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沒有。”賈代善一口回絕了,他倒是有個棺材要擡,“七月初史氏就下葬了,趕在七月半前也好。”
顏靈筠屈指敲敲桌子,臉色淡淡的,“只談公事。”
他雖然和賈代化借着史氏的死作了一番文章,但他并不知道史氏是如何作如何冷待賈小赦的。
以他之小心眼,是絕不會樂意聽到追求自己的人提到前女友的。
何況這個比前女友分量更重,是少年結發、共同誕育二子後難産的亡妻。
讀書人腦子快,心眼多,不過賈代善給他添杯茶的功夫,他已經腦補到了蘇轼的“十年生死兩茫茫”。
莫不是要把自己當朝雲。
再一想賈代善無端提起史氏,不知道是什麽目的,立時臉色難看至極,譏諷道,“你落葬你的,和我說什麽,京城裏這會子要嫁給你的人已經打得血海撈人了,你抓緊着挑一個,說不得她還能趕得上給你的愛妻執側室禮。”
之前一直沒有在意這個事,只當不知,現下賈代善自己拿出來說,性質就不一樣了。
天地良心,賈代善就是随口報告一下自己行程,免得他起來發現父子倆都不見了。
但是賈代善又不知道如何解釋,一個男人,縱史氏有些錯處,人也死了,也不好為了讨好心愛之人故意埋汰她,那人品也太低下了。
顏靈筠糊墨的動作已經很熟練了,拿硯臺摔了他一身,拂袖而去。
小夏抱着手臂靠在門口的廊柱上,十分同情他們國公爺,顏大人果然是作得慌。
他們國公爺自己卻不這麽想,随手抹開了臉上的墨,笑得着實龌龊。
顏靈筠還不至于遷怒賈小赦,即使不理賈代善,對賈小赦還是如常。
明夙雖然瞎,但是自诩心明,那一日早上顏靈筠給他講詩經的時候就道,“舅舅有心事。”
顏靈筠揉揉他的頭,“專心聽課。”
“為了榮國公?”明夙已經習慣他這樣的放肆了,只管接着往下說。
顏靈筠看一眼在外頭挖螞蟻的賈小赦,低聲道,“沒什麽事。”
明夙露出滿臉你可真沒出息的神情,“他心悅舅舅,舅舅高興就給他個笑臉,不高興了不理他就是,你自己糾結什麽。我雖然看不見舅舅樣子,但想來舅舅一定長相俊美,風神玉樹,要什麽女人沒有。男人也可以。如今他讓你不悅,舅舅只管出去找旁人消磨,還怕沒有讨你歡心的?”
挑撥離間的同時還暗自誇獎了自己兩句。
畢竟和本尊一張臉,怎麽可能長得不好看。
顏靈筠本來是不太痛快,聽完又好氣又好笑,“小小年紀,懂得倒多。仔細我給你找個兇悍的舅媽。”
“兇悍就兇悍,又不是和我睡。嘶……”明夙說得正高興,措不及防被顏靈筠掐住了臉,顏靈筠笑道,“別在這裏胡說八道了,今日沒有太陽,我帶你出去走走。”
賈小赦和螞蟻難舍難分,聽到他們要出去,只是敷衍地揮一揮手告別,小屁股都不帶動彈的。
顏靈筠沒有用馬車,只是牽着明夙步行,邊走邊介紹周圍環境,“金陵城又叫石頭城,從前有天下文樞的美譽。”
“那為什麽還會風氣這麽差?按理說應該此地應該極重讀書才是。”
“財帛動人心,又有軍商勾結。不要說什麽富貴不能移,人得先活着。而且讀書是個很費錢的事,一套論語二兩銀子,養蠶人家一年能賺二十多兩已是豐年,沒有家底哪裏供得起。所以江南貢院所出學子,大多非富即貴,在朝中有了位置之後,又反哺家族,久而久之,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顏靈筠道。
“那舅舅想做什麽?”
顏靈筠目光柔和,輕聲道,“我想讓金陵東南第一學的牌匾名副其實,讓貧寒的學子可以一展所長,這個天下,不該是這樣的。”
明夙心說我舅舅不會是被紫微帝氣影響了吧?怎麽好端端的,胸懷天下這麽偉大,還是受過有錢人什麽刺激。
“騙你的,我沒有這樣的情懷。”顏靈筠笑起來,彎腰在他耳邊小聲道,“我只希望我能護你這一世周全,叫你随心所欲,再不用為了顧忌誰,讓我們骨肉分離。”
明夙垂下眼,聽見他最後一句輕得幾乎聽不見,很快變被夏日的風吹散了。
他說,“我要叫害我們姐弟之人,不得好
死。”
廢太子已經死了,剩下的人是誰,明夙不得而知,但是他十分喜歡他舅舅記仇的樣子。
他拉着顏靈筠的手,認真道,“會的,一定會的。”
兩個人慢慢悠悠逛了幾條街,顏靈筠給明夙買了什麽吃食玩具,就給賈小赦也打包一份,明夙覺得顏靈筠肯和賈代善談戀愛,是不是因為小貔貅,于是趁着在茶樓歇腳的功夫,又挑撥離間道,“舅舅喜歡赦兒,只管疼他就是,不必為了這個容忍榮國公。”
本尊親自養的貔貅,還怕跑了不成,随便揉。
“我知道了。”顏靈筠不是個古板的家長,斷不會因為明夙談論大人的人不悅,五皇子和明夙同齡,別說這樣有條理的話,長句子都說不清楚。
可見他外甥是多優秀,挑撥幾句算什麽。
明夙看他不以為然,又要再接再厲,小貔貅從生出來一直是他辛辛苦苦在養,別說金銀玉石,就是仙器法寶都不知道喂了多少。
結果一場浩劫,他自己龍陷淺灘不說,貔貅還管旁人叫了爹。
這世上難道還會有比賈代善更讨厭的人了嗎?
