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這s市不愧是另一省的省會,經濟發展要比他們小縣城好的太多了。就拿最高建築物來比吧,省會裏好多地方都蓋着三四層的小洋樓,而他們縣城裏也就百貨大樓和個別的住宅是小三層,其他地方都是平房居多。

但是相同的都是行色匆匆而深懷戒備的人們,看起來誰都是好人,背地裏卻不知是人是鬼。

老頭下車之後就要同他們告別,并且把地址留給了他們,“你們要是學習完,有時間就在這裏找我,我也好好感謝感謝你們。”

秦阿姨不客氣的接過:“行,要是有時間一定去讨擾一杯水喝。”

天色太晚了,他們又筋疲力盡,于是就先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下。這老板只擡頭問一句:“出示一下介紹信。”等看的沒毛病之後,才你給他們開了兩間房。

何露見這旅館的條件實在是不堪,不說不能洗澡這一項,就說廁所,那也得跑幾十米外的公共廁所。秦阿姨見何露這樣,安慰道:“沒事,等明天咱們去學習的時候,就會給咱們安排好一點兒的賓館,先将就一晚上。”

也只能是這樣,那床上的床單更別說是多久沒洗過的了,上面落滿了補丁。幸好她包裏拿着一個床單,就這樣湊合了一晚上。

第二天五點秦阿姨就起床去給他們買早飯了,小旅館不遠處有一家國營飯店,但是早上不供應早飯。秦阿姨出去轉了一圈,只好又回到小旅館裏問:“老板早飯有什麽?”

老板擡頭指了指:“後面有個食堂,自己去買。”

秦阿姨只好回去把何露和牛華生叫醒,三個人去食堂簡單吃了點。何露見這東西還不如磚廠的食堂呢,那是連刷鍋水都不如,粥是一點味道也沒有。

黑心的商人。

三個人收拾好東西,趕在八點之前到了指定的地點集合。秦阿姨路上指着各種屋子和他們講解,當年這裏是個飯店,那裏是賣豆腐腦兒的,說的何露嘴饞的不行。

“想當年晚上的時候,街裏也有賣面條、賣馄饨的。貨郎挑着走來走去的,一毛錢一大碗,吃的那個香啊。就是前幾年餓死的人太多了,這誰家也沒糧食,別說面條了,就是三合面饅頭都成好東西了!”秦阿姨因為故地重游,加上歲數大了,磨磨叨叨了一路。

何露聽的卻津津有味,這可都是珍貴的回憶啊,秦阿姨年輕的時候應該是新中國剛剛成立,百廢待興的好時候!

等到了集合地點後,何露發現還真是不少人,最起碼得有六十幾個人。一個縣的磚廠來三四個人的話,這差不多就好幾十個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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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胸前別着好幾個毛、主、席徽章的人,示意大家安靜:“大家都是廠裏的優秀員工選□□參加咱們這次學習的,我想大家都應該明白這學習的目的,希望大家能夠好好學習!争取為你們的磚廠争光!這樣一會兒的時候給大家安排好住宿,咱們下午就開始上課!”

他們并不是住在賓館裏,而是标準的八人一間的宿舍。十幾平的屋子裏放着四張上下鋪,人還沒有進去下鋪就被占沒了。

不就是待上幾天,又不是一輩子,至于嗎?

秦阿姨因為歲數大,上不去。只好同一個梳着雙尾辮的姑娘換一換,“你看我都快能當你奶奶了,實在是爬不上去。要不......”

何露一看,這姑娘不就是火車上挨着他們的那一位,就是脾氣臭臭的,總是愛翻白眼的姑娘。

原來她也是來學習的,在車上可是一句話沒說。他們和老大爺聊天的時候,可是說了他們是來學習的。

也許這姑娘怕他們是壞人?

咦?那誰和她一起來的,總不能自己坐火車過來的吧,難道不是一個磚廠來三四個人嗎?

那姑娘顯然也認出了他們,冷冷的說:“不好意思,我身體不舒服。上鋪我也爬不上去。”

何露看着她骨瘦如柴的身板,倒是覺得她沒準還真是體弱多病。

秦阿姨有些尴尬,趕緊擺擺手:“沒事,這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不願意我再找找別人。”

她最終和一個生了孩子的婦女換了位置,大家剛來都說了說自己的情況,何露這才知道原來大家離得都不是特別遠,縣城都是挨着呢。

“呵呵,原來這學校也不是瞎分配的!反正咱們離得近,以後可以多來往來往。”秦阿姨笑着說,見何露還在鋪床單,“小何咱們住不了幾天,簡單收拾收拾就行。不能太講究!”

