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任

第26章 前任

出租車司機把車往酒店開,杜葉青看了看手表,已經六點多了,空蕩蕩的胃部也傳來了饑餓感,便轉頭問陳墨和宋茗道:“出去吃了早餐再回去怎麽樣?”

宋茗顯然早就餓了,連連點頭,馬上開始問司機有沒有什麽好吃的早餐店。司機把車開到了街上,這個時間街上沒什麽人影,只有高中生模樣騎在自行車上的學生和清潔工,偶爾才能看到幾家開門的早點店。他們繞着街道開了一圈,最後停在了一家面館。

面館有點自助餐的感覺,還只有他們三個顧客。他們拿了盤子,從擺滿了各種食物的櫥櫃裏面各自挑了東西,又讓服務員下了三碗熱騰騰的銀絲面,在面館最中央坐下。杜葉青嘴唇腫着,不敢吃刺激的東西,只好小心翼翼地把面條夾進勺子裏之後送到嘴裏。三人安靜地吃了一會,陳墨突然起身,拿回來了一杯插着吸管的黑米粥放在杜葉青面前。

杜葉青擡頭,他這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情緒很低落的樣子,說:“面是辣的,吃這個吧。”

宋茗笑出了聲,在桌面敲碎了水煮蛋,有些調侃地插嘴道:“這麽一大碗面浪費可不好哦。”

杜葉青接過了黑米粥,瞥了宋茗一眼:“這是你幹得好事吧?”

宋茗笑着跟他道歉,陳墨把杜葉青沒有吃完的面挪到了自己前面,沒說什麽,拿起筷子開始吃。宋茗看了一會,道:“說起來,你們怎麽認識的?陳先生你之前應該和娛樂圈沒什麽交集吧?”

陳墨和杜葉青對視了一眼,同時回想起了那一段辛辣的回憶,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宋茗挑了挑眉,杜葉青道:“在宴會上,偶然遇到的,因為下大雨所以捎了他一程。”

宋茗便道:“果然,我猜差不多也是這樣,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人緣啊。”

說到這句,陳墨有些在意“恩?”了一聲,擡頭看向了宋茗,宋茗于是解釋道:“以前跟葉青一起拍戲的時候見識到的,一個劇組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不喜歡這家夥,做事又認真,脾氣又好,長得又帥,還特別知道關心人,還有小姑娘說他是行走的荷爾蒙……大約前年我們拍《大漠》的時候,是J戲大還是S戲大來着,過來的一個剛畢業的男三號,和他拍了幾次對手戲之後就陷進去了,買了好多玫瑰送……”

“什麽時候的事了還在說,”杜葉青打斷了宋茗的揭老底,“好好吃你的早餐。”

宋茗笑道:“因為這件事我實在記得太深刻了,我第一次見識到他的醋勁,吓了一大跳。”

這句話已經有點兩人打暗語的意思了,他們都心知肚明那個“他”指的是誰,杜葉青眸色暗了暗,沒說話,喝掉了最後一點粥,聽見陳墨說:“郝子謙麽?”

宋茗有些吃驚,迅速看了一眼陳墨,後者又道:“當時怎麽了?”

“這……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宋茗有些猶豫地看向杜葉青。杜葉青意外朝他地點了點頭:“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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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茗于是回想了十幾秒,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那個男孩子也算半個富二代吧,想追葉青,買了整整一車紅玫瑰擺在他別墅樓下,剛好那天郝子謙也在,倒沒有當場把那個男生怎麽樣,只是回去之後他給那男生寄了他們……恩,做愛的錄音,是在葉青完全不知情的時候錄的,雖然沒有透漏出他們的個人信息,不過他勾着葉青說了好幾次‘我愛你’,是這樣吧?……然後之後幾天他每天都來探班,像宣示自己的主權一樣,當着整個劇組的面做了好幾次親密的舉動,還好沒有被人拍了傳到網上。說起來,你那個時候也是夠寵他的。”

陳墨瞳孔沉得吓人,目光落在杜葉青冷靜的臉上,杜葉青已經吃完了他的早餐,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像說什麽跟自己沒關系的事情:“既然是戀人,寵着點也挺好的。”

宋茗嘆了一口氣:“你要是直的,我一定把我外甥女介紹給你。其實那天聚餐完之後我就在想,郝子謙到底為什麽要和你分?你還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這句話說完,他發現餐桌的另外兩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沉默裏面,一直到結完賬之後都沒有人再說話。宋茗試圖轉移注意力,挑起了幾個新的話題,回複的人也只是寥寥幾句心不在焉地應着,各自不知道都在想什麽。三人就這麽一路壓抑地回到酒店裏面,天已經大亮了,時間接近七點半。上電梯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好幾個沒有被白導拉起來的工作人員,都是往酒店餐廳那邊去吃早餐的,一個個都驚奇地盯着杜葉青的嘴唇看。杜葉青和陳墨快步回了房間裏面,杜葉青知道陳墨心裏不舒服,自己也挺不好受的,沒說什麽,拉起窗簾想睡一個回籠覺。

