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師父”一聲輕喚自門外傳來,還未睡熟的北菰玦側身翻轉過來,看着門口凝望了一陣,在第二聲帶着濃濃悲戚的呼喚從門外傳來時,北菰玦無奈起身下床。

他怎麽從來都沒發現,原來魔尊大人是個這麽愛粘人的家夥,跟長大以後那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實在差太多。

“怎麽了,還是睡不着嗎”自李緬住到他隔壁那個小洞府以來,小家夥每天晚上都要跑到他門口,求他開門,說他害怕,不敢一個人睡之類的雲雲。

對于魔族大人的哀求,北菰玦表示,信你才有鬼。

在遇到他之前,他一個人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再說了,那屋子裏不是還有燕青珧那小子嗎。

真是愛撒嬌!

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北菰玦最後還是心軟了,起身下床,給那小子開了門,不過,他一定要跟他說清楚,下不為例,男子漢大丈夫,哪能像個還沒斷奶的娃一樣那麽粘人。

“師父”待房門一打開,李緬便沖進屋裏,緊緊抱住了北菰玦“緬兒好怕”小小的身子顫抖道。

“……”本來想推開李緬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後無奈落在他的頭上,輕撫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恩”

北菰玦躺回床上,給李緬挪了個位,替他蓋好被子,然後滿意地看了眼小家夥乖巧的樣子,合上眼,漸漸入睡。

安靜的屋內,慢慢響起均勻地呼吸聲,但那沉穩呼吸靜聽下來,卻是只有一道在昭示着主人內心的平靜。

李緬睜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北菰玦沉睡安詳的臉。擂鼓般狂亂的心跳敲打着他的胸膛,待到确定眼前的人真的已經睡着了,才小心翼翼挪動自己的手指,輕觸那人放在身側的手,溫暖的肌膚明明白白地昭示着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沒有一絲侵入心脾的冰冷。

他是活得,活得……李緬又向前挪動了幾分,他離他更近了。把頭靠在北菰玦的胸膛上,聽着他心髒的跳動,焦躁不安地心才逐漸平息下來。

自從知道了師徒契約的恐怖,他這幾個晚上都沒有合過眼,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想起自己永遠也不想再記得,卻又偏偏像刀刻般,刺痛在他腦中的記憶。

“尊主,那些人已經退出钰菲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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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玉白的面具遮住了那人全部的神色,只剩一張嫣紅欲滴的雙唇讓人猜測這曾經豔絕天下的尤物是何等姿容。

玉芷魅閑極無聊地靠在椅子上,聽着手下人的彙報。他現在已經統一了魔道,沒有什麽事、什麽人,能再威脅到他了。

“尊主……”那手下人猶豫了一瞬,他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消息告訴魔尊,可是魔尊讓他們只要一有那人的消息,就都要向他彙報。他們不知道魔尊與那人究竟是什麽關系,但是魔尊及其重視那人這件事是肯定的,可是……

“還有什麽事”玉芷魅冷聲不耐道。

令人心神蕩漾地聲音自那紅嫩地唇中溢出,驚得地上的魔兵心顫了一瞬。

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他可以得到這個差事,可以與魔尊交談,但是誰又明白一個血氣方剛的大好青年的痛苦,聽見這樣的聲音,每一次他彙報完,得到魔尊的指令後,都要硬憋着那股心思,等事情都交代完了,才能自己找個地,或者找些相好洩洩火,真是難做的差事啊,他覺得自己的定力正在不斷提升中,也是磨人的很。

不過今天聽見這語調,一想到自己将要彙報的事,他是一點那個心思都沒有,身上涼飕飕地。如果隐瞞不報,等到魔尊發現了,怕也是沒有什麽好。

算了,死就死吧,他也只是職責所在,實話實說罷了。

“尊主,您要我們關注的那人,據說在離開钰菲山以後,因為被同門懷疑勾結魔……我教,被推下了萬丈崖”其實還有條消息,據說那人死前被靖栾宮的人千刀萬剮,但是這個……他覺得還是不說為妙!

那魔兵彙報完以後,趕緊低下頭,準備繃緊了皮,承受魔尊的雷霆震怒,可是等了許久,耳邊除了聽見幾道風聲響過,再沒有任何動靜。

擡起頭往上偷瞧,寂靜的庭院裏,除了池子裏的魚兒受了驚吓在水面上跳躍,人,無跡可尋。

對于世間萬物而言,最遙不可及、捉摸不透的,就是那無邊無際的天,無論人、妖、魔,他們望着天,向往着遼闊的自由,可是最後真正能夠觸摸到天際的,又能有幾個。

如果說,上天是萬物最向往的地方,那麽還有另一個地方,則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萬丈崖,在這片大陸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與這裏的陰暗深沉相比。

從崖頂望去,深邃而望不見底的黑暗世界,能把人心底最恐懼鬼魅的幻想勾勒出來,幾近絕望。

沒人知道這個詭異的地方是什麽時候形成的,但是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地方最适合用來幹什麽。