何露就是把原來的床單撤掉,鋪上了自己帶的床單,又把被罩翻了個面,秦阿姨就開始念叨了。

同宿舍的一個歲數比較大的人插嘴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幹淨,可以理解,等到他們到咱們這個歲數了,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何露假裝沒有聽見,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同秦阿姨說了一聲,下去找牛華生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和牛華生出去轉了一圈,發現這個學校還是挺大的,就是後面到操場長滿了瘋草,彰顯着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

除了這些,整個校園裏都彌漫着一股古樸的氣息,讓人忍不住為它的荒涼嘆息。

這是學校百年之後成了中國非常有名的地質大學,校園裏都是朝氣蓬勃,蒸蒸日上的學生,和現在遲暮之年的樣子簡直就是鮮明的對比。

“何露……你收拾好東西了?我……我姐姐在家裏老說你,工作積極,特別聰明。”牛華生見何露只知道走路,也不說話,只好自己找話題。

牛冰萍能說她聰明,肯定在背後說的是她心眼多吧!

“你姐姐也特別聰明,聰明的讓我們領導經常誇獎呢。”

“是嗎?那我回去告訴她。”

何露:呵呵,開心最重要。

中午的飯是在食堂吃的,規格還挺高。牛華生挺高興的,一直在說:“這不愧是大城市!你看人家的饅頭做的多實在,這鹹菜竟然給這麽多!走之前可得買點兒帶回去給我娘吃!”

秦阿姨笑呵呵:“當然和咱們的小縣城不一樣,人家的東西供應的也比咱們好。當初我要是留下來……說不得也能過上好日子了。”

不得不承認,國家給的供應不一樣,這人民的生活水平就不一樣。

只不過這人吃飽了,搞運動的就多了!像他們小縣城已經算是滿城風雨,這大省會,只會更加的血雨腥風!

下午的學習主要就是馬列主義精神,之前在宿舍嫌何露收拾的老劉特別積極的發言。何露注意到的卻是給他們講課的老師竟然是被紅衛兵押解進來的。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的人生已經沒有之前那麽自由了,就這樣他們還在堅持的講馬列主義是多麽的好。

多麽的諷刺!

下了課之後,秦阿姨就把牛華生和她叫過去,“今天下午的上課情況大家也看到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咱們幾個回答問題太不積極了,不能給磚廠丢臉!這樣,以後只要有問題,咱們就搶着回答,必須舉手。”

牛華生和何露點點頭,何露一開始就感覺到秦阿姨的争強好勝。不過她對這些都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想着什麽時候能回去,說不定和平已經把房子買好了?

羅和平的确在黑市上找到一座不錯的房子,只等着她回去拍板決定,順便墊付糧食。房子是在縣城周邊的村裏,所以十分不好賣。這賣主好不容易見有人問了,自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介紹。

叫羅和平說也不過是個平房,只不過裝修的還不錯,前後都有個小院。

現在他們縣城裏婦女閑話說的最多的就是陳佳文一家。他自從下面被何露插了一刀之後,整個人都陰郁不已。他娘以為是之前殺雞那家幹的,天天讓人用平板車拉着到人家門口鬧。一傳二的,大家就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陳佳文那天只記得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見了何露。緊接着被人蒙上了頭,一陣劇痛之後,感覺自己腿上的骨頭都要碎了。好半天都沒有緩過來勁,等意識清醒的時候他又感覺下面一陣刺骨的疼意。

和現在的痛感相比,剛才腿上的疼都不算什麽。

就這樣,他在外面一直躺到他爹醉醺醺的回來才被發現。可能因為時間間隔太久了,腿骨碎的都沒辦法接好。加上他爹見他這個樣子,幹脆就不讓他去治了。丢不起這個人!

他的下面因為完全喪失生育能力,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一個。

他娘一開始沒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開始他還樂觀的以為自己沒事,可是等到後來,他就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成了廢人了。

該怎麽辦?該去找誰報仇?難道去找何露?

