帛系在玉簪之上交給了小童:“麻煩派人快馬送給淞都甘氏,勿讓人截了。”

“是。”小童接過玉簪匆匆離開。

玉簪遞至叔華之處,他未碰分毫,而是笑道:“将此物如公子樾所言發往淞都甘氏,一定要找到人。”

“公子不好奇其中寫了什麽嗎?”小童捧着玉簪問道。

“如今霖國局勢混亂,線路卻明,霖王雖有意于公子樾,可是宗室必然不願流着異國之血的繼承人上位。”叔華起身道,“公子晖雖才疏學淺,可背後有宗室撐腰,霖國未必會亂,可舍長子而選次子,一定會為各國所诟病,公子樾活一日,霖國就亂一日,不論他寫了何話,都是一樣的。”

“公子英明。”小童捧了玉簪出門,交予了快馬傳信。

從太烨山往淞都,快馬加鞭兩日就能到。

“公子,已送了出去,您且安心。”小童匆匆複返,向跪坐堂上的人禀報道。

“多謝,随後幫我留意太烨山的消息即可。”公子樾擡眸說道。

他的往來書信自然瞞不過這裏的主人,只是他所給的書信,無論觀與不觀,都無所謂。

書信只為指名地點,真正的書信早已藏在淞都城中。

霖國內亂局外者明了,他處于局內卻未必不明,只是總想着雖非一母所生,卻有同樣的血脈,如今能這樣聲勢浩大的在霖國境內公然尋覓他的蹤跡,刺殺的人中摻雜了誰的人,已是一目了然。

未雨綢缪之事可用,如今只看父王如何決斷。

快馬送信,淞都城內風雲未明,叔華那裏卻得到了兵圍太烨山的消息:“你所言可屬實?”

“奴不敢撒謊,兵圍太烨山乃是因為山中匪患未絕,竟使一位将軍直接身亡,公子樾置身其中,必然危險萬分。”小童跪地叩頭說道。

“可公子樾早已逃脫。”叔華将他扶起,腦海之中不斷思忖。

公子樾善君子六藝,騎射之事自然通曉,可六國貴族養尊處優,哪裏比得上長年征戰的将軍,且他一人對上數百人,想要逃脫,必然是要有人引開那些追兵的。

兵圍太烨山,此處反而安全了。

“将此事告知公子樾……”叔華話說到一半起身道,“還是我親自去說為宜。”

豆大的燭火在燈芯之上不斷跳躍,散發出燈油略帶刺鼻的味道,公子樾藏在袖中的拳頭握的很緊,腰背卻挺得筆直:“兵圍太烨山……多謝叔華告知。”

兵圍太烨山,說明他還沒有出來,亦說明他還活着。

他還活着,他竟真的還活着!

叔華觀他神色,竹扇輕頓,能在霖國官兵圍山之勢下仍能存活,又得公子樾重視之人,非是池中物:“公子如今作何打算?”

“淞都未有回信?”公子樾問道。

叔華回答道:“是,或許有,但有人攔截也未可知。”

“樾與叔華不過一面之緣。”公子樾思忖起身,走至他面前行大禮道,“多日來多謝叔華照顧,才能幸免于難……”

叔華未料他有此舉,手中竹扇一頓,起身攙扶道:“公子請起,此舉實在折煞在下。”

“請叔華容樾行此禮。”公子樾擡眸說道,“叔華所幫甚多,只是如今還有一事要求你,若能相幫,叔華日後有事相求,樾必傾盡全力。”

叔華眸思微深,攙扶的手略微放松了力道,跪坐在對面道:“公子請講,若叔華能辦到,必會相助一二。”

“如今兵圍太烨山,請叔華助我出霖國境內。”公子樾看着他道。

如今的情勢,只有他出了國境才不至于時時被人追捕,父王年邁,從不想他們骨肉相殘,為弟者可以不尊,為兄者卻不能不孝。

且他出了國境,太烨山之圍便可解。

叔華看着他堅定的視線,胸中略有滾燙之意:“不知太烨山所圍之人乃是公子何人?”

