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京城出發,穿過田野,是一座名為“曼陀”的小鎮。
據說小鎮特色有二:
一,每年夏秋之際都會開滿曼陀羅華,也就是白色彼岸花。
二,鎮上有位名醫,善良仁慈,因為小鎮人的請求就大半輩子留在了鎮上。
小鎮上的人都說有看到陰陽師一行,但沒人知道他們具體去了哪兒。
桑島瞳站在曼陀山入口。
據說最後看到他們的地方就這兒。
剛來時她就進山找了一圈,一無所獲。在鎮上等了兩天,也不見陰陽師們出來。
不會吧?難道真被鬼給吃了?
好歹你們還是陰陽師啊喂!
思來想去還是此處最可疑,桑島瞳進入山中。
樹木遮天蔽日,明明是白天,卻透不進一絲陽光,光線昏暗。
途中,桑島瞳碰上一位采藥的中年男人。對方對山裏的草藥爛熟于心,随便一指都能說出名字和功效。
“難道您就是他們說的那位名醫?”
“什麽名醫啊,不是……”男人擺擺手,“我要真是名醫,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了。”
他解釋:“出現了一位患者,病得很重而且病情很奇怪。我想盡辦法,病情卻始終無法得到好轉……”
他看着手裏沾着露水的草藥:“藥物出于草木,草木生于自然。于是我就想,再來這森林中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麽新的草藥。”
“原來如此。”
告別男人後,桑島瞳繼續在山中找尋。
空氣中飄來和草木不一樣的氣味。
……血?
有人受傷了?陰陽師?
桑島瞳朝氣味中心走去。
前,後,左,右,上……沒有異常。
奇怪。
腳下怎麽軟趴趴的?
桑島瞳低頭,擡起腳。雪白尾巴上出現一個清晰的木屐腳印。
桑島瞳:“……”
就說這東西特多吧,隔三差五就碰到一只!
小狐貍趴在地上,看不到臉,只能看到一對蔫蔫的飛機耳。
即使被踩了一腳,也沒什麽反應。
甚至,鮮血越來越多地從它身下流出。
桑島瞳:?!
“卧槽這不是我踩的吧……”
她蹲下身,用兩根手指撥弄狐貍毛發,檢查傷口。
傷得不輕,不像是野獸相互撕咬的痕跡,也不是獵//槍造成的。
她想起之前見過想“吃野味”的鬼。
是鬼嗎?
稍微高階一些的鬼,也确實會使用武器。
小狐貍對她的觸碰表現出了十足的抗拒,如果不是受傷,桑島瞳懷疑它會直接蹦起來咬自己一口。
“好歹我在救你诶,就不能乖點嗎。”
她使勁把小狐貍掰過來。雙手摁住兩只前爪,把它固定在地上。
四目相對那刻,小狐貍一愣,然後變得更加暴躁。
桑島瞳沒有理它,一只手跟随視線往下,來到後肢間的尾巴處。
“脾氣這麽暴,公的還是母的……好痛!”
狐貍偏頭,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一人一狐,目光在空中激烈交織,火花四濺。
片刻,桑島瞳扭開頭,輕哼:“呵,我們人類,怎麽可能跟一只狐貍計較。”
狐貍:“……”
她把狐貍抱在懷裏,站起身:“要下雨了,先找個地方躲雨,再給你包紮一下傷口。”
才不用你管,臭人類——
放開我!
傷勢過重,小狐貍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就沒再動了。
他張嘴,小小地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人類的臂彎真是溫暖吶……比潮濕陰冷的地面舒服多了……
暫且屈尊讓你抱一下吧。
反正,你要搞什麽小動作……馬上殺了你!
***
事情回到兩天前——
妖怪吉原。
玉藻前的駕臨使整個吉原都轟動了。
那可是狐妖一族的貴公子啊!只可遠觀的山巅之雪!
如今玉藻前大人也終于動凡心了嗎?!
各花屋賣力地想吸引玉藻前,不過對方還是被塗山帶去了常去那家。游女是貍子妖和小妖雞。
……
“你身上的脂粉味太難聞了。”
“離我遠點。”
“別碰我。”
“滾。”
“……”塗山見狀,默默放下酒盞,遣散了所有女妖。
他鄭重詢問:“玉藻,你還記得我們是來幹嘛的嗎?”
你還這副禁欲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我讨厭這種地方。”玉藻前冷淡道。
塗山勸道:“多看看說不定就能碰上順眼的呢。”
“比如你和那只小妖雞?”玉藻前嗤笑。
塗山對那只小妖雞格外關注……不,應該說是單方面的欺負,還幾次作勢要吃掉對方。
“怎麽可能,她只是我的儲備糧而已,你見過有誰愛上一片面包的?”塗山道,“我只是覺得她那種害怕我卻又不得不服侍我的樣子很有趣。”
他把話頭轉回來:“玉藻前,話說你發情的對象究竟是——”
“閉嘴!再問我燒死你!”