陳墨似乎一點睡意都沒有,坐在椅子裏,一直看着杜葉青從被子裏面露出來的側臉,拳頭緊緊地握起,又松開,又握起,手背上甚至突起青筋。杜葉青也一直沒有睡着,眉頭微微皺着,來回翻了幾次身,就感覺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塗在自己受傷的嘴唇上。

他沒有睜眼,聽着陳墨有些紊亂的呼吸聲,一顆心神奇地慢慢平靜了下去。他覺得這個年輕人身上有一股獨特的讓人想要依賴的魅力,很微妙,難以描述,又的的确确存在着,和他的年齡無關,和他的身份也無關。

“為什麽他們都可以?”陳墨突然壓着聲音開了口,“郝子謙,楊鈞林,甚至宋茗,為什麽他們都可以,我不行?”

杜葉青胸口狠狠地一揪,睫毛顫動幾下,幾乎要忍不住睜開眼,把這個人緊緊地拉進自己懷裏面。

但最後他只是翻了一個身,把臉埋在了被子裏。

正因為你比他們都要優秀啊,杜葉青在心裏嘆道,這條路太難太窄了……

宋茗和杜葉青拍了首戲之後,《一夢三十年》順利地進入了拍攝期,開始有條不紊地往前推進。監制是陳墨,導演是白雲駒,劇組經常會遇到的一些外部幹擾全都不見蹤影,所有人都在一心一意地想着把戲拍好,不用考慮投資人和監制的介入,也不用考慮劇組和上面的沖突,連內部經常會有的勾心鬥角都很少,工作效率極高,晴天拍晴天的戲,雨天拍雨天的戲,所有人都處在上緊了發條的狀況,一時間也沒什麽空閑再去考慮那些感情上的瑣事。

因為電影包含了大量的插敘倒敘,白導把一些配角的戲份全部提前,一個星期之後劇組的便只剩下三分之二的人,然後才開始進入主線劇情,杜葉青和宋茗每天都有了大量的戲份,特別是杜葉青,基本上是整個故事的靈魂人物,不管是和誰搭戲都會有他,加上白導極其嚴格的要求,他每天都在不停的背臺詞、琢磨劇本,除了“林歌”的一切之外整個人都處于恍惚的狀态,吃飯吃着吃着就會說出像林歌的臺詞一樣的奇怪的話,晚上也有時候會睡不太好。

這裏面的林歌是一個很複雜的角色,既深深的愛着自己的母親,又有意識地在自己和母親之間隔開屏障;既渴望得到別人的關注和愛,又不知道該如何和人交往,甚至害怕被人了解、被人看穿,于是利用自己的相貌裝出一副人緣很好的樣子,認識很多人,實際一個朋友都沒有,冷漠、壓抑、憂郁,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對于杜葉青來說,這個角色并不僅僅只是一個平面角色,而有着更深層次的意義,讓他沒法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冷靜地對待,總是一不小心就會沉進去,沉進去之後就會危險地分不清,好在還有陳墨在無時無刻在注意着他的狀況,偶爾拉他一把,讓他不至于沉得太深。

杜葉青拍戲拍得昏天黑地,沒有太注意到身邊的來來去去的配角。雖說白導把所有的配角戲份拍完之後精簡了劇組,有兩個人似乎是例外。一個是梁涼,梁涼是主角,但白導把她和杜葉青的戲份全部挪到了最後面,這一段時間都沒有關于她的戲份,完全可以先飛回去趕其他的通告;還有一個是楊鈞林,楊鈞林演的是“林歌”高中時期的好友,一等一的優秀生,卻暗戀林歌兩年,是第一個讓林歌意識到性這個東西的人。他的戲份并不多,白導卻一直不拍這幾場,只是讓梁涼和楊鈞林每天都過來,站在一邊看他們演戲,偶爾還會晚上把他們叫過去聊天。

杜葉青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些,有一次聽見宋茗跟他說:“白導看上梁涼和楊鈞林了吧,梁涼倒還好,只是那個楊鈞林什麽來頭?沒有看他演過戲啊,怎麽就入眼了?”

杜葉青記得試鏡那一天白導對楊鈞林評價很高,但那一場的試鏡他故意避開了,去外面吸了煙,不知道楊鈞林到底表現怎麽樣,被宋茗這麽一說,心裏便有些好奇了起來,只是自己的戲份一場接一場,除了楊鈞林偶爾會過來找他請教以外,幾乎沒有單獨找他對戲的機會。陳墨一直不動聲色地避開他們兩的接觸,杜葉青對這一點沒察覺到什麽,楊鈞林卻敏感地感覺到了,幾次之後來着杜葉青的次數也少了起來。

他們到H島半個多月之後,突然有一天再次下起了大雨,然後這場雨開始一直一直下,沒日沒夜的下,下了整整七天,像一張巨大的網,把整個島都網在了裏面。

下雨對于劇組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因為絕大部分戲都在以下雨做背景。本來陳墨給整個劇組安排了兩天的休息時間,這場雨一下起來,劇組馬上進入了興奮狀态,休息的計劃也泡了湯。