“乃是随行護衛,但他生死相扶,如今是生死之交。”公子樾說道。

叔華呼吸微沉,起身将他扶了起來道:“公子重情重義,此事叔華一定相幫。”

為君王者不可不心狠,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乃是君王常行之事。

可作為門客謀士,想要跟從的卻是如此具有君子之風的明主,因其謙遜,仁善,若事成不僅可得名聲,亦可得善終。

可這樣仁善的君王卻與他的思想背道而馳,守成之主,仁善太過,反而難成大業。

雖不跟從,可如此君子,讓人拜服。

“多謝。”公子樾起身道。

兵圍太烨山,他們收拾行囊一路趕往國境反而少了不少的阻礙,即使到了邊境查檢,叔華也能拿出對應的路引和契書。

一路人有驚無險,霖國西向進了伯國,未至城鎮,只到了無人僻靜處,公子樾下了馬車行禮告別:“多謝叔華,此恩樾銘感于心。”

“在下所行不過舉手之勞。”叔華示意身後小童,捧過了一個布包遞了過去道,“此中有路引契書,兩身換洗的衣物,還有一些錢幣和防身之物,這匹馬贈予公子,希望公子萬事小心,一切順遂。”

他帶對方出了霖國,此事雖然現在不發,但是一旦細查總有蛛絲馬跡,若是再待在一處,恐怕他這一行人都要受到牽連,而對方明顯未有牽連之意,甚至無需他多言,心思便撞到了一塊。

公子樾并未推辭,接過包裹,牽過馬道:“多謝,還請叔華近日不要再去霖國,以免被殃及,樾告辭,珍重。”

“珍重。”叔華行禮,看着對方騎上馬背駛向了遠方。

六國混亂将起,自霖國始,天下未有統一之象,可事在人為,縱橫之道,有時不需耗費一兵一卒,便可兵不血刃。

“公子。”小童攙扶他上馬車道,“您吩咐的事已經交代去辦了。”

“此舉也算與他殊途同歸。”叔華坐上了馬車道,“只是可惜,沒能見到公子樾的生死之交。”

“公子日後定會見到的。”小童關上了車門道。

“希望如此。”叔華笑道。

馬蹄聲響,車隊漸遠,公子樾進入伯國的消息卻在此時瘋傳開來。

“公子樾已進入伯國境內?”雕欄玉砌的霖國王宮之內,送來的竹簡被戴着金飾的手拍在了桌案上,“你不是說他被圍在太烨山了嗎?”

桌後跪坐的婦人一身豔紅綢緞,金玉堆砌,襯的容色格外出衆,只是臉上的那份狠意和扭曲破壞了那種柔弱的美感,反而帶上了幾分猙獰。

“奴也不知道,是将軍傳來消息,說親眼看着公子樾進了太烨山中,這才下令将太烨山圍圓實了。”跪地的宦官聲線格外尖細,“不知道他怎麽又出了國境,到了伯國去了。”

“聲東擊西,諸家講學,他倒是學的透徹。”婦人撚起那竹簡,将其扔在了桌案前面的地上,深呼吸道,“他敢跑,也就是舍了他的母後和王位了,那就別怪我了。”

“主子,那太烨山那邊……”宦官叩頭問道。

“既是抓山匪,就好好的抓。”婦人提起衣擺起身道,“樾兒從匪窩裏脫身卻先去了伯國,而不回淞都請安免了大王擔心,也不知這不孝之舉是誰教的。”

“主子英明。”宦官連忙稱贊。

……

“聽說公子樾前往伯國了。”

“是出使?”

“不知曉,怎麽會直接出了國境?莫非是被賊寇追趕至了伯國?”

“那未免太過于嚣張。”

“王公貴族都不安全,真是讓人夜裏都睡不好喽。”

“這是您要的馬,我這裏的馬可是萬裏挑一的良種,看看怎麽樣?”馬販牽着自己的馬介紹道,“看看這腿,比軍馬也不弱。”

“這馬是軍中淘汰下來的。”站在馬邊的顧客看着馬蹄道,“釘印還未完全退去。”

那馬販面上略有尴尬,随即聳了聳肩破罐子破摔道:“淘汰下來又如何,你買不買?不買別來擋道。”

“再便宜些。”顧客聲音很沉,卻很平靜。

“行吧,這個數牽走吧。”馬販比了個數字道,“你要是這個還不要就算了。”

顧客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布包,直接放在了他的手中,牽過了馬缰:“點一下。”

馬販打開,細數着數量,瞬間眉開眼笑道:“感情你這一開始都是數好的。”

“嗯。”顧客牽了馬,直接騎上了馬背離開。

馬販數着錢幣,卻有幾只蒼蠅環繞着落在了上面,他伸手揮了揮頗有些不耐煩:“真惡心,哪兒不落往這裏落。”

騎馬之人行往城門口,遞上了竹簡做的路引,守城士兵接過時掌心還落下了一枚錢幣,他眉頭一挑,随意看了看,将路引遞回道:“行了,出去吧。”

