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冰糖葫蘆

“素兒,我不會放你走的,所以我們也不要互相折磨了,喝點粥吧,你的脾胃需要好好調養。”

事隔半月,素水身上的殘毒被去了幹淨,人影清瘦蕭索,曹端想給她好好補一補,可是醫囑卻是要她用食清淡,于是曹端只能讓人熬些養生粥,好讓素水的身子慢慢恢複過來。

可是清醒過來的素水,唯獨對他,仍舊是不理不睬,好似根本看不見他。

曹端沒有生氣,大概是習慣了,他甚至做好了就這樣過下去的準備。

只要她還在這裏。

“素兒,你可知道我現下這個郡王在玄朝是什麽地位?我這個位置與皇族沾親,比朝臣權重,你應該還記得謹侯吧,如今他這個沒有實權的皇親國戚看到我恐怕都要禮讓三分。不過,你知道我做了什麽才能爬到這個位置麽?”

曹端将手中的粥放到一邊,繼續獨自說着。

“我出生于一個貧苦的農家,家裏不要說讓我上私塾念書,既是一日兩餐都是勉強溫飽。好在我們村裏有一個落地的先生,他雖然學問不高,家中卻有藏書上萬,于是我想盡辦法地讨好他,讓他允許我借書。可是那個人不是什麽高尚的人,他貪財好利,我每借一本書,他便要一壺酒或是一只雞,可這些東西我又哪裏拿得出來。”

“後來直到我撞見他和村長的兒媳婦通奸,才算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再然後我很走運,一次趕集的時候遇見了微服私訪的太子,他欣賞我的志氣,将我提攜為太子伴讀。然後十六歲,我科考高中入仕為官,雖有太子作保,可朝政波谲雲詭,陰謀陷阱,一個不小心便是锒铛入獄,不得翻身。”

曹端慢慢地說完一席話,看着靠在床邊仍然無動于衷的素水,淡淡笑道。

“素兒,我本就不是面上這樣幹淨親和的一個人,偷竊、撒謊、陷害、殺人,這些事我都做過,你會怕我也是應該的。不過我待你亦是真心,你什麽時候能看我一眼?”

安靜的屋子,沒有任何的聲音會回應他。

曹端不再強求,只自顧自的考慮是不是該養一只鳥放在屋裏,既不是給素水解悶,給他解解悶也是好的。

“我想吃冰糖葫蘆。”

“素兒,你說什麽?”

稍稍出神的曹端幾乎覺得自己在幻聽,他不可置信而驚異欣喜地盯着她的嘴唇,想要親眼再看看她是怎樣發出聲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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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冰糖葫蘆。”素水難得配合地重複道。

“好、好,我立即去買。”

曹端欣喜若狂地奔出門去,不要說冰糖葫蘆,即是她現在要的是瓊漿玉液,他也會想法子替她弄來。

兩個月了,這是她第一次同他主動說話。

曹端不假他人之手,自己興奮地跑到街上尋了小販,一口氣将對方所有的冰糖葫蘆都給買了回來。大概那時候曹端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俊逸的容貌上露出來的笑靥委實有些傻氣。

只是當他興沖沖地将冰糖葫蘆放在素水的面前時,素水只是靜默地坐在圓桌前,極為冷淡地拿起一串舉在自己的面前,可她半天都沒有要吃它的意思,只是怔怔地看着,過了許久才喃喃說道。

“我爹把我賣掉的時候,就是給我吃這個,然後我被老鸨按着手掌,簽下了你手中的那張賣身契。她憑着這張紙,關了我十年,你呢?你打算關我多久?”

稍好的心情瞬間被打碎,曹端蹙着眉頭回道:“我沒有這個打算。”

“那麽要多久才會把我丢掉?”

“我不會!”

“你會的,只是不是現在。”

“你!你為什麽要我買這個過來?”

既然冰糖葫蘆與她全是不好的回憶,她為什麽還要他去買回來?

