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誰魯莽啊你魯莽

更新時間2014-3-12 14:43:18 字數:2537

敲着敲着,卻突然發覺屋外頭有跟着那律子附和的輕哼。兩人均是吃了一驚,杏兒眉頭一皺,大聲叱道:“誰!?”

一把推開門,卻見外頭立了個俊朗的少年,眼如墨玉,眉飛入鬓,好副英氣勃勃的相貌,那通身貴氣的打扮,也不像是哪個院的小厮,乍看時臉生得很,她細細瞧了片刻,突然面色一變,慌不疊的福身,“宣二少爺!”

“咦?你認得我?”宣明庭倒是沒料到。

杏兒應了聲,道:“前年在府裏瞧見過少爺。”

他點點頭,前兩年似乎是來過一趟。

想了想,又興致盎然道:“你們在屋裏頭敲什麽呢?怪別致的。”

“是姑娘家鄉的小曲兒,閑來無事,敲着杯玩兒呢。”杏兒道。

宣明庭當下便伸頭往裏湊了湊,想看清楚裏頭的模樣,杏兒“哎”了一聲,又是為難又是猶豫,急着攔道:“少爺,這是姑娘的屋……”

“無妨無妨,我這也就瞧一瞧你們怎麽彈的!”宣明庭也一邊擺手一邊找空兒鑽進去,杏兒攔也攔不住。

恰這時間,屋裏一聲響動,阮小幺已然走了出來,正見宣明庭一副要溜進去的模樣,兩下一照面,宣二少即刻便詫然道:“小姑子,你怎麽在這裏!?”

瞧阮小幺那神情,顯是也已經認出了自己,宣明庭一樂,上下打量了她兩眼,“你怎的穿起俗家女子衣裳來了?你還俗啦?”

阮小幺微張着嘴,還不知這人怎麽冒出來的,半晌,才反應過來,忽的也樂了。

她在屋中到處尋不到紙筆,便依然在他手心裏寫字。

希望沒人嫌男女授受不親才好。

【你是商家的客人?】

“嗯……差不多,”宣明庭道。

他突然似想到了什麽,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後,恍然大悟,“你就是我姑父的妹妹的女兒!?”

“?”

“叫……叫什麽來着?”他拍着腦袋回憶了半天,突然一拍她肩膀,道:“對,李朝珠!”

阮小幺呆愣地看着他。

她壓根不知道那是她在族譜上被除掉的名字——李朝珠,還只當自己叫李玲珑呢。

“哈,原來你我還是姻親啊,真想不到……”

他墨色的雙眸映着屋裏燭火跳動的光芒,竟生了些目光灼灼的意味。

宣明庭自說自話了半晌,這才停下來,“哦……那你如今到底算不算姑子?”

她點點頭。

“你……”他四處環視了一圈,終于明白過來哪裏有些不對勁,皺眉道:“這處也太冷清了些!”

一旁的杏兒抿了抿嘴,将頭壓得更低。

果然聽他問道:“怎的這院子如此寒酸,還就你一個服侍的?”

杏兒支吾着答不上來。

宣明庭出身将門,宣老将軍治家甚嚴,自己又是個年少魯莽的性子,對後宅婦人間的傾軋之事本就不甚了解,只是覺得這商家實在太疏忽,除夕雖事忙,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将自家外孫女擱在一處,他一個“外人”瞧着都不樂意了。

當下他便拉了阮小幺的胳膊,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姑母那頭熱鬧,我帶你過去玩!順便讓她給你添兩個下人。”

不想卻一下被她掙脫了開來。

阮小幺立在院中,搖了搖頭。

“怎了?”他不解。

她只看了他一眼,不喜不怒,便回頭往屋裏走去。

“喂?”宣明庭叫住她,“小姑子,你怎麽了?”