馬缰微拉,那停下的馬直接帶着人出了城門,而那枚所謂的路引也被扔在了半道的草叢之中。

秋風略急,吹拂在宗闕的面頰上,直朝西邊而去。

他原本以為這個時代的路引有多嚴格,不過是簡單的竹簡制成,其上又拓上了官府特質的印泥,一切難做無非是普通百姓沒有識字讀書的機會,更沒有銀錢接觸到筆墨,故而路引難制,而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想要仿制一份一模一樣的,不過是花費一些工夫。

【宿主,現在要去找公子樾嗎?】1314問道。

它家宿主就是牛逼,都不認識這個時代的字,硬是買了資料給學會了,還會仿制路引,簡直就是出色的僞證制作者。

系統每一個躺平的日子都有宿主付出的心血。

【不急。】宗闕打馬前行。

霖國兵圍太烨山是為了逼出公子樾,公子樾前往伯國,一是為了躲國內混亂,二則是為了解太烨山之困。

而他之前留在太烨山,一是為了讓公子樾跑的更遠些,二則是那些人已經膽大妄為到敢放火燒山。

公子樾出國境,應該是對淞都有所了解,否則會認為直接回淞都就可解太烨山之局,他有防備,且能出國境,危機便不似在霖國境內。

【嗯?宿主要做什麽?】1314好奇問道。

【将陰謀公布天下。】宗闕說道。

這個時代百家争鳴,文化興盛,各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但各大體系并未統籌成功,不管是各國王公貴族還是百姓,都容易被言論左右。

1314小聲的哦了一下:【宿主真棒!】

它忘了,它家宿主絕不是有仇不報的那種人。

平白被人追殺那麽久,還受了不少傷,那可是很深的仇。

故事刻錄于竹簡之上,又經快馬,流傳于各個名家快嘴之手。

“這一次我們來講一個新故事,傳言有一家族,正妻是家族聯姻,妾氏卻是母家表妹,正妻與妾氏一前一後的誕育子嗣,嫡長子德才兼備,妾氏之子比之不能,便只能暗下陰招,咱們今天講的這一招,叫釜底抽薪……”

故事并未直指,且一貫說書先生多愛講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如今講起這貴族秘辛之事,當真是引得不少吃茶人紛紛圍觀,耐心靜聽。

故事口耳相傳,等到由臣子講述到霖國國君面前時,大殿之上一片的寂靜。

“……母子一脈,本家之人必會覺得有其母必有其子,長子仁孝,必憂其母,以誣陷之名最易暗害其母,釜底抽薪,必能使長子返回,一網打盡。”

聲音落定,為首的王後神色未變,一旁的若妃卻已面色慘白:“這是哪裏來的混賬故事?”

“母子一脈,說的好,樾兒出事,父母憂心,若父母出事,樾兒同樣會憂心。”霖國國君看着一旁寵妃慘敗難看的臉色道,“樾兒如今已脫險境,前往別國求學,就讓士兵撤了吧,免得引起民心惶惶,不可終日。”

“多謝大王。”王後起身,額頭緊貼手背壓到了地面行禮道。

“好了,起來吧。”霖國國君将她攙扶了起來,輕輕嘆氣。

若妃手指收的極緊,看向了對面的大臣,蹙着眉輕輕搖了搖頭,牙齒輕磨。

他們原本預備今日将王後私通舊國的消息擺出來,即便公子樾在外,也會嘗試聯系淞都,既能将王後關起來,又能降低公子樾的聲望,甚至撬出他在霖國的幕僚和暗線,一舉數得。

如今卻被這小小的故事給毀了,且矛頭直指向她,一旦日後王後被陷害,都會懷疑到她的身上。

行此事人着實可惡至極。

故事并非只傳揚于霖國境內,不管是随意聽了一耳朵的還是有心者口耳相傳,在故事傳至霖國王宮時,就已經擺上了各國謀士門客甚至繼承者的桌案之上。

“這故事易懂易通,便是尋常百姓也能口耳相傳。”燭火下跪坐的男子一身華服,漆黑的絲綢質地上以銀線勾勒出了蟒身,使燭火下的眉眼更顯華貴之氣,“叔華以為如何?”

