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外祖母、宣明庭與李朝珠

更新時間2014-3-19 14:48:06 字數:2399

待衆人走了個精光,夜色中已是星鬥闌幹,燈火照應下,一個丫鬟出來道:“老夫人叫你進去。”

她跟着進屋,只見屋裏一床暖塌,中間布着一個小幾,幾上擱着點心果脯。一旁的案上放着個精致小巧的博山爐,暖香初熏,不見煙色袅袅,只聞芬香襲人。

站在門邊那簾前,腳邊便是兩個半身高的唐三彩龜鶴抱頸紋的細頸圓肚瓶。她微微踮腳撚了撚。

好家夥,釉色光澤瑩潤胎質細膩光滑……抱一個回去都發了!

一旁侍立的丫鬟瞪了她一眼。阮小幺縮回腳,畢恭畢敬站到那榻前。

老夫人正斜靠在一枕軟墊上,神色有些倦意,見了阮小幺,便冷笑了聲,“剛見過老爺就來見我,我哪有這麽大面子!”

阮小幺不言不語,噗通一聲跪下。

“你可趕緊起來,讓你那姨娘瞧見了,還不知又鬧成什麽樣。”老夫人嘲諷道。

她搖搖頭。

老夫人白日裏受了氣,沒的發作,如今夜深人靜,只一個丫鬟在屋裏伺候着,便沒了顧忌,一通罵了道:“你這一家子都讓人厭煩,我供你娘吃喝穿戴十幾年,結果她事事違逆,連夫婿也要搶了容兒的,如今又鬧出這種傷風敗俗之事,丢盡了我們商家的臉,她倒一死了之,留你這麽個小禍害在世間!莫以為我不知你是怎麽啞的,你那死鬼娘親怎的不幹脆些把你帶了走!沾的我們商家的好風光,不就是個野種!”

句句粗鄙、句句惡毒,她當真是恨不得自己死了的好。

只是她卻全然不當華夫人是自己的女兒。父母偏心平常不過,但偏心成她這般的,卻不多見。

“好容易清淨了一兩月,你那姨娘又成天在老爺跟前念叨,整天那狐媚樣,真拿自個兒當個主子了,目無尊長、以下犯上,這商家還輪不到她來指手畫腳!瞧你那副蠢笨樣,一個德行!面上癡傻,一肚子壞水,長大了又是個狐貍精!”

她罵的幹渴,手一揮,那丫鬟忙遞了茶來。輕抿了一口後,見阮小幺跪在地上絲毫不敢還嘴,才覺消了些氣。

若阮小幺知道她心中所想,肯定要指着她的鼻子哈哈大笑,她罵得都忘記自己是個“啞巴”了。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說着是來賠罪,實則一半是老爺所逼,一半是要給你那狐媚子姨娘求情來的吧?”老夫人道。

阮小幺終于得了機會,擡起眼正視她,再次搖頭。

老夫人哼笑了一聲,并未說話。

她就這麽跪着,跪到老夫人慢悠悠地将那茶喝完,又吃了幾塊果脯,膝蓋有些腫疼的時候,終于再次聽到老夫人開口,“行了,我見你就心煩,天晚了,我們商家不趕人,明兒個你給我早早的離了商家,回了做你的姑子去,再別讓我見着你!”

說罷揮手趕人。

阮小幺忙爬起身,撫了撫硌得酸疼的膝蓋,掀簾出了屋。

她終于明白了自己此趟賠罪的作用,實則就是給那老太婆當了個罵人沙包,攻讦的對象。瞧吧,罵完之後她整個人都爽快了,自己倒是撈了一肚子的火。

明早趕緊走,否則又出什麽變卦,她不幹了!

那丫鬟叫了個婆子來,提了燈籠走在前,帶她回了原先那院兒。一路上那婆子似趕着去投胎一般,腳底飛快,阮小幺連走帶跑地跟着,間或還見她打着燈籠回身訓道:“走快點!磨磨蹭蹭地作死呢!”

