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帶土上樓的時候還圍着圍裙,上樓前他反複叮囑絕去看好火候,別把牛排煎老了。來到書房門口時,盡管看見門并沒有關,但他還是一本正經的敲了敲,得了一聲“請進”的許可之後才推門而入。
“我這底下正煎牛排呢,什麽事?”
靛青色的窗簾被拉開,昏暗的房間被窗外的一線天光割裂,窗前那個瘦高凜然的背影看起來格外清晰又不容親近。哪怕只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這個人身上也帶出一種皇帝般的威嚴,仿佛看上一眼,就忍不住俯首稱臣。
“叔?”帶土站了一會兒,發現斑并沒有說話的意思,有些納悶。
斑轉頭看了他一眼,那種冷漠到有些空洞的目光讓帶土心底沒由來的一慌。他還在下意識的想要在這幾乎讓人無所遁形的目光下隐藏情緒,就聽見斑冷聲開口:“你沒有什麽話想要說嗎?”
帶土愣了愣:“什麽?”
“我給你個機會,”斑轉身看着他,臉上并無表情,眉宇間沉澱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森然,“讓你交代最近都背着我幹了些什麽?”
帶土下意識退後一步,随即意識到這種小動作只會暴露自己更多的破綻。他佯裝鎮定的擡頭,對上那凜冽的目光,努力讓自己顯得不明所以:“什麽?”
斑走到辦公桌前,随手拿起一份資料,潦草的翻了翻,唇角銜着一抹冷笑:“這段時間,你經常一個人外出,行蹤鬼祟,還讓絕替你在我面前隐瞞。這些,你當我都不知道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當家做主久了,這個倫敦就是你的地盤了?”
“我……”帶土皺起眉,卻無從反駁,只能讪讪的閉口,手緊握成拳。
“你既然不肯說,那就讓我來說。”斑合上資料,丢在一旁,看向帶土的眼神意味深長,“聽說蘇格蘭場新調任了一個檢察官。”
“你要對他做什麽!”帶土一慌,随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那一瞬間僵硬的動作暴露了他的不安。
斑笑了笑,只是笑意不達眼角,眼中反而透出一種危險的光。
帶土咬着唇,知道宇智波斑既然找他來說這些,就是确保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無措:“和他沒有關系,你……”
“沒有關系。”斑啧了一聲,眯起眼,“那你倒是說說,你當年命都不要想救的人,又是誰?”
帶土一噎,臉色蒼白,他四處看了看,似乎是想尋求某種無形的幫助,但這顯然是徒勞無功。他用力抓緊自己一邊的衣袖,以此來寄托雜亂無章的情緒。最後,他垂下目光,帶了疤痕的臉因為這個動作顯出一種近似懇切而自我矛盾的表情,他開口,聲音沙啞:“我知道錯了。”
Advertisement
斑無波無瀾的看了他一眼,緩步走到門口,手搭在把手上,微微一哂:“我有說你錯了嗎?”他驀地拉開門,一個人影毫無防備的摔了進來。斑一擡眉,“我不記得有叫你上來,絕。”
絕摔在門前,唯唯諾諾的低下頭,嘴唇嗫嚅,卻說不出一句話。
斑彎下身,用虎口擡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冰冷審視的目光讓人避無可避,口吻微妙而輕蔑:“我記得你曾經發誓,要一輩子忠誠于我,是嗎?”居然絲毫不詢問他在外偷聽的緣由。
“是的,大人。”絕仿佛終于找到了開口的餘地,鄭重回答。
“那麽現在我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斑撒開手,直起身,沖着旁邊的帶土揚了揚下颌,淡淡開口,“把他趕出去。”
“叔!”帶土睜大眼,有那麽一瞬間幾乎不敢确定自己聽到的。
“誰是你叔?”斑看着他,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什,語氣沒有絲毫起伏,眼底浮起一絲嘲弄,“不過是我從東方區帶回來的一個野孩子,你還真以為自己有朝一日能繼承我的家業?”
帶土咬牙切齒的看着他:“誰稀罕你的家業?當初是你自己把我從東方區帶走……”
“我當初能把你帶回來,現在也能把你趕出去。”斑不耐煩的一揮手,“絕。”
絕惶恐的跪在地上,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大人!”
斑輕笑一聲:“這就是你所謂的忠誠?忤逆我的命令?”
“大人!帶土他無論做錯了什麽,他都是您的侄子啊,您……大人,您原諒他這一次吧!”絕匍匐在地,急切的勸說,“這麽多年來的情分……”
“哦。”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也好,既然你那麽顧念情分,那就和他一起滾出去吧。”
“大人!”
帶土擡起頭,揚着下颌,目光亮得驚人,像是在極力隐忍某種情緒的暴露。他抽了抽鼻子,倔強而不甘的看着面前盛氣淩人的宇智波斑,聲音沙啞幹澀:“你是認真的?”
斑若無其事的把玩着一杆鋼筆:“你覺得我是在和你開玩笑?”
半截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身上居然是雪一般的冰涼。帶土一手扶着額頭,低笑一聲,另一只手飛快的擦過眼角:“我記得你當年把我從東方區帶走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不聽人解釋,也容不得人猶豫,直截了當的就對我說,‘和我走,我是你叔’。那個時候我怎麽會想到,自己能有站在倫敦至高處的一日?我不用再為了一塊根本無濟于事的面包做那麽多活計,也不用再因為天寒地凍刮風下雨而擔驚受怕。這些,都是你給我的,現在你要收回他,我認。”
斑握着鋼筆的手頓了頓,随即微微收緊。
“你不用為難絕。”帶土吸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既然你要我走,我自己會離開。你不拿我當侄子,宇智波這個姓氏我也再不會用。但我還是想問個明白。”
“什麽?”斑的目光停留在筆杆上。
“這麽多年,你有沒有哪怕一點真心,把我當成親人?還是說,我只是你養的一條狗,替你賣命,毫無價值?”
男人的唇抿成一線,半晌,冷沉的嗓音才響起:“我有過一個侄子,叫宇智波帶土。”
帶土閉了閉眼,向着他彎了彎身:“那您就永遠是我叔。”說罷,他徑直從宇智波斑身邊走過。在經過絕身邊時,他感覺褲腳被扯住,卻只是彎下身,一點點掰開絕的手,認真叮囑,“牛排大概已經煎糊了,記得把它丢掉,重新再做。”
留下最後的囑咐,他大步走出房門,頭也不回的離去。
“大人!”絕不甘心的開口,“您怎麽忍心……怎麽忍心……”
斑在辦公桌前坐下,看了眼萎頓在地低頭嗚咽的黑衣仆從,無動于衷的翻開面前的一份合同:“去把廚房收拾了,再準備好洗澡水。”
為什麽不忍心?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他不能做的事情呢?
——“從前他們并肩作戰,同生共死,後來他為了救他死了,于是‘宇智波帶土’這個名字在卡卡西心中永遠都是英雄的概念。然而事實上,他并沒有死,他活了下來,在倫敦替你效力。現在的他……”
——“現在的他,是倫敦犯罪界的帝王麾下的走狗,是ProfessorMoriarty門下的鷹犬,有什麽資格站在一個前途無量的警視廳檢察官面前?”
他回想起那段對話,目光裏藏了微弱的笑意。
好了,現在不必再擔心身份的負擔,不必再憂心姓氏的桎梏,在最後的黑暗降臨前,他将斬斷該斬斷的,成全該成全的。
然後将一切,徹底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