他想了這麽久,早已經知道何露沒有被他悶死。而且還發現了他的計劃,所以才對他實行打擊報複。

理智上,他覺得何露報複他是沒錯的。但是現實又狠狠地告訴他,現在這個徹徹底底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學也不能上的廢物是自己。

讓他怎麽能咽下這口氣!

他爹從小你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本來就他這麽一個命根子,現在他這個樣子,他們陳家也算是絕後了。

自從發生這件事情之後,他爹就再也沒有回過一次家,天天都在外面喝。他娘除了每天找人去鬧騰外,回到家也是一言不發,整個人都失去了往日爽朗的樣子。

好像支撐她的就是去找那些人算賬。

可憐了那被殺的公雞的一家,原本日子過得還可以,不成想有一天回家之後發現雞被人殺了。幸好陳佳文膽子小,留下了不少痕跡,被人發現是他後,那家人就順便敲詐點糧食。

但是要說這麽對陳佳文,那是絕對不可能。

可偏偏陳佳文的娘就認準了他們,讓他們實在是招架不住。最後實在沒辦法就報了警,警察一來看這架勢,只好讓他們自己解決。

陳家文不是沒有勸過他娘,讓她消停一點,可是她現在哪裏聽得進去?

他緊緊握着拳頭,想要找何露報仇。可是現在他連地也下不了,怎麽報仇?

命運早已經被改寫,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他不會想到何露還等着送他一份更大的禮物。

何露每天除了忙着學習,寫思想動态之外,晚上就是學校組織的各種活動。

像什麽唱軍歌,比賽背毛選,再或者就是比比誰的力氣最大。

她發現,火車上的那個女孩,從來沒有參加過一次活動,就連吃飯都是一個人。

和她表現的憤世嫉俗不一樣,她是一個被排斥的徹徹底底的的人。他們廠裏來的人,不僅不和她坐一個火車,就連上課也是離她遠遠的。

但是她好像不知道一般,自己一個人該幹什麽幹什麽。比如說晚上老劉和秦阿姨說話說的晚了,別的人礙着面子不敢說出來,但是她從來都敢站起來把燈關了,讓他們閉嘴。

這樣的性格,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好不容易在上了五天的課之後,有個休息的時間,何露準備去一趟百貨大樓。也算是參觀參觀,表示自己來過s市,順便再帶點禮物回去。

秦阿姨在她去之前,特意囑咐道:“來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去看看熱鬧就行,別往回帶東西。”

反正她有空間,到時候把東西放在糧庫裏。無論如何,秦阿姨也不會知道的。

這s市的百貨大樓要比他們小縣城的氣派的多,東西也更加的齊全。就這點心種類就有十多樣,像帶餡的不帶餡的,油炸的還是烤出來的,他們小縣城就那麽兩種賣的好。

還有各種各樣的鋼筆,手表等高檔的東西,他們那裏可都沒有。

何露竟然還看見了收音機,款式還不少,像什麽紅燈牌,凱歌牌的,看起來還不錯。

好想都買下來,古董啊!

不過現在物資匮乏,像進口手表都是受到嚴格限制的,基本上只有北京和上海兩個城市才有。像羅馬、梅花、英納格、瓦斯針等才是人們十分熟悉的“大牌子”。其次,則是日本、俄羅斯表,價格更便宜的是上海、北京等人們熟知的國貨。

樣式和後來各大品牌推出來的複古樣式差不多,但是做工要更精細。何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款梅花全自動手表,表盤上六點鐘方向鑲嵌着一顆小小的鑽石,十二點鐘方向一枚銀白色的梅花。

再過幾十年,那顆銀白色的梅花就變成了紅色。

“同志,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這梅花表全省就這一只,需要一張進口手表供應票和290元。”

何露:……290元!現在一個月工資才37塊錢,普通人得攢多久!

再加上那張手表供應票,估計也值一只手表的價格了。

奢侈品!