塗山閉上嘴。
沒記錯的話,玉藻前的異樣是從那個雷雨天見到人類女子開始的……
那一刻,塗山的表情有些陰鸷。
再次開口,他已恢複如常:“族裏的情劫試煉就要到了,你還記得吧?”
情劫試煉,狐妖一族成年之際必經的試煉。
試煉,考察能否将擅長的領域發揮到極致。
狐妖一族,自然是魅惑之術。
如果說,九尾是決定天狐與普通妖狐的關鍵。那能否順利渡過情劫,則是修煉出九尾的關鍵。
玉藻前天資聰穎,還未成年,已有八尾。
狐妖族轟動了——
史無前例!玉藻前是天選之狐啊!
族裏已經很久沒出過天狐了,所以這次,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玉藻前身上。
簡稱:全村的希望。
塗山:“不知道今年的試煉會是什麽……”
因為不準洩題,所以大家每年都腦洞大開。
“聽說有一年,幾只狐貍試煉過後都是狐生灰暗的樣子,所以大家懷疑他們的對象可能是老母豬,”塗山嘆氣,“我們狐貍也太難了吧。”
“相比之下我更願意去魅惑小妖雞,但我覺得我可能控制不住中途就把它吃了。”
自言自語半天,沒有回應,塗山不禁惱怒。
“你有在聽我說話麽玉藻前?”
“沒有。”
塗山氣得張嘴撲過去!
玉藻前把酒盞扔去,正中紅心!
“離我遠點。”
塗山:“……”行,你牛逼。
玉藻前不屑一顧:“渡情劫有何難,不就是去找只母狐貍嗎。”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不擔心。”
“……”塗山已經不太想和玉藻前說話了。
這可能就是學霸和我等學渣的區別吧。
哦,還有盛世美顏和普通濾鏡的區別:)
畢竟玉藻前不止臉好看,尾巴也好看。他們狐妖族最在乎尾巴了,還會暗中比美。
塗山着迷地盯着對方尾巴:“玉藻你好大好粗……”
玉藻前沒有理他,但從尾巴擺動的細節可以看出,他對塗山的誇贊十分受用。
塗山忽然注意到某根尾巴上,疑似雷劈後留下的痕跡:“……”
OK石錘了,玉藻前念念不忘的就是那個人類!
悶騷狐!
明明可以用妖術複原還騙要留道印?!
玉藻前發覺了他在看什麽,下巴一揚:“這是愛的印記。”
“……”塗山忍不住了,“神他媽愛的印記。”
啪!
玉藻前桧扇一合,恐怖的壓力放出——
溫度驟降。
塗山冷汗瞬間濕透衣衫。
大意了!
他不該仗着自己和玉藻前關系近就肆意妄言的。
——玉藻前曾經可是六親不認,冷漠到可以弑神的存在!
那場腥風血雨、漫天山火,塗山至今難忘。
“玉藻前大人,塗山大人,貍花來了。”
女侍的聲音從障子外傳來,救了塗山一命。
貍花是這座花屋的花魁。
“為了給你排憂解難,我可是花重金請了貍花,事成之後可得好好感謝我啊。”
塗山調整好情緒,往外走去,“順帶解決一些生理需求也是可——啊!好燙好燙!”
被點着了尾巴的塗山在衆人目瞪口呆的視線中沖出去。
玉藻前冷冷一哼。
“您看上去有什麽煩惱的樣子……”
貍花很會察言觀色,看出了玉藻前并不是想來尋歡作樂的。
她在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下,“您要是願意的話,不妨與我一說。”
玉藻前喝着酒,沒有理她。
“您的樣子讓我想起曾經的自己……”
“這裏曾來過一位神官,他靈力高強,對妖怪也很友善。和他聊天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在那之後,我每天都期盼着與他相會,”貍花笑起來,“那可真是一段煩惱不少,但也非常滿足的時光呢。”
玉藻前微微動容,思忖片刻,開了口:“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貍花為他斟滿酒,柔聲道:“您可是狐妖族最尊貴的公子,怎麽可能會生病。”
坐在榻上的貴公子,白衣黑發,膚如白玉。前襟半敞,他将手放在心髒的位置:“這裏的感覺很奇怪。”
很真實地在困惑。
“大概是從見到她時開始的——”
“我對她一無所知,她的聲音、樣貌、氣息全都不知道。”
“也就幾分鐘……但那個畫面我卻無法忘記,無論什麽時候,她的身影都會在我腦海中浮現出來。”
“我居然也……不想強行消除。”
“現在唯一想的做,就是再見她一次。”
就算自己尾巴再多,顏值再高,妖術再出色——
卻還是連再見她一面這種事都辦不到。
……太沒用了!
“太奇怪了!煩死了啊!”
少年抓着頭發,擰起一雙好看的眉:“怎麽回事,我到底出了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