一道白色光影飛速沖向崖底,沒有任何遲疑,哪怕再也不能回來,也毫不足惜。

黑暗的世界沒有一絲光亮,不知下墜了多久,那底卻是仍舊無法觸摸到,越往下,玉芷魅的心就沉的越深,越驚亂。

點亮符咒,燃起一團火球,讓自己的視野變得更清晰,崖壁在急速往後退去,這個深度仿佛要跟地獄相比拟的深淵,好像永遠無法到達終點。

打出一道魔氣,下墜的速度加倍提升,但是這還不夠快,遠遠不夠。

那人的身影在眼前浮現,目紅一片。

第一次遇見那人,他正在做令自己厭惡到死的事,那人卻把自己最狼狽的一面盡收眼底,看了個清楚明白。

原本,他該殺了他的。

他的肮髒,他的恥辱,他所有不可告人的一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早晚,他會把知道他秘密的人全部殺死。

可是那家夥卻傻愣愣地看着他,然後居然走過來為他把手上的髒血擦了個幹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傻子,明明遇見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卻不知道逃,還白目地走過來,靠近他這個惡鬼。

這世界上再沒有比他更傻的人了,傻到他連動一根手指碾死他都嫌無聊。

這樣的人怎麽能死?他怎麽能讓他死!

猙獰的地獄終于顯露了他的真容,玉芷魅站定在萬丈崖底,快速搜尋北菰玦的人影。

崖底到處都是森森白骨,若說這裏是地獄,真是一點沒錯,只不過,死人有死人的歸處,而這裏卻是活着的人,最恐懼地死亡深淵。

傳說,死在這裏的人,會被千萬年來積聚的冤魂惡鬼吞噬個幹淨,連魂魄都會一起入了那些鬼魅的口腹,永不超生。

那些選擇把北菰玦推入這地獄深淵的人,根本就不想給他任何活命的機會,要他死無葬身之地,肉銷魂滅。

萬丈崖底就像它深長的高度一樣,下面也是一樣的寬闊無邊。

玉芷魅在黑暗中,靠着一團微弱火焰,四處尋找。但是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北菰玦的蹤影。

一次次在希望與絕望中煎熬。希望着可以早點找到北菰玦,可是又害怕找到他,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就算他有元嬰期的修為,那些人也肯定做了什麽,既然要害他,怎麽會不下狠手,他真的怕找到的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忽然,一股濃烈的血腥氣自前方傳來,玉芷魅急進的身體往前傾去,卻突地收住了腳步。

慢慢……慢慢,一點一點往那個方向挪去,想要喊出那個名字,卻又怕得到的……是一片死寂的回應。

随着火光的移動,玉芷魅漸漸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暗紅色的泥土映入眼簾,那人躺在冰冷的深淵底部,看上去毫無生氣。

雖然知道自己有可能見到這樣的景象,玉芷魅還是被驚得後退怯步。

他從一個稚童成長到如今的魔道尊者,這其間經歷過的腥風血雨,手上沾染的無數孽債,早已把他的心磨的冷硬,但是現在他卻害怕地渾身發抖。

可是,他必須去,如果他還活着,那自己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不管怎樣,今次只要他能挺過來,那他就要把他永遠綁在身邊,不讓任何人見到,成為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寶物。

繼續向前走去,等到終于把那人的所有都籠罩在火光中時,那一片暖色卻忽的熄滅了。

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看到了什麽,身形搖搖欲墜,腦袋眩暈。他一定是在做夢,那東西怎麽可能是北菰玦那個傻子。

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那家夥怎麽可能會那樣輕易地死掉,就算把他氣個半死,那家夥也會活得好好地。

無知無覺,腳上仿若墜着千斤,玉芷魅最終還是走到了那黑色的人影旁,腦子昏沉的站了許久,才又将火光亮起。

這一次,他看了個真切。

那還能算是他認識的那個人嗎,或者說,還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嗎!

無數劍痕在那屍體上交錯,皮肉翻開,臉上也是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內髒從被劍刺穿的身體裏溢出,不知道在這個可怕的地獄躺了多久,屍體散發出陣陣惡臭,恐怖惡心。

玉芷魅顫抖着跪坐在地上,擡手撫上那人的臉,眼中一片汪洋。

這個讨人厭的家夥就這麽死了,以前看見他就煩,現在卻再也聽不見他在自己耳邊唠叨,真是可笑,為了那些人值得嗎!

我最讨厭你這種人了,為什麽要原諒別人,為什麽不把得罪過自己的、看不順眼的、威脅到自己的人,全部殺光。

裝什麽善良,做什麽好人,你這樣的人,早晚會被人害死,為什麽不聽我的,為什麽不跟我一起走,你這樣的人……這樣的傻瓜,除了跟着我,還有誰能保護你。

為什麽你要為了那些背叛你的人,死的這樣凄慘。

不應該……死的不應該是你!

是那些人,他們通通都該死!!

凄厲而瘋狂地笑聲從地獄響起,在這片黑暗之地,唯有絕望才是真實的存在。

撕心裂肺的哭聲自黑暗中沖出,震蕩雲霄。

他,魔尊玉芷魅發誓,一定要所有人償還欠你的這條命!

呵呵呵……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怎麽感覺越來越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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