“其中雖未涉霖國內事,卻直指核心,若妃手段不弱,又有霖國貴族為靠山。”跪坐在男人對面的叔華眸色中全是認真和贊揚,“此行事若成,不僅霖國王後危矣,公子樾侍母純孝,不管在外還是在內,都會五內俱焚,确實為釜底抽薪之舉,但此事一出,日後不管誰誣陷王後,矛頭都會至指若妃,反而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此舉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叔華以為,此人有大才,六國征戰,若大興兵力必引人側目,能兵不血刃左右一國,減少兵力消耗,乃大才也。”

“孤亦是如此認為。”黑袍男子說道,“只是此人未露行跡,叔華可否代孤找出,誠邀至寧國,孤必視為座上賓。”

“叔華願代勞。”叔華俯身行禮道。

……

茅草屋中燭火如豆,勉強照亮了方寸之地,公子樾跪于幹草之上,展開了白日得來的絹帛。

其上四字:危機已解。

後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卻是講述了一個流傳在霖國的小故事。

公子樾将絹帛靠近燭火,一字一字讀着其上的故事。

說的是家族之事,然涉及長子與次子時,公子樾眸光停留片刻,迫不及待往下讀去。

霖國宮內長子次子非同母所生之事天下皆知,可此次的事端卻借由故事之名傳遍天下,未直接點名道姓,卻将其中的秘辛說了個清楚明白。

如何借士兵尋找之名暗下殺手,如何以尋找名義帶回淞都,又是如何陷害其母私通釜底抽薪,母子一脈,母親如此行事,兒子自然脫不了幹系。

公子樾目光停留其上,後面的事并未發生,可一旦發生,即便他身處伯國,也會被霖國要求歸還,只能四處流亡,無處藏身,而母親身處困局之中,他又如何能不憂心。

一想到那樣的未來,公子樾連心都在緊縮着,此法何其狠辣,一旦事成,不管他如何辯駁都無濟于事。

可一旦陰謀浮于水面之上,便會讓想要暗害之人投鼠忌器,即便背後有貴族撐腰,此法一旦實行,便是一一對照入座,遭萬世唾罵。

一則故事,不顯山不露水,卻能解危難于未行之時。

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公子樾的手指停留在那四字上,不知為何想到了與他同行兩日的那人,他們出太烨山的方向與淞都相背。

那人熟悉叢林環境,必不會犯如此明顯的錯誤,且會在官兵來尋時讓他警惕而非直接靠近。

他的危機已解,太烨山危機自然也解了,行事之人會是他猜測的那個人嗎?

除了他,公子樾竟想不出誰有如此大才,又會幫他至此。

“闕。”公子樾默念此名,将絹布放在了油燈上點燃,看着其一點一點化為灰燼。

此一計若真是他所為,足以讓其揚名六國。

只是若他活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再見。

拴着的馬在外吃着草,打了兩個響鼻,公子樾熄滅了燭火,躺在了幹草堆中。

月明星稀,雖危機暫解,但他此時還不能回國,刺殺之事父王必然已知,但卻未有證據,且其背後站着霖國的貴族,想要懲處恐怕不易。

如今他在外,那些人雖會忌憚,派人刺殺,卻不會狗急跳牆傷及母後,他若在內,可承繼尊位,只怕她們拼着名聲不要,也要來個魚死網破,到那時,只怕連父王也護不住他們。

如今父王說他游學各國,那便真的游學一番,也自會有自己的際遇。

月光籠罩大地,馬匹從荒無人煙的叢林中穿出,跨越了霖國的國境,朝着遠方疾馳而去。

【宿主你怎麽确定公子樾就在這個方向?】1314問道。

【你現在幫我确認了。】宗闕夾着馬腹看着前路道。

這個時代跟他想象的有很多不同,城市村莊是很多,但人類未進入的叢林更多,有些深山甚至連獵戶都不敢輕易踏足。

樹林茂密,枯葉堆積極厚,人置身其中很難發現,跟電視劇裏稀疏的叢林截然不同。

毒蟲,野獸,瘴氣,無人前去的叢林非是人類修建的官道,無人敢輕易踏足,所以國境邊緣并非哪裏都有人守,想要攻破一國,就要從攻破城池下手,否則占領了無人之地也沒有任何用處,只會使士兵喪命。

對別人來說很難的地方,對他而言卻可以輕易穿行,并見識物種的多樣性。

1314機器都要卡頓了:【您,您怎麽還套我話呢?】

壞宿主!

