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陽光明媚的早上,郭陽又重新坐到了林教授的咨詢室裏,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張晨也在現場。
“早。”郭陽輕聲和張晨打着招呼。
“早。”張晨回答得有點緊張。
“林教授,這麽早,有什麽事情嗎?”
“是的。”林教授微笑地問,“今天的咨詢要打破常規,讓張晨在場。郭陽,你能接受嗎?”
“可以啊,我沒問題。”郭陽點了點頭,“請問要做什麽?”
“郭陽,我們已經對你很多方面都做了檢查,對于你的記憶問題,我想還有一個重要的點,我們沒有抓住,還好,張晨想起來了。”
郭陽疑惑地将頭轉向張晨。
林教授并沒給他們兩個互相溝通的時間,而是直接開始向郭陽提問題:“郭陽,你第一次見到張晨的時候,是否覺得他眼熟?就像……那個警察一樣?”
郭陽明白林教授所說的那個警察指的是誰,她在說蔣銳,由于張晨在場,所以林教授不能将話說得這麽明白。張晨好像對林教授的話沒有什麽反應,只是一味地聽着。
對于林教授的這個問題,郭陽沒有過多思考,脫口而出地回答:“我覺得他眼熟。”
“眼熟?”林教授微笑着問,“是不是在回到L市之後,你在什麽地方見過他?”
“不是。”郭陽搖頭,“我一直在店裏,很少出門,除了一些來買酒的老主顧,我幾乎不認識什麽人,我也沒有在街上留心別人的習慣。可能……是腦子不夠用吧,所以第一次見到張晨的時候,覺得他眼熟的原因我也不清楚。”
“之後呢?”
郭陽轉頭看了一眼張晨,張晨并不正臉看他,而是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林教授望了郭陽一眼:“你不用過多考慮別的,就把內心想的說出來就可以,如果張晨給你造成了障礙,我會請他……”
Advertisement
“不用。”郭陽打斷了林教授,“然後,我偶爾會有一些……恨他。”
“恨他?”林教授問,“非常憎惡嗎?”
“一種沒有理由的恨,甚至有一次,在喝了一些酒之後,我在看到他的一個表情的時候,就恨到了極點,恨不得,當時就……”
林教授和張晨都非常安靜,兩個人都在等着郭陽下面的話,誰也不願意多說一句去打擾他。
“當時……我看到他的表情,聽到他說話,就恨不得……不,不是恨不得,我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而且差點把他掐死。”郭陽小聲說,臉也憋得通紅。
“郭陽。”林教授一邊點一邊說,“我相信我能理解你當時的恨意和情緒,雖然張晨當時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情,也沒有把你怎麽樣,但是,你就是控制不了當時想殺死他的心情,是不是?”
“是。”
“是什麽影響了你?”
“他的臉吧……”
張晨回過頭,看着郭陽,突然之間,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那笑容仿佛飽含蔑視和嘲諷。
郭陽一愣,先是不明白張晨在幹什麽,但仿佛他一看到那個微笑,注意到張晨的嘴角和眼神的時候,一股無名之火就控制不住地沸騰起來。
“郭陽。”林教授起身,“你坐到這張椅子上來。”
張晨別過頭去,郭陽盯着他站起身,坐到林教授安排的椅子,林教授迅速通過椅子上自帶的綁帶将郭陽綁在了椅子上,他根本沒有留心林教授的舉動,即使在她已将郭陽完全綁住的時候,郭陽的眼神還是盯在張晨的身上。
張晨再次回過頭,臉上露出那個詭異的笑容,小聲對着郭陽說了一句:“你不用知道,反正……你也記不住!”
當這一組畫面,聲音,通過郭陽的眼,耳等反射終端進行重新編組,通過一個一個神經元的碰撞将信號傳達回他的大腦反射區的時候,郭陽所做出的反應,是咆哮和掙紮,他要憤怒地從椅子上掙紮起來,他要把面前的張晨撕成碎片。面前張晨的臉,仿佛正在發生着變化,還是他的那雙眼睛,精神,明亮,但就是這樣一雙眼睛,讓郭陽恐懼,憤怒。張晨的臉變得越來越白,白得似乎超過了他自己能達到的最淺的膚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張晨的臉上戴上了眼鏡……這個人不是張晨,這個人不是張晨!他只是很像張晨而已,他不是張晨!他是誰!我恨他!恨!是那種想把他撕碎的恨!
