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上身9

湯臣背着一兜黃符紙回到出租屋,把能想到的地方全都貼了個遍。他一度猶豫要不要去寝室過夜,可是轉念一想,要是附在身上的東西再半夜三更出來晃蕩,吓到同學就不好了,而且出租房這裏貼了這麽多符紙,說不定那東西怕了就會離開。

抱着這樣天真的想法,湯臣晚上繼續留宿在出租屋,照例的一夜酣眠,結果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屋內所有符箓一張不剩全都摘了下來,被人撕得稀碎,在湯臣卧室的地板上拼了個貓捉老鼠的圖案。巨大的湯姆和傑瑞在地上你追我趕,圓耳朵老鼠倒騰着小短腿咧開嘴回頭看着吃癟貓,活像大寫的“嘲諷”二字。

湯臣感覺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呆立片刻,才僵硬地走過去,撿起地上一本攤開的貓和老鼠漫畫書。這還是湯臣小的時候湯夫人給他買的,被他從湯家一起搬了過來,因為沒時間整理,随手和其他書本堆在了書桌上。此時地板上的那幅貓捉老鼠圖,正是漫畫書打開那一頁所畫的場景。

湯臣去陽臺拿掃把,想把這滿地的不自量力清掃幹淨,誰知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有人來送快遞。

湯臣不記得最近在網上買過什麽東西,可是看那快遞包裹上的姓名地址電話,的确是他的,只好簽收,拆開包裹一看,發現竟是滿滿一箱的巧克力,是湯夫人最喜歡的那個牌子。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湯臣家的門被一次一次敲開,快遞包裹不斷送來,仿佛沒完沒了,除了各式各樣的巧克力,居然還有四五件質地頗佳的定制古裝長袍。

最後收到的一個包裹很大,幾乎有等人高,送貨的快遞員在看湯臣簽收時,目光有些暧昧,湯臣起先還很納悶,等到看見包裹上印的“情趣用品”四個大字,手一抖,直接把簽字筆掉在了地上。

快遞員替湯臣把筆撿起來,露出一個很是善解人意的微笑,“呵呵,這賣家是新手吧,居然也不知道做個僞裝,回頭給他家差評!”

湯臣:“……”

快遞員走後,湯臣拆開寫有“情趣用品”的包裹,從裏面翻出一個充氣娃娃。

還是男版充氣娃娃。

湯臣突然反應過來什麽,奔向電腦打開自己的網購賬戶,等他看清上面的消費數額,險些兩眼一黑厥過去。

別的還好說,只是那幾件定制長袍,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淘來的,總價加起來居然頂他一年房租,而且還不能申請退換,這是要他下半年去喝西北風嗎?!

驅鬼失敗,反而将銀行卡掏空,湯臣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附在他身上的東西會知道他的銀行密碼,他甚至有點想要把自己的猜測全部推翻,繼續去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直到他在房間走動時,聽到細微的機器轉動,才後知後覺擡起頭,看到了牆角的監控攝像頭。

這套監控攝像頭,就是他從網上買的,付款時自然要輸入銀行卡密碼。

可是這意味着什麽?難道說他清醒時的一舉一動,也會被附在他身上的“東西”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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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臣被自己的假設吓得渾身機靈,再也無法獨自在出租屋裏待下去,收拾東西狼狽地逃回學校,沒想到,卻在學校門口碰到了一個人。

那人蹲在陽光裏,和常在附近打秋風的三兩只老貓并排,破舊的棉襖氈帽在俊男美女出入的電影學院門口顯得有些紮眼。

這不是那個給湯臣稱了二斤黃符的“高人”又是誰?

“小同學,你總算來了!”高人一見他過來,立刻迎上來,還扭出一個盛滿黃牙的讪笑。

湯臣聞聲擡頭,正對上那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騙子一枚,臉色一變。

這騙子膽子不小,居然還敢露面!

騙子四顧張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道;“小同學,這裏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湯臣上了一回當,自然不會再相信這人鬼話,見他要将自己拉走,露出防備的神色。

騙子似乎也猜到湯臣在想什麽,一語道破他的死穴:“小同學,實話和你說吧,也不是我騙你,我能看出你身上有不幹淨東西,只是我道行不夠,實在沒法做什麽。尋常人也就罷了,但是你這問題比較嚴重,若是放任你不管,日後出了事,也是損了我自己的陰德。”

“你要做什麽?我可沒有錢再讓你騙了。”湯臣還是猶豫了,當時買黃符的時候,他可沒說自己懷疑被鬼上身。

騙子十分豪爽地一擺手,“放心,這回不要你錢,我帶你去見我師父,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幫你把那不幹淨東西除掉。”

湯臣用了一天的時間考慮,最終同意了騙子的提議,決定去見見他那傳說中高深莫測的師父。

約定見面這天,老騙子出乎意料地将自己洗涮幹淨,換了套堪稱考究的西裝,将那鳥窩頭捯饬了一番,打了不少啫喱,愣是弄出了一個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大背頭。也不知道他那師父是何方神聖,他自己鳥槍換炮還不夠,又對湯臣橫挑鼻子豎挑眼。

“你就穿這個?”

湯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連帽衫外套,“不然穿什麽?”

老騙子撇嘴,“算了,快走吧,反正也沒時間換了。我師父很忙的,只有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能見見你。”

湯臣被老騙子帶到了商業街一家很有名的茶館,湯夫人還活着的時候,湯臣經常陪她來這裏喝下午茶。

以老騙子的年紀,湯臣原本以為,他的師父應該是個花白胡子的老頭才對,可是當他被引入茶室雅間,卻發現裏面坐着的那個人,看上去竟和葉醫生年紀差不多。

“你好,湯臣。”年輕人打着一本正經的領帶,目光淩厲,說話簡短利落,不像神棍,反倒有種社會精英的派頭。

湯臣從來沒有在老騙子面前透露過自己的個人信息,皺了下眉,“你怎麽知道我叫什麽名字?”

