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痛……好痛……

我睜開眼,光線如此刺眼!緩了好一會兒,我才看清周圍環境。

雪白的牆,雪白的床,旁邊是儀器聲,我左手上插着吊針。

這裏是醫院,我躺在病床上。疼痛就是從胸口傳來的。大概就是阿瓦刺傷的。

一個人伏在床邊上,長發披肩,身形消瘦。

我淚水便流了下來。

我終究還是活了下來。一個人活了下來。

“清瑩?”我低喚她。她擡起頭,睡眼朦胧的看着我,呆滞的雙眼瞬間閃亮:“你終于醒了!你終于醒了!”

她猛地站起,撲到牆上,使出全身力氣去摁服務呼叫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五天了!你終于醒了!終于醒了!”

“清瑩……”平日那麽清秀可人的她,如今蓬頭垢面,必定是為了照顧我導致。

“你怎麽樣,要不要喝水?”她開心的笑。

我點點頭,喝了口她遞過來的水。我抓住她的手。她不敢動彈。

“清瑩,我好痛。”我緊緊抓住她的手,“清瑩,我好痛。”

她的眼裏慢慢溢出淚水。

“楚忘死了。”我說,“他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我的楚忘死了。”

醫生們聞訊趕來,清瑩被從我身邊帶離。他們問着我各種各樣的問題。

我沒有回答,我閉上雙眼,輕而易舉,陷入黑暗。

再次醒來,清瑩正坐在床邊看書。見我醒來,她歡喜不已。

“你好嗎?”我問她。她瞪大眼睛,明明是我受傷,卻問她好嗎。

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不好。”她說,“有一天被發現扔在學校門口,誰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就是從那天起,你就消失了。我托了很多人,找遍了整個北京,都找不到你!我以為你死了。”

我點頭,被阿庫用芯片控制那回後,他們就将真正的許清瑩扔回去了。

“實驗室怎麽樣了?”我問她。

她一怔,忽然大哭起來:“少寒!我都要被吓死了!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後來實驗室發生了爆炸,楚忘的屍體毀了!幸好沒有其他人傷亡。可是學校的老師、警察都找上門,他們要你賠償,還懷疑你殺了楚忘!”

一向性格溫軟的清瑩,面對這些事情,很難吧?

她繼續哭着說:“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我拿了你卡上的一些錢,賄賂了他們,把這件事壓下去了……我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我花了你一百多萬……我……”

“做得好!”我緊握她的手,淚水卻流了下來,楚忘的屍體……我竟然都留不住。

她這才破涕為笑,歡歡喜喜的給我端來飯。

過了半個多月,我已經能夠坐起,鄭重的将清瑩喚來。

“清瑩,我求你一件事!”我說,她瞪着我:“快說啦!”

“去找何謙陽。看看他究竟在哪裏,做什麽,是不是……遇到了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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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華夏醫院。

我身上還纏着繃帶,清瑩扶着我,站在重症患者病房門口。

來到這裏,是又要将我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輕輕慢慢地撕開新結痂的傷口。可是我還是要來,何謙陽三年前的謊言出國,楚忘死前的戀戀不舍,會在這裏得到答案。

這個病房,是胃癌晚期患者的病房。

正沉思,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輕手輕腳的走出來,小心翼翼将門關上,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這是個極漂亮的小孩,大眼睛、高鼻梁、圓圓的臉。個子不高,虎頭虎腦。

他的家庭條件顯然不好,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小,還非常舊,甚至有些破損。

他盯着我,小小的臉蛋上有片刻地思索,雙眼忽然一亮:“兩個姐姐,你們也是來探望哥哥的嗎?”

許清瑩奇道:“你哥哥是?”

“我哥哥,就是——”他雙手叉腰,得意洋洋的看着我們,“玉樹臨風、風流潇灑,大才子、何謙陽!”

很可愛的表情,很可愛的言語。

可是我們都沒有笑。

小孩卻自己樂了,屁颠屁颠一蹦一跳朝水房去了。

我心中一動:“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轉過身,看着我,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何、景、陽!”

何景陽?何景陽!

我和清瑩對視一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宿命的結,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何謙陽這裏。

在這裏打結,就要在這裏解開!

我輕敲房門,許清瑩則在門外長椅坐下。

雖然是重症病房,但是還是住了四個人。

靠近陽臺的那張床上,我所熟悉的身影,安靜的躺着。他的頭上戴着帽子,他的面變得異常的蒼白消瘦,不複往日的活力四射。

他曾經是院籃球隊主力,他曾經是整個校園最為矚目的全能才子。

而現在,他躺在那裏。因為家境貧寒,學校救助金和捐款已經耗盡,而醫生也表示無力回天,他已經停止了治療。

是嗎?何謙陽,這些天,這些年,你就一個人躺在床上,細數着時間,等待着死亡?