這間密閉的房間外面,傳來了隐約的吼聲,那是郭陽有如聲嘶力竭的猛獸一般的咆哮。
郭陽醒來的時候,面前是一片雪白,他并不是坐着,而是躺下了。
稍稍向左側頭,張晨正一臉焦慮地看着自己。郭陽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郭陽?”張晨輕輕問了一句,“你醒了嗎?”
“嗯。”郭陽點了點頭,“我剛才又打你了嗎?”
“剛才?”張晨一愣,“剛才你一直在睡覺。”
“睡覺?”郭陽感覺有點不對勁,“你今天沒見到我嗎?”
“沒。”張晨搖了搖頭,“我剛剛進來,你一直在睡覺。”
“我今天早上明明和你見面了啊。”
“沒有,今天早上,你一直和林教授在她的診察室裏。我在外面等。”張晨輕聲說,“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你暈倒了。”
郭陽愣了一下,難道今天早上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張晨那麽清清楚楚地坐在自己的身邊,這難道是夢,現在是夢,還是剛才是夢?
“林教授累壞了,他去休息了。”張晨起身給郭陽拿水,“能坐起來嗎?喝口水吧,聽說你剛才沒少喊。”
張晨的右手插到郭陽的背後,左手拿着杯子,用力拖郭陽起來,郭陽的眼睛望着張晨手裏的那杯水,陽光透過杯子發生折射,發出耀眼的光,郭陽就這麽一直盯着那個杯子,突然大腦一陣抽搐,他來不及閉眼,就已經看不見面前的光了。
“一杯水。朗昆。”
那一秒,張晨以為郭陽暈倒在自己的手臂上,左手扔掉了杯子,過去扶住他的時候,郭陽的眼睛卻又張開了。張晨在自己耳邊的呼喊聲變得空曠遙遠,一直以來那些扭曲的記憶碎塊,被抽伸拉直,一片一片的連接起來,重新貼回到郭陽的大腦裏。
那些丢失的,模糊的記憶像影像一般又重新回到了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一直以來擋住它們的幕障被一掃而空。
沒有什麽再能影響自己,“沒有什麽再能影響我。我是郭陽,我是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獵鷹特種部隊的郭陽,我是一名軍人。”
郭陽做了一個深呼吸,一切,都不再模糊,一切,都是那麽清楚。
韓燕早上第一個回到的重案組,牛二寶的檢查報告下來了,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除了血壓有點偏高,一切指标都非常正常,今天下午就可以送回重案組。雖然這個消息韓燕心中早就有數,但診斷書上的一句話上的幾個詞引起了她的注意:不排除,植物神經紊亂,心理疾病。
韓燕皺起眉頭,牛二寶在被送去醫院之前,一直連罵帶喊地叫着自己不是牛二寶,錯了,一切都弄錯了,我要找周醫生!醫大精神病院的周醫生!
帶着疑惑,韓燕獨自開車來到了L市醫科大學精神病專科醫院。
導診護士給韓燕檢查了所有在診病人的姓名庫:“沒有牛二寶這個人。”
“那有沒有姓周的醫生?”韓燕問。
“姓周?”護士眼睛轉了轉,“有一位周主任,還有一個周醫生。我看看啊,您稍等。”護士說着低頭查找,不一會兒擡起頭來,“不好意思,周主任今天不在班上,周醫生去總醫院出會診了。”
韓燕點了點頭:“好,嗯……那個,你們這裏的确沒有叫牛二寶的病人?”
護士剛要點頭,一個路過的年輕醫生突然停下了腳步:“您是說牛……二寶嗎?”
韓燕回過頭,看着面前這個年輕人:“是,牛二寶。”
年輕醫生朝韓燕走過來:“您好,我姓鄒。我有個病人,他總是……自稱自己是牛二寶。”
“自稱?”韓燕覺得自己好像沒聽懂鄒醫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