阮小幺暗自腹诽,沒多久便回了那冷清的院落。那婆子見到了地兒,頭也不回便走了。

屋裏黑漆漆的,沒個人點着燭火等她。她摸索着爬上床,被褥依然保持着她走時的模樣,只是早冷了下來,冰涼一片。

冷冷的屋子、冷冷的床鋪、黑漆漆的窗外,然而總歸是回了這處可以栖身的地方。她躺在黑暗中,久久嘆了口氣。

僅僅兩天而已,真算是度日如年。

第二日一早,外頭毫不停頓傳來一陣咚咚敲門聲,一個粗大的嗓門在門外喊道:“趕緊起身穿戴好,車馬在外頭候着了!”

阮小幺被那聲音吓了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只感覺身上魂魄都還沒歸位。那咚咚咚敲門聲還在繼續,他忙趿拉着鞋過去開門,只見門口立着個粗陋的仆婦,眉眼裏透着不耐煩,道:“姑娘趕緊吧,別讓人等着了!”

這麽說着,完全沒有進去收拾或整理的意思。

阮小幺剎那間便懷念起杏兒的好處來。她慢吞吞地回身穿好衣裳,到處找毛巾和柳枝,忽然想到,當時洗漱物品是杏兒拿來的,這屋一眼掃去,空蕩蕩一片,什麽玩意兒都藏不住。

那仆婦探頭看着,道:“姑娘你就甭講究了,講究了給誰看吶!”

不是這個理……阮小幺欲哭無淚。

她都能接受用柳枝刷牙了,要求已經低到泥土裏,如今卻連掘地三尺都滿足不了這卑微的要求了!

深深嘆了口氣,最後披上來時的那僧袍,正待出門,便聽到幾聲響動,跟着是那仆婦着慌着忙的聲音:“少爺、少爺止步啊!”

“止什麽步?我進去找人呢!”

那聲音明朗輕快,輕快得有些輕佻,帶着些微不耐,直沖沖便往她耳裏鑽。

阮小幺眸子一亮,宣二少爺來了。

“姑娘家屋子需回避!少爺,您別為難奴婢了……”

那宣明庭道:“誰為難你了,我就是進去找你們姑娘,讓開讓開!”

那婦人怕事,攔道:“若少爺真要見姑娘,容我先去通禀大娘子一聲!”

“好,那你去通禀吧。”宣明庭笑眯眯道。

阮小幺穿好僧袍,一個腦袋探出門去,眼露笑意。晨早日光初現,猶帶着一線明黃的光暈,門外那少年輪廓英朗,身材削韌,只是被那仆婦遮擋着,比下來如同小雞仔一般。

宣明庭一見她,大嗓門道:“李朝珠!”

她撇撇嘴,這又是什麽稱呼。

“昨日的事我都聽說了,是我不好,我不該只顧一時爽快,害得你當衆受罰!”他再一次将那仆婦揮開,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我欠你一回!”

阮小幺臉一黑。

這說的怎麽那麽……好像他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好吧,她想歪了。

那仆婦估計也想歪了,一張臉直皺在一起,對着宣明庭不敢發作,只将她一拉,催促道:“姑娘既已穿戴好,那便走了吧,車馬候久了呢!”

那頭宣明庭卻阮小幺拉了過來,“車馬?什麽車馬?”

“在……在小門兒那處候着的,就等姑娘出門了呢。”那婦人小心翼翼答道。

“哦,你說那頭騾子是吧?”宣明庭恍然大悟,一拍手,道:“我還以為是送貨的呢,就讓他先走了。”

那婦人眼一翻,結結巴巴道:“這、這……”

宣明庭做大驚小怪狀,“那騾子是載李朝珠的!?你們商家窮的只剩騾子了!?那可不妙,被人瞧見了,還道商家敗落了呢!”

阮小幺憋不住笑,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眼見着那婦人整張臉便綠掉了。

宣明庭哈哈大笑,拽了阮小幺的衣袖便道:“我送你回去吧,省的騎了那騾子讓人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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