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授官

翌日一早, 燕趙歌用過早食後, 便又一次穿着朝服往禮部衙門而去。禮部主要負責朝會、筵席、祭祀贊相禮儀等,今科士子今天聚集在禮部,進行為期三日的訓導, 主要是學習禮儀。第四日便要正式參加朝會,向皇帝謝恩。

在禮部衙門的第一日, 所有進士都被授官了。大晉新科進士不需要進行朝考,殿試後就直接授官。吏部将蓋有大印的授官榜單并相應朝服一并送到了禮部, 由禮部公示和分發。

秦峰作為狀元, 毫無意外地被授予了翰林院修撰。這是自高祖皇帝時期流傳下來的慣例了,翰林院修撰一直都是狀元郎的自留地, 擔得此職的必定是狀元郎。

今科的兩位榜眼一個被任命為翰林院編修,一個被放到了吏部,擔任吏部主事。

得了翰林院編修那位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對着燕趙歌千恩萬謝,他本以為這個職位會落到燕趙歌頭上, 卻沒想到讓自己得了。

翰林院裏修撰、編修、檢讨同稱為翰林院史官。編修職位一般是一甲士子或二甲前幾名擔任的,卻也不是沒有意外, 偶爾也會有二甲後幾甚至三甲士子擔任的情況。

主事則是各部下面司屬的官員,其上面有郎中、員外郎,負責帶領下屬的小吏整理相關奏議、咨文、行文。因為吏部對文官選拔權重極大, 争搶此職位的士子數不勝數。算是一個頂頂好的位置了。

除此之外,二甲士子按照各自排名,比較得皇帝歡心和有才華的, 也都分配到了比較好的職位,到三府六部觀政或者被選為選庶吉士,差一點的就只能去衙門裏觀政了,觀政即是候補,有缺便補上上任。三甲的大多都被外放,留在京裏的不足一成。

至于燕趙歌……她看着授官榜,半天說不出話。

補入錦衣衛,授錦衣衛副千戶。

不是說好的侍中嗎?怎麽是錦衣衛?

她深吸一口氣,感覺大腦有點暈。

秦峰笑得有些幸災樂禍,錦衣衛雖然名聲在外,卻不是什麽好名聲,在一些錦衣衛揮起屠刀的郡縣,其威名遠揚十裏八鄉,甚至可以做到止小兒夜啼。

總得來說,錦衣衛是一把刀,不夠快的刀就會被丢棄,刀太快了也不是什麽好事,還容易傷到自己的手。

燕趙歌瞥了他一眼,心情迅速穩定了下來。錦衣衛就錦衣衛罷,雖說侍中飛了,但錦衣衛也是個好差事,她正愁沒有門路查一查前世那一刀宰了上司的副指揮使。

錦衣衛原有十級,世祖皇帝改指揮同知為副指揮使,代宗皇帝撤了指揮佥事,先帝又撤了鎮撫使,現在就只剩下了八級,副千戶這個職位上面只有指揮使、副指揮使、千戶這些而已。副千戶從五品,算是高官了,翰林院修撰不過從六品而已。

借着她的爵位,熬上一陣子爬到千戶不成問題。時間不多,她要做的事卻很多,得抓緊了。

燕趙歌原打算借着侍中官在宮裏探一探風聲,錦衣衛的任命大多時候不走吏部,吏部無從得知,但其作為皇帝親兵,副指揮使肯定沒少進宮。她父親沒有錦衣衛的門路,但想來宮裏的內侍宮女應該聽得到只言片語,只要打聽得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她就有辦法解決此人。

錦衣衛指揮使經常上朝,但副指揮使卻從不露面。因為指揮使大多是有爵位有出身勳貴,偶爾有幾個不是的也都在考舉走過一遭,所以髒活基本都是副指揮使幹的,得罪的人不知多少,皇帝幾乎不在外面透露其身份。

不過錦衣衛副千戶也不差,就是不知道她會在哪位千戶名下當差,希望是個好相處的。

長公主聽聞此事,驚詫得不知說些什麽。若是找到皇帝質問一番,總覺得有不打自招的嫌疑,而且也不該質問皇帝,若是不問,她又心憂得很。

自錦衣衛将守靈那日的記錄交上來,她就覺得有些不對頭,不說其他,燕趙歌不該在這時心悅她,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見色起意的人,在北地的時候下面的人送了一個又一個的美人進府,連司裕詳都來添堵般地送了個長安名妓來,也沒見燕趙歌給哪個好臉色了,一律賜給下面沒娶妻的兵将們了。

她重活一世,對燕趙歌抱着的也只是眼不見為淨的想法。除了對太皇太後外,她不曾透露分毫心事出去,卻誤打誤撞,又見了燕趙歌一面。那幹幹淨淨的模樣,一如她年幼時在薊侯府見到的燕趙歌,眼瞳純粹得像是琉璃一般,去探病的人大哭一場,反而要病重的人來安慰,哪怕那時她重病在身,也是笑着的。