【謝謝。】宗闕沉聲道。

【不客氣,這是系統應該做……】1314話語又卡頓了,覺得自己接的太順口了,【你就不怕我讓宿主你在這裏自生自滅嗎?】

它可是超兇的。

【這個世界找人确實太難了,我需要你。】宗闕說道。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1314那一瞬間竟然感覺到了自己的使命感,它終于要從一個小廢統崛起了:【我可以給您報具體的坐标。】

【要錢嗎?】宗闕問道。

【嗯,還是要的,但我可以給你打折。】1314說道。

本源世界建議不要太過于幫助宿主做任務,這樣更有利于宿主獨立自主完成,提高評分。

【不用了。】宗闕說道。

1314原地石化癱倒:【哦……那你找不到可不關我的事。】

【嗯。】宗闕應道。

這個世界的消息傳遞的太慢,想要從人海茫茫中找到一個沒有任何聯系方式的人,着實比他想的要難上一些,但只要确定了方向,村莊城池無非就那麽幾個。

1314:【……】

宿主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麽有老婆的?系統費解!

宗闕進入伯國境內再沒有繞開城池,而是每每小心借用過路人的路引仿制了之後進去再離開。

他身上的錢幣不少,是從當時追蹤他的官兵身上摸來的,只是即使清洗過,好像仍然有擺脫不了的血腥氣。

太烨山被圍,宗闕從其中掙脫,手上沾染的血液不止幾人。

“你是霖國人?”兌換錢幣的人仔細打量着路引憑證,又看着面前的人道。

“是。”宗闕應道。

“好,清點沒有問題,但要扣除這個數。”兌換的人說道。

“換吧。”宗闕說道。

錢幣兌換,宗闕揣好了錢,拉了下頭頂的兜帽出了這裏,牽上馬離開。

此時秋涼,兜帽剛好可以遮掩他脖子後面的奴隸印記,不至于使他寸步難行。

【宿主,現在你要怎麽找?】1314随時待命。

宗闕未發一言,牽住馬缰上了馬,朝着集市疾馳了過去。

這個季節正是秋收,自然各種食物都會有,宗闕也如願的在其中找到了一筐栗子。

此時代的栗子叫木奄子,而他告知公子樾的是栗子。

既然有相同的認知,找起來就不會太難。

征戰之時糧食短缺,每一種食物的發現都足以讓百姓奉若瑰寶,而栗子的香氣本身就足以吸引很多人。

“這不是山上的木奄子嗎?”人群聚攏在小販處詢問道,“真能吃?”

“這叫栗子,能吃,一升一個小銅貝。”小販吆喝道。

香甜的味道催人食欲,而從第一個人買了以後,那樣的攤子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起來。

有人說栗子就是栗子,也有人說木奄子就是栗子,一時衆說紛纭,這種香甜卻能夠裹腹的食物以極快的速度在伯國風靡了起來。

公子樾牽馬經過,聞到那熟悉的甜香味時停下了步伐,看着圍在一起的人湊了過去,也看到了記憶中熟悉的果實。

“你這木奄子怎麽賣?”有人紮堆詢問道。

“一升一銅貝。”小販熱情招呼道,“都過來看看啊,新鮮的炒栗子。”

“木奄子就木奄子,怎麽還叫上栗子了?”旁邊有人眼饞起哄道。

“那怎麽能一樣?”小販說道,“這可是栗子,跟那個味兒不一樣。”

“給我來一捧。”旁邊有人說道。

“失禮,我想請問此處栗子都是叫木奄子嗎?”公子樾攔住了一人問道。

“那玩意就是木奄子,就是從象城傳過來的說法,倒像是跟木奄子不一樣似的。”那人停下腳步,見他衣着還算不錯,答了兩句,“你也有興趣?”

公子樾聞他言語,原本不抱的期待提了起來:“是近日傳過來的嗎?”

“可不是,乍一改口,山上的木奄子都要被摸光了。”那人嗤了一聲甩袖離開。

公子樾卻握緊了馬繩,心中激動了起來,象城,若是近日才傳過來,極有可能是那人。

他騎上馬背,當即調轉方向離開了此處,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去看看!

馬蹄聲急,從官道上匆匆經過,未有絲毫停歇,從晨起到日落,馬蹄聲匆匆踏入了象城,尋覓着集市的地方。

可到了日落黃昏,集市的人早已零落,只剩下一片蕭條之景。

公子樾從馬上跨下,攔住了一背着菜框起身的人道:“這位老先生,敢問賣栗子的在何處?”

“木奄子?”老者疑惑道。

“是,可否請您指教?”公子樾說道。

“什麽指教,不敢不敢。”老者見他一身文氣,開口道,“就東邊那個口那裏,好幾家一起賣,但那裏賣的快,估計都收攤了,這山上的木奄子一天比一天少,想吃要趕早啊。”

“多謝。”公子樾匆匆行禮,騎上馬背往東邊行去。

只是行至那處,的确如老者所說,剩下的人寥寥無幾,雖是有不少栗子的殼還留在原處,卻已然沒了人影。

公子樾拉住了馬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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