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浮讓溫溪去找棠沐沐,把話當面說清楚。

溫溪認真照做,上元節宮宴回來後就寫了封信,第二天叫人送出門,然後琢磨着怎樣才能出城,去見如今住在莊子上的棠沐沐。

溫溪嘗試着私下裏做準備,想偷偷溜出家去,誰知頭一天就被大哥溫江發現,還被溫江叫去了書房。

“挺出息,都學會逃家了。”溫江百忙之中抽出空來,也不和溫溪委婉,直接就點破了溫溪那點小算盤。

溫溪心裏一驚,垂死掙紮道:“誰、誰說我要逃家!我就是覺得最近有些心煩,想……想出城散散心,對!我們家在柒山不是有座溫泉莊子嗎,我去泡溫泉!”

溫溪急中生智,一面得意一面後悔,他要是能早些想到這番說辭,就直接這麽做了,借口去泡溫泉,然後偷偷從溫泉莊子裏逃出去,可不比直接從家裏逃出去要簡單。

溫江冷笑:“既然如此,你偷偷摸摸做什麽?”

溫溪低頭,飛速轉動他的小腦袋瓜,開始圓:“我怕娘又啰嗦,叮囑半天不算,還叫一堆人跟着我去。”

“行了。”溫江把手裏的書冊扔到桌上:“你就是去見棠七姑娘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溫溪見瞞不過,幹脆對着他大哥求道:“大哥,你就讓我去吧,就這一次。”

溫溪難得誠懇,本以為要費上許多功夫,誰知溫江突然松口,說:“我可以幫你,但是你必須帶我的人去,不然我就和城門衛打招呼,讓你插翅都出不了城。”

就這麽簡單?!

溫溪喜出望外,連連答應,全然忘了在自己的三個哥哥裏面,老大溫江是坑自己最多最狠的那個。

得了大哥的首肯,溫溪也不再偷偷摸摸,他跑回去準備行李,還叫人出門采買,準備了兩大車子東西,想着一塊給棠沐沐送去,免得外頭不如京城繁華,用度上委屈了佳人。

溫溪離開後,溫江吩咐身邊的人:“叫幾個機靈的,裝成臨安伯爵府棠七姑娘的丫鬟,去找福德街謝家的謝大少爺謝子忱、魏太傅家的魏邵卿、汴國公家的女婿蕭然,再加個鎮南将軍府的少将軍林毅,不然一群斯文人打不起來,就告訴他們棠七姑娘病了,命不久矣,臨死前想見他們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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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塔。

國師看完秘閣呈上的奏報,得知溫江的所作所為,淡淡道:“用同樣的法子,讓扶搖國質子也去。”

扶搖國近來頻頻異動,朝中正愁找不到借口拿扶搖質子開刀震懾其母國,質子擅離京都,這個罪名足夠了。

秘閣探子領命而去。

國師接着翻閱奏報,全無往日的閑暇悠哉。

因為顧浮每天都會按照約定,在宵禁之後來他這裏待一段時間,所以他的睡眠時間和質量都得到了保證,也因此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有看不完的奏報可以晚上不睡覺接着看。

甚至他以前還得故意留着事情到晚上來打發時間,現在就不同了,他得把要做的事情趕在白天處理完,雖然緊迫,但因為固定了睡眠時間,他的精神比以前要好上許多,喝藥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真要說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

“怎麽樣?”顧浮憑欄而坐,懷裏抱着一把箜篌,身後是浩瀚的星空,看上去如夢如幻,宛若仙境。

國師坐在桌案前,對着滿桌子的樂譜緩緩回神。

怎麽說呢,只要顧浮一奏曲,他就有種神志不清的錯覺,堪比被人下了迷魂散這類的毒藥。

能把好好的曲子彈成這樣他也是聞所未聞,偏顧浮作為彈奏箜篌的人,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充滿了令人無法理解的自信。

上回他說了不是箜篌的問題,顧浮也沒往自己身上想,還以為是曲子的緣故,于是找來許多曲譜,說要一一學習。

他唯恐顧浮學完,自己的耳朵會聾掉,便問顧浮:“你要不要換個別的來學?”

