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蘭鳶
第41章 蘭鳶
這個心理醫生看起來三十五歲左右,戴着眼鏡,長得意外地好看,像大學教授一樣氣質溫和,給他們兩倒了茶,杜葉青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陳墨,後者沒有坐下來,只是站在他身後,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我出去轉轉,不打擾你們。”
醫生說:“我女兒剛剛做了點心,陳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去客廳坐坐。”
陳墨點點頭,轉身要走。杜葉青伸手拉住了他,微微皺眉,問醫生道:“老師,我并不知道今天的預約,我現在要做什麽?”
醫生笑道:“陳先生跟我說過了你的症狀,我覺得沒有什麽大問題,所以不會做什麽複雜的治療。以前有看過心理醫生嗎?”
杜葉青道:“見過幾次,但是不是針對我,是陪我……EX一起看的。”
陳墨的目光和杜葉青對上,杜葉青松開他的手,拍了拍身邊的椅子:“沒關系,你就留在這吧。”
陳墨征求性地看向醫生,醫生點頭道:“今天只是和杜先生簡單的聊一聊,如果杜先生不介意的話,不會有什麽影響。”
陳墨在杜葉青身邊坐下。醫生把燈光稍微調暗了一點,請他們兩喝茶。這茶很香,不知道是不是還另外加了什麽東西,喝下去之後有一種很安穩的感覺,和上次陳墨塗在他人中處的精油味道有一點相像。陳墨安靜地坐在一邊不說話,杜葉青和醫生開始聊了起來。醫生似乎對他剛才提到的EX很感興趣,問了一會郝子謙的事情,還關心了一下郝子謙的症狀,問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表現出有性瘾的。杜葉青回想了很久都沒有回想起來,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道:“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硬要說的話,大概從去年年初開始。”
“我讀博士的時候研究的是這一個方向,”醫生道,“他的症狀很典型,如果有可能的話,可以試着勸他早點就醫,如果一直拖下去的話可能會有比較危險的轉變。”
杜葉青愣了一下,心往下沉了沉。郝子謙去美國了之後,不知道是不是身邊的人有意為之,他的确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聽到郝子謙的消息了,也很少在新聞裏面看到他……
“一點題外話,”醫生推了推眼睛,把他的注意力引了回來,“我看你神态有點疲憊,最近一段時間工作很累?”
杜葉青眉毛輕輕一動,餘光瞥了陳墨一眼,後者也微微笑了一下。醫生見他們兩的表情變化,便先笑了起來,把這個話題跳了過去:“我有看到過你的新聞,這段時間都在H島拍電影吧?白雲駒導演的新作,我女兒期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杜葉青點頭,聊到了電影,他的精神稍微振奮了一點。醫生居然看了他拍的很多作品,和杜葉青聊了十多分鐘,見他放松下來了之後才開始慢慢涉及到一些比較敏感的領域,比如拍戲中的一些細節感受,提到了好幾次女性角色。他說話的方式很柔和,帶着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溫柔的力量,開始一點點卸杜葉青的心防。
醫生給他添了一次茶,換了一個很自然的姿勢,腰部靠在書桌上站着,像朋友聊天一樣:“你對這部戲似乎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它讓你想起了什麽麽?”