“要是連你的姓名年齡住址都掐算不出來,我師父他老人家也就不用在這行混了。”還不等年輕人說話,老騙子先搶白道,卻被年輕人淡淡地看了一眼,重新将自己縮成一只鹌鹑。

“三個問題。”年輕人也不回答湯臣,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第一,你相信自己是被不幹淨東西上身了嗎?”

湯臣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第二,你想擺脫它嗎?”

湯臣再次點頭。

“第三,你相信我可以幫你擺脫它嗎?”

這次湯臣沒有回應了,只是往那老騙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明顯是被騙一次,有了心理陰影。

年輕人也不以為意,繼續說:“實不相瞞,上你身的東西來頭不小,應是一縷殘魂,憑執念在塵世流連百世。我測算過流年,現在這個時間剛好是百年內陽氣最重的一刻,我可以為你作法驅邪,将這殘魂打散。但若是錯過了今日機會,任憑大羅神仙來了,恐怕也救不了你了。”

說到最後,年輕人非常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看向湯臣,帶上幾分鄭重。

這一套神乎其神的說辭,居然也沒有把湯臣吓到,他只是問;“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幫我?”

年輕人挑了挑眉,“這個問題,在我們解決了你的事之後,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湯臣覺得這人好像将邏輯搞颠倒了,難道不是應該先由他說明幫他的原因,然後他再做出是否接受的決定嗎?可是很顯然,這年輕人并沒有解釋的打算,只将該說的說完,便靜候湯臣的答案。

“我的錢不多,恐怕無法負擔您作法的傭金。”

年輕人食指輕敲着茶案,“不需要你付錢,你只需要做決定。”

“我自然是想恢複正常的生活。”

“那好。”年輕人也不再廢話,給湯臣倒了一杯茶,湯臣注意到,這是他最愛喝的臺灣金萱。

湯臣更加意外了,擡頭仔細打量了年輕人幾眼,覺得這人對他的了解,恐怕遠遠超出一個算命先生對客戶的了解。

年輕人給湯臣倒了茶,口中低聲念了一句什麽,自他食指尖忽然憑空竄出一個幽藍的火球。他将那藍色火球彈入湯臣的茶盞,火球入水即消匿于無形,看不出絲毫異樣。

“将這杯茶喝了,你就可以擺脫它了。”年輕人将茶盞輕輕推給湯臣,清澈的茶湯随着他的動作,在杯中蕩起微弱的漣漪,映出湯臣的臉。

湯臣在那茶水映出的倒影裏,看到了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含着嘲諷笑意的眼神,似乎在質疑他是否有那個勇氣,可以将這來路不明的茶水喝掉。

“你說如果我喝了這杯茶,纏在我身上的那縷魂魄,就會被打散?”湯臣問。

“是。”年輕人輕聲回答。

傳聞說,人不肯往生,是因為心存執念。究竟是什麽樣的執念,才會讓這個人流連千萬年不肯安息?這人附在他身上,除了喜歡吃巧克力,亂花了一次錢,卻從來沒有害過他。假如真的有轉世輪回之說,如今他一杯茶下去,讓這人魂飛魄散,不就相當于害他再也不能投胎?

湯臣将茶杯握緊,端到唇邊,然而,就在他想要仰頭将茶水一飲而盡時,腦子裏轟的一聲,某些散亂的畫面直沖入記憶裏。

他驀地睜大眼,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心髒病複發被送進醫院的晚上,盡管昏迷之後他已經沒有了意識,但是模糊中,他曾有一瞬間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麽。

“電擊搶救無效,準備記錄死亡時間……”

冰冷的手術臺上,燈光刺眼,穿着白衣的醫生和護士在忙碌,可是湯臣卻覺得自己身體發輕,正在一點點向手術臺上空飄離。眼前如走馬燈般晃過湯家人的臉,最後定格在湯天擇摔碎的那張全家福上。

“就這麽死了,甘心嗎?”

冥冥中他聽到一個聲音,那是一個好聽的男人聲音,壓着耳膜低低響起,震顫着他那顆已經偃旗息鼓的心髒。

甘心嗎?

不甘心啊!媽媽已經死了,短暫的人生在欺騙中匆匆落幕。如果他也死了,那麽誰還能将她生前珍愛的東西收好,誰還能記得去給她和外公外婆掃墓?

他天生是個廢物,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連快跑幾步都有生命危險的病秧子。可是這不代表他不願意活下去,不代表他不會想盡一切辦法好好活下去。

怎麽能就這樣死了呢?

一聲輕笑在耳畔響起,“要我幫你嗎?”

緊接着,湯臣感覺到一股強橫的力量将他從空中拉扯回來,狠狠摔進手術臺上體溫漸低的身體裏。伴随着“滴”的一聲,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的心電監測儀重新開始跳躍……

湯臣砰地一聲将茶杯放下,手下意識摸向心髒的位置。他這才意識到,他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吃過藥了,可是這顆心髒,依然鮮活而健康地在胸腔裏跳動着。

“我,我不想喝這個了。”湯臣猛地站起來,轉身就要沖出茶室。

“等一下!”

年輕人在身後叫住他,語氣卻沒有驚訝。

“既然你不願意喝這杯茶,那麽我想,我可以向你正式做自我介紹了。”年輕人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湯臣,勾了勾唇角,算是個笑容,“湯臣你好,我是你母親生前委托的私人律師,你可以叫我方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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