她的奮鬥目标又多了一個,買手表。

算了算她手裏的錢,連鋼筆都買不了幾只。現在流行的是胸口別兩只鋼筆,才能顯示這個人有文化。好點的英雄牌,派克牌都挺貴的,她發現自己還真是窮。

她決定去黑市一趟,反正這裏誰也沒人認識她,用糧食多換點錢回來采購一番。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黑市,省城也不例外。這裏的交易對象、交易面只會更廣更大。何露先去人多的火車站門口蹲了一會兒,就打聽到了黑市的所在之地。

還是和之前做的改變一樣,她混進黑市之後,見有穿着打扮稍微好些的人就上去悄聲問。沒多大會兒,一個老實的中年男人皺着苦巴巴的臉,主動問起她。

這男人一看就不是有錢人,倒是讓何露有些奇怪,“我這糧食可是精細的,特供糧。價格都不便宜,你确定要買?”

男人的臉舒展開:“買!我娘啥東西也吃不下去了,臨死之前就想吃點兒軟乎點的。我這做兒子這麽窩囊,就是餓死也得讓她吃上。”

何露還是有些意外的,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個大孝子。即便是這樣,何露也沒有同情心泛濫,她需要的是錢,又不是人心。誰知道這老實的面皮下,隐藏的是什麽醜陋的嘴臉。

“不耽誤你賣東西,你還在這裏等着,我回家給你取錢去。一會兒就回來。”何露點頭同意,待他走遠之後,她在後面悄悄地尾随着。

為什麽跟過去?她破天荒的就想知道這個年代還有沒有人性。

當看到這個男人破舊不堪的家的時候,她還是吃了一驚。雖然聽着男人描述家裏很窮,但是沒有想到視覺沖擊這麽大。

房屋上面都不是用的完整的磚,而是從別人蓋房子那裏到處撿的不要的剩磚壘起來的。廚房幹脆只用草鋪在頂上。

低矮的屋檐裏面傳來重重地咳嗽聲,一切都顯示這家人的貧窮。

那男人進了屋沒多大會兒就出來見何露,臉上一點也不奇怪,“我之前就感覺有人跟蹤我,沒想到是你。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我姓程,你叫我程大叔就行。”何露有些猶豫沒有直接進去,那男人也不勉強,手裏捏着幾張皺巴巴的一毛錢,厚厚的一沓加起來總共三塊錢。

“我買你一斤細面。”

何露趕緊從兜裏掏出來一斤細面,遞給這個男人。屋裏的人終于不再咳嗽了,對着門口氣喘籲籲的說:“程成呀,是誰在門口說話呢?讓人家進來喝點水。”

“娘,你別管了,好好躺着就行。”

程成轉頭對何露說,“屋裏是我娘,這是老毛病了,一入秋就成天咳嗽,看了好幾個大夫都不行。”

何露這次沒有拒絕老太太的邀請,進了屋。她知道,要是羅和平在的話一定說她不夠謹慎,意氣用事。

就如剛才她心裏還想着一定不能對別人心慈手軟,但是真實的看見之後,心裏多少還是有點觸動的。

一個面黃枯瘦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屋裏的味道并不好聞,但是窗戶都緊緊的閉着,想來是不敢受一點風。何露同她問了好,程成趕緊對他娘說:“娘,這是我從前的一個學生,今天過來看看我。”

何露從善如流的道:“是啊,這不正好今天有空,來看看老師。”

老太太笑呵呵的又咳嗽了幾聲才說:“你這個孩子心太善了,都什麽時候了,人家都躲着咱們還來不及,你還偏偏往跟前湊?叫我說,趕緊回去吧,你老是他心裏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就行了。”

說完又開始咳嗽,好像肺都要咳出來了,何露聽得都十分難受,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麽忍受過來的。

這樣的環境,她實在是不敢多待一分鐘。

走之前又在桌上放了幾封挂面,看樣子老太太也是活不久了,可能是什麽癌症或者是絕症之類的,好歹走之前能吃上一兩頓細糧也是好的。

程成看到之後也不客氣的收下了,對何露說:“別的沒啥感謝你的,我這裏倒是有幾本書,你拿回去看吧。”

何露接過瞅了一眼,發現并不是糧庫讓她收集的那些書畫,但是看樣子時間也比較長。雖然她在這方面不是特別懂,但是也大概知道這個書的價值,應該也比較高。

“程老師,這書我不能要。”

程成堅持的給她,原本皺巴巴的臉上突然綻放開來了,“這是我最喜歡的幾本書,見你這個小姑娘心底善良……在我這裏估計也保不住了,就送給你吧。”