杜葉青靠進沙發裏面,笑了笑,沒有說話。醫生站了一會,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便重新回到椅子裏面,道:“你知道,有些東西在心裏憋太久了,會像發酵一樣越長越大,說出來之後才會重新變得輕松起來,因為承擔這個重量的不再是你一個人。我的工作就是幫你們分擔這些痛苦,你可以放心地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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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葉青搖了搖頭,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就像我五歲時摔了一跤留下來的伴随了十幾年的疤痕一樣,已經習慣了,而且也不會再覺得痛。”
“沒關系,”醫生說,“我們就從摔跤的那一刻開始慢慢說,有的是時間。”
醫生的女兒進來了一次,給他們送剛烤好的小餅幹,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杜葉青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裏面,沉思的臉被柔和的燈光照亮,讓陳墨有些莫名的緊張。醫生很有耐心,足足安靜地等了他快二十分鐘,杜葉青像是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梳理了一遍似的,慢慢開口道:“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的大部分記憶都有些模糊,七歲之前,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陳墨一怔,轉頭去看杜葉青的側臉,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醫生做出了很認真傾聽的模樣,點了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杜葉青又停頓了一段時間,開始斷斷續續地說了起來:“一家條件不怎麽好的孤兒院,阿姨都很兇,除了每天給我們三頓飯吃以外,很少管我們什麽,有時還會讓我們替她們做一些體力活。大一點的孩子會欺負小一點的孩子,比如搶食物,讓他們洗自己的衣服,或者單純只是欺負着好玩。”
杜葉青皺起眉:“很糟糕的環境,我在裏面長到了七歲,越大就越沒有人願意收養。但是在我七歲生日的那一天,剛好是立夏,有一個很年輕的女人把我帶走了,我以為總算有人願意收養我了,但那個女人帶我走了沒多遠就在孤兒院不遠的街邊蹲下來,跟我說‘我就是你的親生母親,是我把你扔在了裏面,現在又把你找了回來,以後我們兩個就要一起過日子了’,那個時候的她長得很美,而且非常年輕,我印象最深的一點是,她那天穿了一件天藍色的低胸連衣裙,皮膚在陽光下像要變得透明一樣。她朝我彎腰的時候我能看到她半個豐滿的胸部,還有脖子下面精致的鎖骨,我沒有叫她媽,叫了她一聲姐姐。”
醫生認真地聽着,杜葉青又斷了一會,醫生便道:“和劇本裏的角色有相似之處?”
杜葉青搖頭:“林歌比我幸運多了,林青蓮是一個很負責任的母親,有耐心,而且溫柔。我的母親是一個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她把我領回來的時候自己才22歲不到,沒有讀書了,住在采光很糟糕的出租房裏面,又不願意吃苦,一心想靠着自己的容貌一舉成名,天天跑劇組,養我就像養了只寵物一樣,偶爾想起我的時候就會逗逗我,有時候一連一個星期都不回來,把我一個人留在房間裏面,一直到我九歲的時候才想起來該讓我上學。那個時候她已經拍了好幾部三級片,賺了一點錢,也有了一點名氣,把我扔到寄宿小學裏面做插班生。我每個月固定回去一趟,經常會撞到她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有一次我打開門的時候,看見她和一個男人赤裸裸地躺在沙發上……”
醫生有些在意地動了一下:“那個時候你知道這些嗎?”
“不知道,她也表現得非常自然,甚至當着我的面站了起來,把男人拉進了房間裏,關起了門。所以我一直到上初中之前都以為男女躺在一起是像吃飯一樣正常的事情,只是對任何女孩子都提不起興趣。我那個時候很讨厭我母親,但是當有女孩子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地拿她們和她相比,然後覺得她們又醜又幼稚。整個初中我都不太跟別人說話,人長大了,到了青春期,很多東西也漸漸明白了起來,比如我是沒有父親的,比如我母親只比我大了十五歲,還有關于她的工作也懂了一點。初二有一節體育課,我打完籃球上來的時候,看見廁所裏面有幾個男生圍在一起看什麽東西,隐約聽到了一聲她的聲音。我沖過去的時候看見手機屏幕裏她正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擺了一個很撩人的姿勢,身邊的男生們一個個眼冒綠光,還有一個直接就把手伸到褲裆裏,我當時覺得惡心到了極點,真的沖到水池邊上吐了出來,之後三天沒吃飯。”
杜葉青說起這些來,邏輯很清楚,聲音也淡淡的,沒有帶什麽強烈的情緒,好像有些無奈,又有點像在緬懷這些灰暗的過去。陳墨忍不住坐直了身體,想要去握住他放在沙發邊上的手,又怕打斷了他。杜葉青說完這一段,陷入了很長的沉默裏面,似乎回想起了之後的很多事情,臉上浮現出有些虛幻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