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二
“哥,”付唯钰輕輕怯怯地扯了扯付青洛的衣袖,“你跟羅辛是不是吵架啦?”
付青洛伸手撫了撫付唯钰的臉頰,目光複雜。自父親過世後,他的母親就極少在家,有時候一年都難得回來一次,說是全世界地采風畫畫,但是他很清楚,母親只是太過思念父親。他接手盛屹之後,爺爺便樂得輕松地四處爬山旅行去了,所以這個家,其實長久以來便只有他跟付唯钰兩個人而已。
對于這個妹妹,付青洛始終都沒有從矛盾的心情中解脫出來。唯钰太任性了,任性到某次爺爺都氣憤不奈地說付家怎麽可能有你這樣的子孫。爺爺向來都不喜歡她,也因此,關于付唯钰闖過的那些禍患,付青洛根本不敢讓爺爺知道。
付澤川從政的時候,曾是出了名的鐵手腕,付青洛清楚地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父親一直都直呼爺爺付澤川的姓名,因為他的父親記恨了爺爺很長時間。
盛屹在最初創立的時候,始終都是付青洛的祖母在操持掌舵,初具規模之後,他的祖母铤而走險地做了幾單見不得光的巨額生意,最後将祖母檢舉出來的人,便是他的爺爺付澤川。
雖然是夫妻關系,但因為檢舉及時,并且是重大立功表現,所以付澤川非但沒有受半點牽連,職位還不降反升。而他的祖母,後來被判了終身監禁,進去第二年的時候,就在獄中自殺身亡了。
這件事,是付青洛的爺爺親口講給他聽的。
付青洛曾一度覺得他的爺爺是個非常可怕的人,所以他亦非常理解父親憎恨爺爺的心情,畢竟,祖母是他父親的生身母親,這種事,換作任何人都是難以接受平複的。只是付青洛漸漸長大成熟之後才發現,爺爺并非他所認知的那種人,他是真的正直清廉,眼裏容不了沙。那些曾嘗試賄/賂爺爺企圖往上爬的仕者,幾乎都落/馬了,所以他們付家,自他爺爺那一輩開始,就已經得罪了不少人。
盛屹這個名字是付青洛接手之後才重新拟定的,關于父輩們的是是非非,他并不覺得自己有評判的資格,所以就想着将這一頁徹徹底底地翻折過去,于是接手之後,付青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名字。
五年前付唯钰鑄下滔天大錯,付青洛不敢讓爺爺聽到半點風聲,因為憑着他爺爺的個性,一定會将付唯钰直接拎去警察局。他縱然知道付唯钰不可饒恕,但畢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又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她就這樣毀了。
眸光緊了又緊,付青洛輕輕拍了拍付唯钰的手背讓她安心,“沒有,我們沒有吵架。”
付唯钰試着碰了碰他的胳膊,見付青洛并沒有什麽異樣的表情這才稍稍大膽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讨好似地小聲問道,“哥,那……你們是生唯钰的氣嗎?”
付青洛心口一窒,“怎麽會,”他回身拿過一件外套将她包裹起來,“我們只是擔心你。”
付唯钰立即坐直了身體,小心翼翼地問,“那羅辛呢,羅辛怎麽不來?”
推門聲驟響,付青洛回頭去看,正見陸怡璇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付唯钰下意識抓緊了付青洛的胳膊,那突然加重的慌亂力道令付青洛心痛地皺起了眉。
“唯钰,看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陸怡璇強顏歡笑地将一個紙袋遞到付唯钰面前,剛剛付家管家跟她提起付唯钰已經清醒過來時,她還覺得稍稍放下心來,眼下親眼看見了,卻是跟陸怡璇心中所想大相徑庭,付唯钰看上去,精神狀況似乎不太好。
付唯钰并沒有對陸怡璇的禮物感興趣,她只往付青洛身後縮的更遠,陸怡璇僵在原地雙手仍舊保持着那個遞禮物的動作,兀自尴尬地看了看眉頭緊蹙的付青洛。
片刻之後,付青洛轉過身來,握住付唯钰的手哄着她躺下,“你乖,羅辛正在跟醫生商量你出院的事,很快就回來,哥哥要出去一下,你乖乖睡一覺好嗎?”
付唯钰乖巧地點了點頭,陸怡璇在一旁看得眼眶潮紅。
付青洛為她蓋好毯子,看着付唯钰緩緩閉上眼睛之後,才轉着輪椅示意陸怡璇一同出去。
陸怡璇是清楚付青洛跟妹妹的感情的,她輕輕将手放在付青洛的肩頭,除此之外,此刻她再想不到能夠安慰他的方式了。
“我沒事。”付青洛平靜地說道,然後不動聲色地擡手将她的手握住牽了下來,松開。“Max還應付得來麽?”