何露能感覺到他的不舍和無奈,便接過收下了,也許對一個愛書的人來說,保存起來總比變成一張廢紙強。

走出程成的家之後,她就順手放在了糧庫裏,想着什麽時候拿回去讓羅和平看看,說不定他知道這些書的價值。

看着天色也比較晚了,耽擱了這麽久再去黑市,她自己一個人也有些擔心。想了想那幾只鋼筆,只能等着下次有機會再來買。

秦阿姨見她這麽長時間回來,有些擔心的說:“小何呀,你看你一個小姑娘出去,我實在是不放心,以後還是讓小牛同志陪你吧。”

何露看着憨厚老實的牛華生,這孩子和他姐姐還真是不像。他姐姐可從來不是省油的燈,不過她也沒想着和牛花生有過多的接觸,以免到時候有什麽牽扯。

老劉聽到後又插嘴道:“現在的小年輕就是這樣,一有時間就願意出去逛。哪像咱們那時候啊,有空的時候都是縫縫補補的,就這還嫌時間還不夠。”

何露沒有吭聲,她覺得沒必要和這麽一個處處标榜自己的人多說什麽廢話,這種人往往是不會聽你說了什麽,只會說服你去聽她的。

秦阿姨卻是深有同感,兩個人這幾天話越來越多,甚至有些相見恨晚。

何露就見那孤僻的女孩兒,相處下來只知道她姓齊,對着她們兩個人翻了個白眼。

何露心裏樂呵,怎麽有這麽奇怪的性格呢?齊姑娘見何露一直看她,對着她也翻了個白眼。

……真是一言難盡。

不過明天他們就上最後一天的課了,何露心想,再也不用忍受這種嘈雜的環境和各種各樣的奇葩了,回縣城之後美好的日子在等着她。

“老秦明天的發言你準備好了嗎?我已經寫了四大張稿紙了,肯定會取上名次了。”老劉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開始顯擺。

“我也準備了,但是沒你準備的多,歲數大了沒那麽大的精力了。小何啊,你今天出去玩了一天,記得明天的發言一定要好好做準備。”

最後一天的課程就是每個學員發表自己學習的感言和感受,秦阿姨頭幾天就開始囑咐她和牛華生,一定要做好準備,争取能得上一個精神文明獎。

何露胡亂的點點頭,心想反正等到明天,她上去說兩句意思意思就得了,這個獎誰願意得誰得?

“年輕人,不知道輕重。還得靠咱們這歲數大的,你說是不是啊老秦?”

“呵呵。”

到了第二天,秦阿姨和老劉兩個人大早起的就開始念起了稿,吵得何露滿腦袋的馬克思,列寧,毛、主席思想,簡直比後世的馬列老師還要能扯。

不出意外的老劉上去發言的時候,獲得了雷霆滿場的掌聲。秦阿姨羨慕的說:“你們看他們磚廠還真是人才輩出,比咱們廠裏也不差什麽。”

何露和牛華生沉默的看了一眼彼此,馬上就到牛華生上去了,他緊張得都說不出話來。本來平時就是一個憨厚不愛吭聲的人,正是因為他的厚道與好人緣,才被選成了積極分子。這次來參加培訓也是被逼的,在秦阿姨的帶領下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

秦阿姨在下面緊張的握着拳頭,“這小牛啊,還是欠鍛煉!回去了我得和廠裏反應反應,以後要多讓他發言。”

何露:汗顏……她期待牛華生的變化。

“小何你上去的時候一定不要緊張,深呼氣。”

“好的秦阿姨。”

下一個就是何露,她之前和愛紅每天寫一份思想彙報,毛選和紅寶書都被她翻爛了,這一個彙報演講還真是難不倒她。

上去的時候也沒有帶稿,就這麽激情澎湃的把革命将來的建設說了出來。

最後的結果,何露獲得了第一名,老劉獲得了第二名。老劉回宿舍之後還挺不高興的,嘟囔着說:“沒想到年紀這麽小就這麽多心思,天天在宿舍裏也沒見她做準備,原來悄悄私底下悄悄的都做好準備了!說不定還是剽竊了我的稿子呢!”

秦阿姨這下子不樂意了,她雖然和老劉說的來,但是何露是為他們廠裏争取了榮譽。當即不高興的說:“你說啥呢?小何本來就是我們廠裏最優秀的積極分子!人家年輕人記性好,就是不準備也能一張嘴就成文章,你行嗎?”