白導自然是所有人裏面對這場雨來得最興奮的人,查完天氣之後晚上就給杜葉青發了要拍的戲份。杜葉青在裏面洗澡,陳墨替他接收了文件,打開之後裏面寫着:“第25-27場(紅字加粗)

李駱向林歌告白,遭拒,不甘心地追随在林歌身後。

高三的林歌被同性告白之後,晚自習突然逃課回家,無意間撞見林青蓮和未婚夫在沙發上親熱,抄起花瓶打暈了未婚夫,逃出了家。

大雨中遇到了尾随而來的李駱,跟随李駱回家,發生了關系。”

陳墨皺起了眉,浴室裏的杜葉青已經洗完了澡,裹着浴袍走了出來,見陳墨拿着他的手機,道:“有通知?”

陳墨把手機遞給他,杜葉青低頭仔細地看通知,神态馬上就變了,又從一邊拿過來劇本,開始翻對應的戲份。陳墨注視着他優美的後頸,出聲道:“你瘦了一點。”

“恩?”杜葉青擡起頭來,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往心裏去,随口道,“是嗎?瘦一點也好,林歌也挺瘦的。”

“休息一段時間吧,”陳墨說,“兩天三天也行,我給你放假。”

杜葉青的心還放在劇本上,笑了笑,心不在焉地說:“不用,我戲份太重了,我一休息就沒什麽戲好拍了。而且難得下這麽一場雨……”

陳墨的手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扣得很用力,暫時把杜葉青從劇本的世界裏面拉了回來。他有些驚訝地偏頭,看見陳墨嚴肅地皺着眉,神色認真,語氣裏面帶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感,沉聲道:“你需要休息幾天。”

杜葉青微微一愣,慢慢放下了劇本,沉思了片刻,也軟下語氣來,讓步道:“讓我拍完這一場,拍完這一場我就休息兩天,這場太重要了。”

兩人僵持了十幾秒,陳墨心情複雜地松開了杜葉青的手腕,後者又沖他露出了那種摸不透的笑,重新拿起劇本,頭發也不吹,走到了陽臺邊上的椅子裏,一邊認真的看,一邊拿着筆改改寫寫,很快就連房間裏面還有另外一個人的事情都忘記了,連頭都沒有再擡起來一次。

這場雨越下越大,第二天就有了傾盆之勢。因為25到27這幾場太重要的,又是下午和晚上的戲份,白天的時候白導只是安排杜葉青和宋茗拍了一些比較輕松的日常細節,讓杜葉青把精力都留在晚上的戲份,甚至下午還讓他睡了一個完整的午覺。下午三點左右,劇組十幾個人出發去了島上的一個高中,陳墨似乎早就提前做好了安排,門衛室很順利地放了他們進來。這個時候高中生們還在上課,學校到處都很安靜,但這種安靜裏面透出了一股生氣,特別是偶爾從某個教室傳來讀書聲的時候。

畢業好多年的杜葉青又要演一名學生,有些感慨,化妝的時候還在盯着劇本看,只是半天都沒有翻頁,不知道是在想劇情還是在反複看。這一次他們借用了學校小小的圖書館,這個時間段裏面基本沒有什麽人,門都是鎖着的,過來給他們開門的管理員滔滔不絕地說:“我們的圖書館是這裏最大的圖書館了,直接歸政府管,只有周一三五才開門,今天周四,借給你們用還是特例……”

圖書館裏面彌漫着書籍特有的味道,管理員打開了燈,空氣裏面隐約還漂浮着薄薄的塵埃,隔音效果也并不很好,能夠很清楚地聽到外面的雨聲。這一場要拍楊鈞林和杜葉青的對手戲,白導顯然對杜葉青不怎麽擔心,只是拉過楊鈞林在一邊講了幾分鐘戲。杜葉青趁着這個時間在圖書館裏走了幾圈,書籍比想象中的要豐富一點,但最新的也是五年前出版的書籍了,近幾年的新書一本都沒有,給人一種時間在這裏凝滞了的錯覺。

轉了幾圈,他聽見白導的聲音:“杜葉青,來這邊。”

杜葉青走回去,站在白導身邊的楊鈞林有些緊張地沖他笑了笑,白導道:“等下你們站在這裏,說完臺詞後你往這邊走,然後楊鈞林跟着走幾步,再說下面的臺詞,明白嗎?”

兩人點頭,攝影組已經做好了準備,白導難得沖他們露出了笑意,道:“準備好了嗎?差不多開始吧。”

杜葉青和楊鈞林一起往預設的地點走,杜葉青微微偏頭,問他:“緊張嗎?”

楊鈞林重重地吸了兩口氣,有些僵硬地笑,小聲道:“有一點,前輩見笑了。”

杜葉青便道:“沒什麽好緊張的,跟着心演就是了。你是科班生,你肯定能比我做得更好。”

楊鈞林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身邊人幾眼,沉默了幾秒,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恩,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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