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蔣銳已經在L市的臨時住所裏呆了三天,偶遇張晨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這件事在他的預想之外,他本以為會遇到小學同學,中學同學,父母親或者他們的同事,但這個人竟然會是張晨,他萬萬沒有想到。

他不再敢出門,在朗昆沒有給他下達任何任務之前,他決定就這麽老實的窩在這個房子裏。那個一眼就識破自己身份的郭陽現在應該已經在母親的管理之下,他應該是安全的,他安全,自己也就安全了,而且張晨也在自己的父母管轄範圍之內,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想起自己這麽大的人了,還要靠父母幫忙擦屁股,真是丢人現眼。

他想着想着,拿出緝毒支隊長徐少飛給自己留的電話,那個叫韓燕的女警官,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恐怕聯系她也沒用,但在這個時候聯系父母又的确違反了紀律,哪怕父母都是公安幹警。

蔣銳回憶起在校最後一年,那個返校日的時候,自己被徐少飛叫到了一個密閉的小房間裏問話,他當時知道,只要自己一答應,那以後的路就不知道會有多麽辛苦。從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就變得非常模糊,甚至看不到。他不再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一個警校裏的高材生,一個公安副局長的兒子,甚至都不能再當一個堂堂正正的公民,而是一個背負了無數責任,活在暗無天日的地區,每天與人間魔鬼生活在一起的卧底,自己的生命将随時被終結,但自己的任務卻必定要完成。

他的行動沒有事前與父母商量,徐少飛也沒有提前和L市的時任蔣副局打招呼,就這麽把他的兒子帶到了雲南。蔣銳的父親蔣未副局長事後并沒和他們聯系,校房和緝毒總隊分別給蔣未做過說明,他只說了一句:尊重他自己的選擇。

雨林,熱帶,這對一個生活在中國東北地區的人來說,本身即是莫大的考驗。蔣銳克服了無數的困難,取得了金三角毒王皮查因的信任,他憑借天生的模仿能力,把原來宿舍裏湖北同學的方言模仿得惟妙惟肖。在金三角的日子,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他相信,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地獄,而是他所處的地方,這裏的人已脫離了人性,每天活在争鬥,殺戮和毒品裏,他們的錢仿佛都不是用來享受,而是來摧殘自己的人生。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打斷了蔣銳的回憶,聽到這串鈴聲,蔣銳立刻起身,他知道小毒王朗昆在數日之後,終于和他聯系了。到底派自己來L市是幹什麽的,還有,那個在他之前被派來L市的人,究竟是誰。

給阿銳打電話,是朗昆這兩天做得最輕松的一件事了,他要遠赴中國的決定遭到了宅邸裏全部人員的反對。齊博士,素嬌,豔玲,班因四個聯名反對他的這次出行。

“有什麽事情就讓別人做啊,你不是已經派人去中國了嗎?”

“你自己去,我們難道不跟着一起去嗎?為什麽不帶上我們?”

“你不在家,我們要怎麽辦?”

素嬌的話最多,沒完沒了地追着朗昆,不停地煩着他。最後,他讓班因把素嬌關進房間,在他離開泰國之前,不要放她出來。

豔玲的擔心都在暗處,她并不多說,一直都在思考如果朗昆離開這裏,她要怎麽處理突如其來的變故。朗昆笑着對她說,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只是過去辦點小事,辦完了立刻就回來,我們原來的計劃一點都沒有變。

朗昆覺得他此行中國不會出什麽變數,但如果出了,那就一定是大事,所以,在走之前,他決定做一下以防萬一的安排。于是,在大家還在紛紛反對朗昆出門的時候,就被朗昆派在前面離開了這幢氣派的宅邸。齊博士是第一個消失的,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沒有人打聽,緊接着豔玲也不見了。在朗昆的安排下,班因和素嬌留守宅邸,班因答應他,在他離開之後再把素嬌放出來。