沒有了!
顏靈筠欺負他看不見,塞了一塊軟香糕堵住他的嘴,“出來玩的,別說掃興的事了,想去劃船嗎?”
“不想。”明夙覺得這個主意嗖透了,“我又看不見,跟在澡盆裏飄有什麽區別,就這麽坐一會兒吧,我們說說話。”
比如賈代善的壞話。
顏靈筠正要再出一個馊主意,忽然聽到有人喊他,“郁離!”
“诶?”顏靈筠笑眯眯朝他揮揮手,“快上來。”
他喜歡靠窗的位置,看着熱鬧的風景,只是他落在旁人眼中也是風景,低頭一笑把人家迷去半條命而不自知。
明淨一溜小跑就上來了,他雖然名字像個出家的小和尚,卻是正經的皇家人——皇長子是也。
“你怎麽來了?”顏靈筠給陰天也曬得臉通紅的明淨倒了水,“侍衛随從呢?”
明淨臉更紅了,“父親叫我出來辦差事,我比原定的時日早到了,就想在金陵城裏逛逛,這次是微服,其他人都在客棧裏。”
顏靈筠很有分寸地沒有問他的差事,又多叫了幾盤糕點,“你孤身在外頭沒有長輩照料,萬事小心。”
“好。”明淨感動個半死,自己就說起了差事,把當時朝堂上的情形複述給顏靈筠聽,“父親說百聞不如一見,讓我來看看生意到底是怎麽個做法。”
德熙帝對北靜王不信任,自有法子來查皇商與內府之事,顏靈筠只怕大殿下也只是幌子。
兒子傻不傻,當爹的能不知道嗎,這麽個傻兒子,能查個啥出來。
金陵城的商人們大致分三種,皇商、鹽商還有布商,其他零零散散的不成氣候。
布商又自成一派,低調安靜,常年吃着江寧制造府手指縫漏下來的,在此次事件中有着值得嘉獎的安靜如雞。
鹽商拿着鹽引賺老百姓的錢,交上來的稅還算老實。
皇商卻是大多數賺德熙帝錢的,因此德熙帝暫且放過鹽商,先搞皇商。
金陵不過是個開頭,以一城先試水,之後全天下的皇商都得被錘一遍。
聰明的早開始藏好尾巴,韬光養晦了,不聰明的,還傻了吧唧自以為風波已過,暗自慶幸。
“都說生意經生意經的,可見做生意是有門道的,大公子可得好生研習了。”顏靈筠嘴上與這個傻兒子寒暄,心中猜測着德熙帝的後手,知道商人有錢是一回事,可真的抄出來家財萬貫的時候,德熙帝對商人的感官絕對不會好,尤其是國庫空虛已久。
只怕今後皇商,可就沒有這麽能撈錢了。
明淨為難地抓抓臉,“要是二弟來就好了,我這麽笨,多半要壞事。”
知道自己笨,倒還不是最笨。
顏靈筠聽他訴了半天苦,得了不少朝堂後宮的側面消息,卻并不打算為這點子消息買單,他擱了塊碎銀子在桌上,起身道,“我還有事,就不陪大公子游玩了。”
明夙在智商上對明淨有着絕對性的壓制,聽說的話就知道他沒比豬聰明多少,連招呼都不帶打的,被顏靈筠牽着就走了。
等下了樓,他才淡淡道,“我還是不說榮國公壞話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如果追求舅舅都是這種貨色,那還是榮國公吧,好歹是個人。
顏靈筠一笑,“傻話,帶你去吃鴨血馄饨。”
明夙點頭,“不要蔥,有蔥斷絕關系。”
不要想拿蔥謀害本尊。
兩個人在外面消磨了一天,吃了早點午飯下午茶晚飯夜宵,這才回去,一進門就迎來了賈小赦驚天動地的鬧騰。
“你沒有喝藥啊老師!!!”
顏大人轉頭就跑。
媽的,不要被老張頭抓到吧。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早上八點固定更新,如果上班摸魚寫出來了,就發上來麽麽噠,如果晚上七點還沒二更,這天就不用等啦。
謝謝微笑變塵埃 還有xueyelangqi心肝兒(都是手打)的地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