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腺體已經痛到麻木,像是被打了麻醉劑,痛覺失靈,觸覺靈敏,靳吾栖能感覺到刀尖一點點深入,割開皮肉,溫熱的液體滑過脖頸,流進衣領裏,像是隐秘的,飛快流逝的生命。

驀地,耳邊傳來隐約的引擎聲。

遠處轉角有光靠近,像是揮毫作畫時筆墨劃出的痕跡,在曠野裏恢弘地繞過半圈,一輛漆黑的車瞬時轉過拐角,刺目的遠光燈照在靳吾栖和魏弈的側身上。

車輪碾磨沙石,卷起飛塵,從夜色中破暗而來,臨近時速度絲毫不見減慢,像一把出鞘後不弑敵不歸手的劍,直直地疾沖過來。

魏弈松了手慌忙想要躲避,那輛車卻朝着他撞去,擦身而過時,在巨大的氣流中,靳吾栖将臉埋在雙臂裏,整個人趴在車邊,然後他聽到一聲悶響和急促的剎車。

他喘着氣轉過頭,看見那輛車與自己的車平行停下,車頭多往前開了近兩米,而魏弈蜷起身子倒在地上,是被撞的。

滿目飛揚的塵埃,車門打開,alpha踏下來。

魏弈覺得自己的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刺眼的燈光照在身上,他聽到腳步聲臨近,碎石被碾踩得作響。

一個極高的身影逆着光慢慢走到面前,雙腿将車燈的光線分割開來,強勢的信息素不同于魏弈依靠轉化劑而生成的那般陰沉死氣,而是張揚的,帶着鮮活的生命力,強大到他無法反抗。

一雙手将魏弈的衣領拽起來,将他半拖起身,然後拳頭砸在了他的臉上。

餘炀冷着臉将面前的人打到滿臉是血,只剩奄奄的一口氣。

靳吾栖早就靠着車坐在了地上,眼淚無意識地往下落。

餘炀将魏弈甩回地上,沉默地站起身,拿出紙巾擦了擦手。

然後他轉身走向車邊,彎腰将靳吾栖扶起來,在近距離地聞到血腥味時,餘炀皺起眉,問:“誰的血?”

“我……”靳吾栖靠在他懷裏,虛聲道,“我的腺體……”

餘炀心下一凜,他遠遠望過來時只看到魏弈壓着靳吾栖,還以為是在強迫,他沒想到靳吾栖的腺體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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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後座的門,餘炀将靳吾栖抱了進去,借着車裏的燈,餘炀看見有血從頸環下往外流,靳吾栖的後頸上已經滿是鮮紅。

靳吾栖發着顫擡手用指紋解開頸環,然後勉強地喘出一口氣。

“疼不疼?”餘炀的聲音裏帶着清晰的慌張,他小心地摘下頸環,拿出紙巾壓在腺體的傷口上,輕輕地将靳吾栖的頭側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omega蒼白的臉,餘炀的冷靜消失得一幹二淨,他不斷地說,“別怕,你別睡着,我現在開車帶你回去,別怕。”

靳吾栖枕着餘炀的膝,聞着熟悉的檸檬汽水信息素,他從沒有一刻覺得這樣疲憊,卻又從沒有一刻覺得這樣安心。

結束了,沒有需要害怕的東西了,該做的都做完了,該給的機會也給過了,魏弈已經無法再對他産生任何威脅。

雖然還是讓餘炀看到了這些,但是已經沒有關系了,畢竟約好了明天要跟他見面告訴他真相,現在只不過是提早了一些。

“我不睡,餘炀,你不要擔心。”

餘炀正準備将他安置好起身開車,車外又有了動靜,是杜葉樂趕到了。

他連滾帶爬地下了車,手裏拿着一把槍。

“靳……你怎麽了?”他光是看到紙巾上的血就崩潰了,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聽得到。”靳吾栖笑了一下,“沒事的。”

餘炀看着杜葉樂:“你在這裏照顧他一下。”

“好好好。”

餘炀下了車,走到魏弈面前,将他拖了起來,然後把人塞進了後備箱。

“你來開車,去醫院。”餘炀對杜葉樂說,然後他重新坐回車裏,小心地帶着靳吾栖靠在自己的懷裏,捂住他的傷口,輕聲說,“沒事了,你多跟我說說話,別睡着。”

“對不起啊,餘炀。”靳吾栖閉着眼,聲音很輕,“都是我不好。”

餘炀的白襯衫上全是星星點點的血跡,臉上也蹭到了血,他在面對這樣的omega時甘願丢盔卸甲,聲音都哽咽。

“你別道歉……別跟我道歉……”

他原本有滿腔的怨恨和憤怒,他從前是個無能為力的學生,可以做的只是幼稚地要求靳吾栖等他長大,所以他後來被放棄了,他不願意直面,心中卻始終覺得這個理由是可以諒解的,只不過靳吾栖離開的方式太殘忍,所以他的心裏一直委屈着。

過了四年多,他以為自己長大了,有足夠的能力了,卻沒想到,靳吾栖回來以後,仍然是一副将他當成消遣的樣子,不給他任何參與人生的機會,似乎遇到什麽事都不會想到他。

可是當靳吾栖真正向他說出對不起的時候,餘炀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承受。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句道歉。

到了現在,餘炀多少了解到,靳吾栖有過怎樣一段艱難昏暗的時光,他從不跟自己提,到底是不把自己當回事,還是……不敢開口?

如果他今天沒有跟着靳吾栖的車開出來,如果他在半路跟丢了的時候多繞了幾圈浪費了時間,如果他最終沒有找到這裏,靳吾栖會是怎樣的下場?

“小朋友,我欠你的可不止一個道歉。”靳吾栖笑了笑,費力地擡起手,指尖輕輕地劃過餘炀的臉,目光專注又輕柔,“你要不要我賠?”

杜葉樂抹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看着前路,飛快地開着車。

“要,你要賠給我。”餘炀握住靳吾栖的手,紅着眼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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