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靳吾栖的公司是前兩年在A市成立的,第一個項目就和另外一個大集團合作,在當時鬥得混亂之極的商戰中毫不畏懼地嶄露頭角,随後一直以穩且狠的勢頭發展着,背後真正的管理者始終未曾露面,餘炀也是現在才知道那是靳吾栖的公司。

既然可以幾年不出面,想必這個公司對靳吾栖來說也只不過是棋盒裏的一個棋子,餘炀想,這次靳吾栖回國,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程宴的婚禮,估計待不了多久就該走了。

靳吾栖的那句“最多最多……當炮友吧”,又不可抑制地在腦海裏回響,餘炀閉上眼都能清晰回憶起當時繞過耳畔的風聲,只覺得可笑。

少年時代的沖動和赤誠已經消耗殆盡了,一根刺在心裏長了好幾年,再傻的人也懂得要避讓,餘炀從前愛過了頭,被刺到頭破血流還不肯松手,巴巴地想要一個解釋,白白耗了四年多,如今終于學乖,他不想再自讨苦吃,也不想再自我作踐了。

“什麽時候的飛機?”餘炀擡頭問助理。

“星期三下午兩點四十五分。”助理翻着行程表,“飛行時長大概是六個小時,會議安排在第二天早上九點半。”

“好。”餘炀起身拿起手機,又拿過椅背上的外套挽在臂彎裏,“這次讓孫助理跟我去,你留在公司看着。”

“好的。”

餘炀今天下班早,周舟約了他吃晚飯。

他一出停車場就看見大花壇邊的那個身影,穿着毛衣牛仔褲,背上還背個挂滿公仔的雙肩包,正一腳踩在花壇上看手機,無論怎麽看,活脫脫還是個學生的樣子。

周舟現在在一家設計公司工作,和餘炀的公司還有合作,算起來,餘炀是周舟的甲方。

餘炀按了一下喇叭,周舟刷地轉過頭來,然後收了手機往這邊跑,跑了兩步又折回去,伸手在剛剛自己用腳踩過的花壇邊沿抹了兩下。

“生怕在餘總公司門前的花壇上留下腳印。”周舟一邊坐進車裏一邊說,“哎,大公司,甲方爸爸,得罪不起。”

餘炀這個漂亮的omega發小哪裏都不好,最不好的就是那張嘴,開口就叭叭個沒完。

“程澈也是真能忍,還沒被你煩死。”餘炀開着車說。

“嗐,他天天泡實驗室呢,研究生,大忙人哦,哪有時間聽我說話。”周舟嘴裏抱怨,臉上卻是笑嘻嘻的,顯然心口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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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當小社畜當得挺開心的,他的兩個爸爸在其他城市工作,周舟對做生意沒有興趣,也沒有天賦,于是安安心心地窩在自己找的公司裏做設計,遇到難纏的甲方就去跟程澈哭訴,哭完接着改。

“程澈還在學校?”餘炀問。

“沒有,去他爺爺家吃飯了。”周舟頓了一下,小心地瞄了餘炀一眼,“他哥也一起去吃飯了。”

大拇指在方向盤上隐秘地施力摩挲了一下,餘炀看着路前方,淡淡地問:“你不跟程澈一起去嗎?”

“前幾天才去過,這次他們應該要談事情,我就不去了。”周舟倔強得讓人想打他,偏要把話題扯回來,他說,“程澈他哥這次好像不走了呢。”

餘炀擡眼看着紅綠燈,緩緩把車停在斑馬線前,然後松了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捏了捏鼻梁,沒有說話。

周舟看了眼窗外,摸了摸鼻子,繼續說:“我姐結婚的那天晚上,我問他為什麽好幾年都不回國,他說,要是回得來,怎麽會不回來。”

“所以呢,我覺得他肯定是有很多苦衷的,程澈也說了,那邊鬧得很嚴重,整個集團直接崩掉了,被拆得四分五裂的,他哥好像是不想再跟家族裏的人有任何聯系了,全都給摘幹淨了。”

“或許,你真的可以聽聽他的解釋。”周舟總結說。

餘炀捏了捏手指,他突然想抽煙,他并沒有煙瘾,只是壓力大到不行的時候會用來稍微調節一下,但是現在,他很想抽煙。

綠燈亮起,餘炀開動車子,語氣仍是淡的:“他有整整四年的時間可以解釋。”

周舟怔了怔,然後別過頭,終于沒再說話。

靳吾栖原本有四年的時間可以解釋,不論他身在何處,只要他告訴餘炀自己離開的原因,堂堂正正地道個別,哪怕他無法給餘炀任何承諾,餘炀也不會心死到今天這樣。

可靳吾栖只是無視了餘炀所有的信息和電話,把一個alpha的愛意和尊嚴抛卻在千萬裏之外,再見面時依舊只字不提,反而一字一句地說出最多只能做炮友的話來。

餘炀不求心中的死灰可以複燃,但起碼,別再揭他的陳年傷疤,讓他去重憶那段漫長又難捱的時光了。

他是真的被折磨到害怕了。

吃完晚飯,程澈來接周舟,餘炀開車回家。

他以前住在父母給他買的小區裏,自從開始進公司工作,就換了套獨立的複式別墅,環境安靜。

搬家的時候,餘炀以為自己會舍不得,房子裏不僅有他許多年的成長痕跡,還有他和靳吾栖共同度過的夏日時光,雖然只有幾個月。

一起聽過的歌,吃過的甜點,相擁着眺望過的月光,在玫瑰香裏入睡的夜,在刻意挑逗中醒來的清晨。

他們并非天天在一起,總共加起來的時間也并不多,靳吾栖時常一出國就是大半個月,可是他在國內的日子,似乎大部分都給了餘炀。

他們在寬大的床上做愛,在柔軟的沙發上接吻,在清涼的陽臺上擁抱。

正是因為回憶太美好,太讓人沉溺,所以顯得現實格外冰冷殘酷。

餘炀心裏的不舍,早就被無情地碾壓掉了,只剩下想要逃離和脫身的可憐欲望。

那間曾經溢滿檸檬汽水和玫瑰花香信息素的房子,已經沒有任何存在和被懷念的意義,餘炀只祈求能夠重新生活。

餘炀把車慢慢開到房子前,正準備拐進車庫,卻在被車燈掃過的視線裏看見了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

他踩了一腳剎車,坐在昏暗的車裏冷冷地看着臺階旁的靳吾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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