彼時,重生過一次的素水大膽直視着他的瞳眸,清澈而無情。

“我想告訴你,不愛吃的東西,便是一輩子都不愛的。”

再然後,曹端大概失憶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是等到人醒悟過來的時候,滿地都是紅彤彤的冰糖葫蘆,一片狼藉。然後還有那雙看向他,始終無情冷漠的眼睛。

他忽然覺得有兩個詞很能诠釋他現在的狀态。

可悲。

真真的可悲。

************

“你不該這樣對主子,主子為了你已是用心良苦。”

被侍女們收拾一新的屋子,阿敬立在素水的面前,眼前的女子已不如在軍營時的嬌笑美豔,也不似在山村裏見到的樸素柔弱,他清楚她的過去,甚至比曹端更清楚,他知道她不容易,但是主子對她的喜愛,他亦一點一滴地看在眼裏。

時至今日,阿敬已經看不下去了。

“在邕寧縣的時候,主子為了找你,幾乎将整個縣城翻了過來,他不眠不休地帶人找,生怕耽誤一刻你就會遭逢不測。主子那會的絕望和痛苦是我從未見過的,他每日抱着你的枕頭,直到發現了那個刻着蒙翊名諱的水囊。”阿敬審視着她的神情,“主子是知道蒙翊潛入邕寧縣的,你卻在這個時候幫他,甚至還藏有他的物件,你知不知道這些證據已足以将你定上叛國的罪名。”

素水垂着眼眸,毫不在意,“你,為什麽會跟着他?”

阿敬平着嘴角,少頃答道:“主子救過我的命,救命之恩自然湧泉相報。”

一直淡漠無情的嘴角忽然微微翹起,帶着明顯的嘲諷。

“我被他用來對付謹侯的時候,是将軍救了我的命,我即是以身相許又有什麽錯?”素水緩緩偏着頭看向阿敬,“你和他的一生固然未必事事如意,可所念所求多是如願實現了吧,所以你們不明白這世上還有一種人,既是付出了再多的努力都得不到心中所想。被賣到青樓的時候,我求了爹很多次,可是爹還是将我賣了。小巷遇襲,我失了清白,那時我也求了那個男人很多次,我這一生求過很多人,曹端,我也求過,可是我的請求從來沒有人聽過,我又何嘗不是真心實意的?”

素水斂下笑意,認真道:“你與其在這裏勸我,倒不如勸他放了我,讓我自生自滅了吧。”

她的瞳眸裏有一種倔強和堅決,這是阿敬從沒有從她身上看見過的。

境遇,果然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你是主子的女人。”

看着女子露出極為反感的神情,阿敬嘆口氣,總結出他們兩人之間最深的誤解,這種誤解無關于誤會,而是認知的偏差。

只是素水和曹端,他們的偏差恐怕不是一點點。

“你一直覺得自己是被強迫的是嗎?可主子從第一次要了你以後,便将你視作是她的人,這樣你可以理解他為什麽如此氣憤了麽?一個男人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妻子喜歡上別的男人。”

他的女人?

這四個字似乎的确可以解釋,為什麽曹端一直以來對她如此執着和偏執,原來是因為這個,因為他覺得她給他扣上了一頂鮮綠的帽子嗎?所以他在報複她?

靜思的源頭還來不及整理清楚,就聽見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丫鬟幾乎是沖進來喊道:“敬護衛,公主來了!已經在後院了,我們都攔不住她。”

阿敬聽到這裏,立即眉頭一擰,大步他踏出去的同時,吩咐道:“照顧好夫人,不要出來。”

“是。”

房門被謹慎地合上,顯然沒有人希望她和那位公主照面。

“那位公主是什麽人?”素水問向一旁年幼的丫鬟,如今除了面對曹端,她對其他人都十分和善。

“是皇上的六公主,當今太子的親妹妹,朝和公主。因公子與太子走得近,所以與這位公主也頗有來往,這位朝和公主可喜歡我們公子了,經常出宮來找他。”丫鬟侃侃說着,“不過公子現在已經有夫人您了,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拆散你們的。”

小丫頭太年輕了,一點都不知道權勢可以辦到很多事情,何況她和曹端又不是什麽名正言順的關系。

素水忽然想起在霓虹院時,那些恩客的妻子家人來樓裏鬧的時候就是這幅樣子吧。多麽好笑的事情啊,無論到了哪裏,她的境況竟然都是差不多的,想來他們害怕她和這位公主照面,便是因為公主氣勢洶洶而來的原因,有一半在她的身上吧。

想到這裏,素水忽然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是了,為了她呢,這不是很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的心情日益高漲,可是寫文的時間日益縮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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