我走近他,他的視線慢慢地移過來。

他震驚地看着我,發紅的雙眼迅速閃過喜悅和絕望交織的複雜神色。

沉默片刻,他低聲道:“你怎麽來了?”

我在床邊坐下: “我來看你。”

“你還是知道了……”何謙陽看着我,目光糾結着悲傷,“你能來看我,我最後一樁心願已了。”

胃癌晚期嗎?護士告訴我,他還剩不到一個月!

他不說話,我也無話可說。

看着他平和的眼神,欣慰的神色,我忍不住道:“可是何謙陽,你為什麽要一個人背呢?你可知道,我曾經多麽愛你?為什麽不讓我陪着你!陪你受苦,陪你最後的日子!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陪着你!不讓你一個人熬!”

“可是你卻騙了我。你帶着莫錦欣一起騙我!你讓我以為自己被你抛棄了!你知不知道,我幾乎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能愛別人了……”

“少寒!”他打斷我的話,雙目含淚,“我怎麽忍心?怎麽忍心讓你愛過以後,看着我死去?”

他的話,像是一把大錘!錘破了我所有的記憶,錘破了我壓抑的情緒。

楚忘臨死的畫面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何謙陽說,我怎麽忍心,讓你愛過以後,看着我死去。

楚忘說,原來死過一次,竟然也無法和你一起。

何謙陽,你不知道,你死後,你的靈魂從二十年後回到這裏,再次讓我愛上!我終究逃不過愛上你,為你痛苦的命運!

“所以瞞着我是嗎?”我的十指深深地糾結,“出國,有了愛人,都是假的!”

“少寒!”何謙陽閉了閉眼,似乎在極力壓抑什麽。良久,他才張開嘴,緩緩,一字一句的道:“你身邊,不是已經有個男人保護你了嗎?”

我駭然擡頭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氣,慢慢道:“我曾經去過你家,只想看看你……我看見了,一個不錯的男人開車送你回家。”

那是……楚忘第一次到我家?

我只覺得胸口一陣翻湧,喉嚨一陣腥甜。

“少寒!”何謙陽掙紮着從床上起身,震驚的看着我将鮮血吐滿了他的床。臨床的病人也都驚呼出聲,關切的看着我,連忙摁鈴呼喚護士。

我擦幹嘴角的血跡,朝他擺擺手,示意無恙:“沒事。我只是落下了病根。你說得對,我有了愛人。他,叫楚忘。希望你祝福我們。”

我現在愛的人,是楚忘。他不是人,是人造人,他的靈魂,是從你——何謙陽死去的軀體中提取的。

可是何謙陽,你現在不會知道。直到二十年後,你再回到我身邊,在你死去的前一刻,你才會知道。才會知道你給了我怎樣的折磨,也給了我怎麽深沉的愛!

“我先走了。”我含淚,起身,背對着他,不看他沉痛的雙眼。一切,都已經注定。

在關上房門的一霎那,我聽見他的聲音随風傳來:“少寒,祝你們幸福!”

他祝我和楚忘幸福。

許清瑩迎了上來,眼尖的她一把扶住了我:“又吐血了?”

我點點頭,她不再多問,扶着我向前走。

好心的護士看到雙眼發紅的我,走到我面前,嘆道:“你是何謙陽先生的朋友噢!他真可憐啊,年紀輕輕就得了絕症,更可憐的是家境貧寒,父母又過世得早。他死了之後,他的弟弟怎麽辦啊!”

我心頭猛的一震,是的,我不能情緒失控,我還有事情要做。我朝清瑩點點頭,她明了的扶着我,朝院長辦公室走去。

院長、何謙陽的主治醫師坐在對面。

許清瑩将一張卡放在桌面上:“請給何謙陽用最好的藥!”

“可是,”醫生推推眼鏡架,無奈的道,“他已經晚期,即使最好的藥,也不能保證讓他活過一個月。”

我咬咬牙:“那我有個要求。我希望與院方簽定協議,在他死後,将他的屍體冷凍保存二十年。”

院長和醫生瞪大眼睛看着我,身邊的許清瑩一臉地震驚:“你瘋了?”

“我要你們,以院方的名譽與我簽定合同,保護他的屍體,毫發無傷到2026年。許清瑩作為我的代理人,在這二十年裏,我不在本市或不在中國的時候,替我監督屍體的保存情況。另外,我要認養何景陽,何謙陽的弟弟。”

“認養的事你要請律師,而且要看何景陽自己是否願意!”院長和醫生的表情都有些呆滞,為我奇怪的要求。

“好。我會找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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