一旁的杏兒終于開了口,求道:“少爺,您別說了……”

宣明庭莫名其妙呆在原地,而杏兒眼中已是一片黯淡。

“非是姑娘不去,而是……不許她去。”她道。

阮小幺往回走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只聽杏兒似訴苦一般,一股腦道了出:“除夕的夜飯也是奴婢送到這院兒裏來的,并無人報知請姑娘去吃團圓飯,我過去問時才知道,因老爺并未回來,老夫人便不讓姑娘去主宅一起吃了……”

腦海中便也浮現出了管事的仆婦那尖長的嘲笑聲:“活該你一輩子沒出頭的命,還真當自個兒是哪個主子屋裏的人呢!請她過來吃飯是老夫人慈恩,不請她過來吃飯她也沒的怨,怎麽,還跟我擺臉色!?”

那頭的阮小幺心嘆一聲,止住了杏兒的話頭,轉眼看宣明庭——那面色果然已經沉了下來。

“你好歹是老夫人這頭的外孫女,他們待你卻是連下人都不如!”他怒道:“青天白日之下,怎可如此欺負人!”

當下不由分說,攥住阮小幺的胳膊便又要往外沖,口中道:“跟我去見姑母,她最明事理,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阮小幺眼一瞪,拖都拖不住,被這蠻牛一邊拽一邊走,最後扒住了院門,死不肯松手。

宣明庭瞧不得這等腌臜事兒,早已憋不住氣,見她如此,憤憤然“你、你、你……”了半天,“別怕,有我護着你!”

阮小幺被他拽得要吐血,一時怒從心頭起,“咔嚓”一口便咬在了他那只手上,只聽得一聲慘叫。她松開嘴,嫌棄的呸了兩口。

“瘋婆子、瘋婆子!……”這廂皮糙肉厚的宣二少疼得哇哇叫,胡亂罵道:“你這小姑子真不知好歹,我又不是要害你!”

那只手端起來一看,清晰的一圈牙印,些微滲了點血,他目光落在她那張小嘴上,好牙口……

她執起宣明庭的手,只見對方反射性的一縮,“休想再咬我!”

阮小幺:“……”

最終是抓住了那只手,她刷刷刷寫道:【你就是在害我。】

宣明庭擰着眉頭,甚是委屈,“你果然不知好歹!”

她望了望那院裏呆住了的杏兒,那神色似乎是被自己吓了住,不知所措。

【你若向你姑母說了,不止害了我,還害了杏兒。】

“怎麽說?”他頗不以為然。

這哪裏是宣二少,明明是宣二呆,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這人還懵頭懵腦,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阮小幺暗自無奈,耐下性子,細細的寫着:【老夫人不喜歡我,不願讓我去吃團圓飯,你告訴你姑母有什麽用?她能忤逆老夫人嗎?你如此莽撞的說出去,徒然掃了衆人的顏面,你姑母甚至會因此為老夫人所不喜。還有,我只是在這裏住兩三天,大不了被趕走,杏兒怎麽辦?如此違逆主子的丫鬟會有什麽下場?】

這麽一長串寫完,手指頭都酸了,好歹看到對面宣明庭的神色又有了些變化。

“可是……難道就這麽不管不顧!?”他急了,道:“你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她挑了挑眉,眼神平靜。

見他漸漸洩了氣,阮小幺看着那只手上的牙印,歉然笑了笑,拉着他,将他帶到屋裏。

桌上擱着方才的“樂器”,幾排瓷杯和兩只竹筷。阮小幺坐好,依舊敲起了那杯子,這次換了一首《鈴兒響叮當》,哄他開心。

宣明庭仍是悶悶的,卻擡了擡眼,不自覺瞅了兩眼那杯中顫動的水,被那輕快明朗的律子吸引了過去。

杏兒卻在他背後松了口氣,想到剛剛的事,又有些揪心。她不知道姑娘在宣明庭手上寫了些什麽,只是隐隐覺得,自己差點就釀成了一場禍事。

方才只顧着向宣二少爺訴苦,卻沒料想到,若他把這些話告訴了大娘子,爽快了一時,事後自己會有什麽下場!?

無事生釁、挑撥口舌、诋毀主子……任意一條都足夠管事的将她賣了出去,一輩子翻不了身了。

想到這裏,猛然間後怕了起來。

萬幸萬幸,宣二少爺回來了,雖看起來面有不服,人卻安安穩穩坐在這裏,聽姑娘敲着小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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