在安排好一切之後,朗昆只帶了簡單的行李,便離開了宅邸,并沒帶一個保镖,甚至連一個同行的人都沒有,他就這麽一個人走了。在前往曼谷的車上,他播通了阿銳的電話,原因很簡單,自己到了L市便兩眼一摸黑了。必須有人接應,目前被他派往L市行動的,一共有兩個人,一個還在執行着他的任務,而另一個便是原來派去做B計劃的阿銳,正好可以臨時來接應自己。

這兩個人相較起來,各有所長,而且他都非常信任,自己有個中國名字叫張九的事情,也只和他們兩個說過,而且,他們兩個互不相識,所以,有他們兩個在L市,即便有一個背叛了他,朗昆也還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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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昆。”阿銳的聲音低沉,“說吧。”

“我派給你的任務,就是……”

“什麽?”

“我将在明天抵達L市,你要負責接應。”朗昆笑着說,“剩下的事,我到了L市我們再商量。”

蔣銳感覺一陣頭暈,這頭暈就一直維持到了他在L市的機場,接到了從重慶轉機而來的朗昆,還依舊沒有停止。

朗昆的到來無疑給蔣銳本來的尴尬生活增加了更多的煩亂,他卧底數年,暗中向雲南警方提供情報,秘密搗毀了多個制毒窩點,摧毀了數次販毒行動,他幾乎從來沒有面對過今天的尴尬,朗昆是一個毒販,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在L市的大街上,而自己是一個公安,竟然要害怕在街上遇到熟人。

“什麽任務?”到達別墅後,蔣銳放下行李問,“你派我來是幹什麽?”

“小事情。”昆朗坐到沙發上,“你的假期還愉快嗎?”

“每天都在等你的電話。”蔣銳也坐下來,“到底是什麽事?”

“我臨時改了主意,原來你要做的事情,現在先不用做了。”朗昆笑起來,蔣銳突然發現朗昆的笑臉看起來是那麽的自然,無害,甚至這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了那個聰明得不是地方的,傻乎乎的張晨。

朗昆收起笑容:“首先,不要叫我朗昆,在中國,就叫我的中國名字,張九。”

“好。”蔣銳答應,“然後?”

“然後……我問你,一個中國的警察,最害怕的是什麽?”張九眯起眼睛問,“最害怕的事情。”

蔣銳後背一陣發涼,他不知道這個自稱張九的朗昆,是否在暗示着什麽,惟一能支持他的就是現在這房間裏只有他和張九兩個人,他不怕出事,他不怕張九現在做什麽,張九不是他的對手。

“什麽意思?”蔣銳反問。

“就是中國的警察害怕什麽東西?”張九仰躺到沙發上,“怕死嗎?死太容易了,沒意思。怕被陷害?聽說中國的法律不允許賣身?沒有為客人提供發洩的場所是嗎?那麽警察會不會害怕嫖宿被抓?其實這也挺沒意思的。”

“張九,你現在在中國,而且你把我也弄來了,我不管你是什麽目的,你不要在這裏做危險的事情,這裏不是泰國,不是緬甸。我們未必擺得平!”蔣銳憤怒地看着張九。

“所以才要謀劃啊!”張九笑起來,“我覺得謀劃的喜悅要遠大于成功的。”

“你到底想幹什麽?”

張九從地上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包,在裏面翻找了一會兒,拿出兩張紙,邊拿邊說:“簡單地說,有個中國的小警察得罪我了,我想找找他的麻煩。”

“他怎麽得罪你了?你要找什麽麻煩?”蔣銳問。

“他怎麽得罪我了?”張九本來要遞給蔣銳紙的動作突然停下,他思考了一會兒,小聲說:“翁,你還記得嗎?那個皮查因身邊最讓我不爽的老頭子。你記得嗎?”

蔣銳又是一陣後背發涼,他不願回想那個翁的悲慘下場,當然,這都是拜張九所賜。

“這個警察遠遠比那個翁,更讓我不爽。”張九說着,露出笑容,伸手将紙遞給蔣銳。

那張紙上,寫着“張晨”,印着“張晨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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