顧浮不大情願:“箜篌好聽。”

國師:“得看人。”

也不是什麽人彈箜篌都好聽。

顧浮想了想,點頭:“也是,也有人會覺得唢吶好聽,主要還是看個人喜好。”

國師:“……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浮向國師投去虛心求教的眼神。

國師正準備殘酷地指出顧浮彈得箜篌堪比牢獄酷刑,突然有一小道童奔上樓來,向國師禀報,說:“國師大人,陛下來了。”

國師并不意外,自己這些日子按時睡覺,藥也減了,皇帝不來詢問一番才奇怪。

然而顧浮卻一蹦而起,問國師:“我躲哪?”

國師愣住,總覺得哪裏不對,可又因為顧浮的表情太過認真,他硬是沒反應過來自己完全不必心虛,還真給顧浮找了個藏身的地方:“去六樓。”

祁天塔七樓是國師平日待的地方,五樓是小道童的住處,而六樓,是他的卧房,門就在樓梯邊,離得很近。

顧浮一個箭步跑下樓梯,躲到了國師的卧房裏,這時國師才反應過來,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本就沒什麽,不必弄得像兩人深夜偷情被長輩撞見一般驚慌。

于是他站起身,下樓想把顧浮從自己卧房裏叫出來,可等他到了自己卧房門前,就聽見通往五樓的樓梯口傳來皇帝的聲音——

“望昔?”

國師停下動作。

本來沒什麽,可若當着皇帝的面把顧浮從自己卧房裏叫出來,事情就難解釋了。

國師放下正要開門的手,心想:罷了,就先這樣吧。

皇帝出現在樓梯口,笑着問國師:“怎麽還特地下來迎朕?”

國師沒接這話,只按照規矩給皇帝行禮。

皇帝走快幾步,擡手止住他的動作:“诶,說過多少遍,我們兄弟之間不必這麽見外。”

藏在卧房內的顧浮聽見,有些訝異:兄弟?

這時顧浮才想起,自己只向穆青瑤打聽過一回國師的事情,知道國師今年二十五歲,天生白發,別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包括他的出身,以及……他的名字。

皇帝同國師一塊上了七樓。

皇帝有一陣子沒來,一來就發現這裏變得和原來有些不大一樣,多了許多東西。

比如牆角下的酒壇子,多寶閣上分外突兀的酒碗,欄邊的箜篌,以及桌上的樂譜……

小道童上前來收拾桌面,皇帝道:“不必了,讓朕也看看。”

小道童安靜退開,皇帝在桌邊坐下,拿起樂譜看了幾眼,又望向外頭的那架箜篌,問:“太醫說你近來能好好入睡,可是尋着了喜愛之物的緣故?”

國師在一旁站着,回道:“不是。”

皇帝朝他招手:“來來來,坐下說。”

國師這才坐下,慢吞吞整理好衣袍,對皇帝說道:“臣尋得一味良藥,可治臣失眠之症。”

皇帝眼睛一亮:“什麽藥?”

國師往樓梯口的方向微微側頭,随即又轉回來:“下回再給陛下看吧。”

語氣中帶着一絲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無奈。

可皇帝察覺到了,不免高興起來——自己這弟弟終于有了幾分人樣。

皇帝來這主要就是詢問國師的身體狀況,問完還想再待一會兒,就東拉西扯同國師瞎聊。

直到從國師臉上看見些許困倦之色,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逗留太久,一邊懊悔自己的疏忽,一邊高興國師是真的不會失眠了,連忙起身離開,讓國師早些歇息。

終于送走皇帝,國師回到六樓,打開自己的卧房門。

國師的衣食住行統統由皇帝一手操辦,因此總是極盡奢華。

唯獨這間卧房是國師自己布置,不僅空曠,還很簡單。

顧浮從國師房裏出來,問他:“陛下找你何事?”

國師打算借此機會,把自己晚上睡不着,而顧浮能治自己失眠之症的事情告訴顧浮,于是便對顧浮道:“上樓說吧。”

兩人拾階而上。

顧浮想起皇帝對國師的稱呼,便問:“陛下為何喚你‘望昔’?”

國師淡淡道:“陛下賜字,望昔。”

顧浮“哦”了一聲,又問:“那你名字叫什麽?”

國師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你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從沒問過別人,我叫什麽名字嗎?”

國師此刻正好就站在七樓的樓梯口,居高臨下看着還在樓梯上的顧浮,表情眼神平靜淡漠,看似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顧浮就是敏銳地察覺到——

他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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