這一層的病房鮮少對外開放,所以連走廊裏也并沒有什麽人。陸怡璇靠在窗前,微微垂頭看着輪椅上的付青洛,明明就應該是狼狽不堪的扮相,可他看上去卻依然優雅清俊不減。陸怡璇垂眼笑笑,實在好奇像他這樣的男人究竟會愛上怎樣的女人。
“Max也只小你三歲,再不逼他鍛煉鍛煉我爸肯定會将他逐出陸家的。”陸怡璇淡淡地勾着唇角,笑容清淺。
付青洛點了點頭,略略思忖片刻,他擡頭望進陸怡璇的眼底,像是經過長久的深思熟慮之後下定了大決心那般鄭重堅定地開口道,“Alfie,有件事我要跟你說明。”
陸怡璇沒有接話,只靜靜地注視着他,等着他繼續開口。
“我,”付青洛徐徐開口,“遇到了想牽手的人。”
陸怡璇微微怔住,片刻之後,極真誠地伸出手去,唇畔的笑容逐漸擴大,卻也不無遺憾地說道,“雖然可惜但還是要說聲恭喜,真的。”
“盛屹對艾菲的投資不會中斷的,”付青洛垂眼看看,随即伸手輕輕握住了陸怡璇的手,“陸叔叔那邊,我會去解釋。”
陸怡璇将手收了回來,然後笑得幾分俏皮,“你去跟我爸解釋?就說你愛上別人了嗎?搞不好我爸會當場把你拆了。”她擺擺手,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別傷神了,原本你也是為了幫我,我會跟我爸說的。”她稍稍停頓,猶豫片刻後才試探地再度開口,“是什麽類型的女孩?”
付青洛擡眼望着她,他的眼底有淺淺笑意,沉思良久,付青洛答非所問地回她,“我想共度一生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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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杜檸的畫稿頻頻出錯,上課也總是魂游天外,杜檸試着調整了幾日,收效甚微,唯一想到的解救辦法便是去跟院方提出申請離開艾菲國際。杜檸遺憾之餘也早有心理準備,院長非但不肯批,還吓唬她說這一批進入艾菲實習的人都是直接跟畢業證書挂鈎的雲雲,吓唬完又扔個甜棗寬慰她說,如果實在覺得實習很累的話,可以跟院裏申請減少部分課程的出勤。
靜下心來仔細想想,杜檸也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小題大做了。
不就是跟某個人在特定的環境下生活了幾日,有了一些共同的回憶而已,她幹嘛就沒出息的想要逃避?這樣安撫完自己,杜檸便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再度踏進了艾菲氣勢恢宏的大門,然後——
等電梯。
腦袋抽搐自動回放到陸禹澤強行摟着她在電梯門口遇到某個人的尴尬場景。
洗水果。
記憶突然失控地反複重播着某個人霸道地要求自己給他削蘋果的畫面。
吃飯。
跟某個人提供的那些夥食相比,這些簡直難以下咽。
有人叫她。
怎麽沒有一個人喊Lemon能喊的比某個人悅耳動聽。
還有手機電話薄中的那個“很想你”。
每次不湊巧地看到,心髒好像都會漏半拍。
怎麽了。她是怎麽了。
這幾天,杜檸反複又反複地不停問自己這個問題。
Dulce跟她的男朋友整日黏在一起,多數情況下,都是杜檸一個人在家。房間裏很靜很靜,所以當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的時候,便更加顯得突兀詭異。
杜檸嚯地坐直身體,脖頸僵直神情複雜地遠遠盯着那只白色手機。
手機還在響,杜檸吞吞口水,一擡手才發現手心裏居然全是微濕的冷汗。
片刻之後,手機終于不響了。
杜檸緩緩蹭到手機旁邊,極其謹慎地按亮了屏幕,并不是“很想你”。
杜檸暗暗松了口氣,但松氣的同時,或許連杜檸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眼中閃過一抹大概叫做失落的神情。杜檸握着手機微微出神,在這個空當中,手機突然又響了,幾乎是一瞬間,杜檸就機械地接起了電話。
“喂。”
電話裏一陣靜默。
杜檸将手機移至眼前,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國內的。
過了很久之後,久到杜檸馬上都要挂斷電話的時候,那頭卻忽然有了聲音,聽上去卻是極小的,輕顫的,似乎,還帶着哽咽又似乎掩不住喜悅的女聲。
“檸檸,猜猜我是誰。”
杜檸怔住,這聲音,令她熟悉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