宿舍裏的其他人見狀,趕緊來拉架。“行了行了,大家今天晚上在這裏住最後一晚,明天都各奔東西了,吵這些有用嗎?”

齊姑娘今天難得的沉默,沒有對着他們任何人翻白眼。

何露絲毫不理會這一切,她把獎狀仔細的得放在她的日記本裏。對于秦阿姨和老劉的争吵是一點也不關心,老劉只不過是一個匆匆過客,相處這七八天已經是極限了。這輩子都沒有再見面的可能性,和她吵這些有什麽意思?

秦阿姨悻悻的閉了嘴,和何露一起收拾起東西了。見何露臉上沒有一點異樣,不由得對她另眼相見,覺得這個姑娘城府真深。

她能如此沉得住氣,怨不得工會的領導這麽看重她。她想着她雖然在廠裏幹不了幾年了,但是以後難免會用到何露,心裏便對何露又親近了幾分。

牛華生過來敲宿舍門說:“介紹信已經開好了,我今天就排隊去買票,這樣咱們也不用耗在火車站了。”

秦阿姨把錢遞給牛華生:“那就辛苦你了,小牛同志咱們買最早的那輛車,盡快回去吧。”

何露見秦阿姨歸心似箭,不由得好奇問:“秦阿姨,你之前不是說住在這裏嗎?怎麽這幾天也沒見你去轉轉呀?”

“轉了!我一個人好賴轉了一遍,沒啥看頭。人老了以後啊,在哪裏住着哪裏是你的家。再說也沒見着以前認識的人,到了這個城市看看,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原本還以為就是在咱省城學習呢。”

秦阿姨有意和她拉進關系,話說的要比往常多很多。

晚上何露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起床。本以為是誰起夜上廁所,就沒往心裏去。誰知道第二天整理行李的時候,就發現她的筆記本不見了。

她一想就知道,應該是老劉動的手腳。估計心裏不服氣,白天見她把獎狀放在了筆記本裏,半夜起來想把獎狀偷走,結果沒找到,幹脆把筆記本都拿走了。

真以為她是個軟柿子,難道她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誰見了都能欺負幾分嗎?

“秦阿姨,你去找培訓的領導!我的錢丢了,今天誰也別想走。”何露看着正忙碌收拾的大家,厲聲說道。

秦阿姨着急的問:“真的?丢了多少錢?”

“秦阿姨,你快去找領導吧。這事兒肯定是咱們宿舍幹的,我昨天晚上清清楚楚的放在我這個兜裏,早上就沒有了。”

秦阿姨也知道事情的嚴重,趕緊去找領導。有幾個人想出去,何露都把人堵着門口說:“對不起大家了,事關重大!還請大家先在這個屋呆一會兒,等一會兒領導來了,把事情調查清楚再說,不然誰身上都有嫌疑。”

雖然大家臉上不好看,但是也知道現在出去的話,自己是最有嫌疑的,便紛紛沒有異議的坐下。

老劉有些不服氣的說:“你以為自己是誰啊?還想着關我們!我告訴你,我還不信你這個邪!”

何露白了她一眼,見老劉一直在那裏叫嚣,但是卻不敢出去,生怕別人懷疑她。

做賊心虛!

齊姑娘走過來對何露說:“這麽着也不是辦法,我還得去買車票,不然今天就走不了。你讓我出去。”

老劉見有人鬧騰,立刻起了勁兒:“就是,你還攔着不讓人買票了?趕緊讓開,看把你能耐的。”

何露學着齊姑娘翻了個白眼:“不行,領導沒來之前誰都不能走。”

有和何露關系不錯的人過來問她:”你丢了多少錢呀?看着樣子是不少吧?”

“挺多的,差不多我一個月的工資呢。關鍵裏面除了錢還有些別的重要東西,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喪盡天良。”

“啊?這麽多呀!那可是得好好找找,我要是丢了這麽多錢,我娘回去得打死我。”

何露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老劉,沒想到老劉到了這時候卻不躲不避的,果然是好手段。

等領導過來的時候,何露連忙擠出兩滴淚,雙眼紅紅的說:“領導,您可要給我做主!我的筆記本裏夾着好多錢都不見了,還有獎狀,我幹娘給我的糧票……昨天晚上我收拾東西的時候還在,今天早上我特意看了眼,就發現不見了。”

“這事兒的确很嚴重,涉及到作風問題!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領導說着,環顧了一下大家,基本上都沒人敢擡頭看領導,誰在走之前都不想給他留下一個壞印象。

大家本來好不容易才出來學習的,都不想因為這一點小事讓自己的廠子丢人,最後反而連累了自己。

“大家說說,昨天晚上誰睡得最晚?”