燕趙歌就該是這般模樣,什麽痛苦,什麽仇恨,什麽遺憾,都不該有。

她本打算這一世許燕趙歌一生富貴,哪怕最後重蹈覆轍,也要保全薊侯府,再不教其家破人亡,國恨家仇應該是讓她皇家的事,是司姓的事情,不該由別人來承擔。但那一句心悅到底還是讓她起了疑心,她又命錦衣衛在薊侯府的暗探去查,才發覺薊侯府裏有這麽多事情于前世不同。

前世燕寧盛不曾去北地,前世燕寧康不曾入太學,前世燕趙歌的病不曾好轉這麽快。

那是否……是否是……便是她本人呢?

長公主即希望是,又希望不是。她矛盾極了,猶豫又猶豫,送去了一本被她翻閱過許多次的《韓詩章句》,圈起了最關鍵的一句,又特意做了許多标注,即便不是也有回轉的餘地,若是……

若是的話應該怎麽辦呢?

前世種種她要如何說呢?

燕清月會原諒她,會理解她後來的毫無作為嗎?

若不是……她又要孤寂多少時日呢?

長公主神色晦暗難明,幹脆提筆寫起字來。

寫的是《詩經》。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将子無怒,秋以為期。

我都說了這不是交易,我理解你的心思,我請你等我一等,等我平叛,等我不負父皇囑托,等我不負弟弟臨終遺願,等我把庭哥兒送上皇位……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你怎麽說話不算話呢……連媒人都沒有,非要我當面提出來嗎?燕清月你羞不羞……你怎麽就不明白……

她眨了眨眼,就有晶瑩的淚滴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

“——皇姐!”待皇帝闖入殿內,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他的皇姐在垂淚,一邊寫字一邊垂淚。

皇帝先是怔了一怔,沖過去搶過桌案上的紙,雖然字跡暈開了一大塊,但仍然能看得出這是哪一首詩。他勃然大怒,好你個燕趙歌,對我皇姐始亂終棄!我皇姐溫文爾雅,哪怕動心卻也不曾逼迫于你,你卻始亂終棄!害我皇姐一個人在這裏垂淚,還寫着勞甚子氓!

朕要将你千刀萬剮啊燕趙歌!

皇帝在心裏發洩了一通,還覺得不夠,甚至想沖到禮部衙門将燕趙歌打一頓,但看着長公主黯然傷神的模樣,他的怒火又消散了大半。當務之急是安撫皇姐,燕趙歌可以過後再說,總歸不會跑了他。

他盯着紙上那一滴淚,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長公主,覺得十分束手無措。他是被過繼而來,長公主年幼時是否常常哭泣他不知曉,但從他入宮中以來,他只見過長公主哭過兩次,一次是先帝駕崩,一次是太皇太後駕崩,連那長平侯家的騙婚于長公主時,她都不曾落淚。

此刻卻為了這燕趙歌。

“皇姐……”

“不礙事。”長公主道,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處的濕痕,便再無什麽痕跡了,“薊侯世子既為錦衣衛,莫要苛待了她,薊侯還要大用。”

皇帝怎麽品怎麽覺得最後一句話有一股掩飾的意味,但這種時候他又不能過問,恐問及長公主的傷心事,再掉幾滴眼淚,他就要沖出去手刃燕趙歌了。

“我……我是想着,若是用為侍中,我怕他……”皇帝咬了咬牙,“我怕他肖想皇姐!放在錦衣衛裏也能磨練一番。”

長公主奇道:“肖想我的多了,怎地不見你挨個磨砺?”

皇帝一時語塞,這怎麽解釋,因為旁的人肖想單純就是肖想,這個家夥明顯讓你很意動啊,都說到太皇太後那裏去了!

“罷了,磨砺一番是好事,左右錦衣衛空缺甚多,若是有才,不妨提上來。過些時日如果調回薊侯,說不得長安會有些風雨,以她為錦衣衛的話,倒也能壓一壓。”長公主道,“也省得放在宮裏給你添堵。”

皇帝連連點頭,皇姐就是心細,連這種時候都惦記着朝政,還擔憂着燕趙歌給他添堵,那他也不能拖了後腿。他咬了咬牙,道:“不若讓他兼了侍中?”

長公主不禁蹙眉,凝神看着他,問道:“你确定?”

皇帝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咬牙道:“願意,放到宮裏來,也好看清這薊侯世子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當着長公主的面,他不能直呼燕趙歌姓名,不然肯定會被訓斥無禮。

長公主不可置否地點點頭,道:“那便如此罷。”

也不知燕趙歌接了那《韓詩章句》是個什麽反應。

作者有話要說:  害,你們急,我也急,但我也不知道後面什麽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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