秦阿姨說:“我歲數大了,覺少。我睡的最晚,可是躺下的時候沒有什麽動靜啊。”

齊姑娘這時候說:“我半夜聽見有人起來,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幹什麽?”

另一個人點點頭,“我好像也聽見了。當時睡的迷迷糊糊的就沒在意。”

領導見這樣,趕緊說:“你們一個個出來,咱們還是單獨詢問吧。大家知道什麽就趕緊說出來,省得耽誤大家回家。”

先從何露開始,一個個的被叫出去。齊姑娘很快就出來了,把東西一收拾就準備去火車站。

“這人真是奇怪,誰也不和誰作伴。你看她廠子裏的另外兩個人都不搭理她,啧啧。”

何露當做沒聽見,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老劉身上。見她現在還自作鎮定,覺得十分可笑。

這一計謀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說很拙劣。勝就勝在如果何露沒有這麽細心,沒有在第二天查看的話,獎狀一定會在她上火車,甚至是回到廠子之後才發現。那時候丢了就算是知道她拿的,也一定會背上一個不負責任不細心的罪名。

領導很快就盤查完了,對着大家說:“昨天晚上好幾個人聽見是這個位置的人傳來動靜,又沒有上下床的聲音。所以基本上就可以知道是這老劉同志半夜起來拿的。是嗎?老劉。”

老劉還想掙紮:“不是,我沒有拿。不信你可以搜一搜我的包。”

昨天晚上那麽晚了,筆記本肯定還在宿舍。既然老劉這麽肯定包裏沒有的話,那一定就是在她床鋪周圍了。

其實老劉完全可以只把獎狀拿出來,但是何露昨天晚上就留了個心眼兒,她把獎狀放在了封皮的背面裏。在晚上黑燈瞎火的情況下,翻筆記本是翻不出來的,除非白天細細的從封皮兒裏面抽出來才能找到。

秦阿姨帶頭翻了半天哪裏也沒有找到,老劉呵呵一笑:“怎麽樣,沒有找到吧。公安局抓人還講究個人贓并獲的,現在東西沒找到,憑啥說是我偷的?!”

不可能……宿舍就這麽大的地方,怎麽可能沒找到。床鋪,包裏,甚至桌兜裏都找了個遍。

等等,還有床板底下。

何露把床褥翻開,床板上不仔細看的話什麽東西都沒有。她把手伸進在夾層的縫裏,果然找到了她的筆記本。

“你怎麽能找到!”

“現在算是人贓并獲了吧。”

她假裝盤點了一番筆記,從夾層裏把獎狀和兩毛錢拿了出來。

這兩毛錢還是因為後來絕版了,她覺得珍貴才收藏起來的,剩下的錢她早就裝起來準備去百貨大樓買鋼筆呢。

領導心裏呵呵笑:以為多少錢呢,原來只有兩毛錢……小題大做。

其他人見狀,嘴角也不住抽了抽,老劉低着頭不說話。領導呵斥道:“這件事情我會向你們廠子反映的,你這種德行有虧的人,參加這麽多天學習的也是白搭,還有你們廠裏第二名的成績我也會吊銷的!”

老劉擡起頭,滿臉的憤怒和不滿,“憑什麽!憑什麽她一個小丫頭騙子就想吊銷我的成績!這是我自己實打實得到的,我本來就應該是第一名,她剽竊我的稿子。”

何露不屑的翻了個白眼,“你這時候說這話有什麽意思?我剽竊你的稿子誰看見了?我和你演講的內容一樣嗎?再說我得第一,那是領導覺得我應該得,是覺得我有這個能力!你是覺得領導都是眼瞎嗎?你這麽大歲數了,還因為嫉妒我把我的獎狀給收起來,這要是在我們廠子裏,直接就下崗了!上大字報被紅衛兵□□都是輕的,更甚者是要交到警察局的,這就是偷竊,□□裸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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