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澤楷第二次見到葉修的時候，還是在那水藍色的星球上，當地時間二十一世紀，中國南部一個叫杭州的地方。
推開塔迪斯的門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一個關着門的報刊亭，正正地對着自己，近得只要周澤楷開門的速度再快點、力道再大點，塔迪斯的門就要撞上去了。周澤楷從開了些許的門縫裏擠了出去——這讓他不得不先把帽子摘下來以免擠壞帽檐——便打量起了這個報刊亭。
窗口關着，主體軍綠色，左右兩邊都貼着廣告海報，上面有中國郵政的标志。有些地方帶着些鏽跡，看起來已經有了一些年月，還有沒徹底撕幹淨的急開鎖小廣告。這是在杭州很常見的報刊亭，只是這個并沒有營業。
可周澤楷知道，不是的。
這是一條死巷子，沒有誰會把報刊亭設在這麽偏僻的地方，除非人家壓根就不想做生意。
毫無疑問，就算細節處也惟妙惟肖，這也是一臺塔迪斯，用變色龍系統改變外表變成當地很常見的東西的，一臺塔迪斯。
在地球上遇到同胞這點，周澤楷一點兒都不意外。宇宙中星球千千萬萬，時間領主們對地球可以稱得上是情有獨鐘，或者更準确來說，是對人類情有獨鐘。等人類的腳步發展到了外太空，時間領主也愛去新地球玩。原因很簡單，人類在外貌上，與時間領主沒有任何區別，這讓他們或多或少會覺得親切，更是方便——在地球上，他們行動全無阻礙，幾乎不用擔心被發現是外星人。
只要不進行基因識別，或者對胸腔拍個片看到他們的兩顆心髒就可以了。
所以科技并不是那麽發達的年代的地球，是時間領主最愛去游蕩的時空。而建立在一條時間裂縫上的杭州，當然是熱門“度假景點”了——時間裂縫釋放出來的能量是塔迪斯最喜歡的燃料，将它停放在此，就可以免費充電。正因此，經常來這裏充能的周澤楷才會将塔迪斯的外觀默認為跑車，以便他在此處随地停靠。（注1）
周澤楷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報刊亭”，便旋了腳踝，重新向自己的塔迪斯走去——他打算重新“停車”。再一次費力地擠進了自己的塔迪斯，周澤楷重新站在駕駛臺前，正要更改坐标，耳邊突然傳來了塔迪斯的引擎聲——那種非常特殊的，有節奏感的，一明一滅的聲音。這聲音如此近，并非隔着塔迪斯的外殼聽見的朦胧之聲，它就近在身側。
周澤楷不可置信地轉身。
一個“報刊亭”一閃一爍地在駕駛室裏浮現，踩着聲音的節奏在實體與透明之間過渡，直到引擎聲停歇，它才徹底化為實體，如一個蠻橫的入侵者一樣，大刺刺地矗在了周澤楷面前。
——将一架塔迪斯停入另一架塔迪斯？
——這不可能！
塔迪斯本就是時空中一個不定的點，要讓這個不穩定的點與另一個不穩定的點重合……只是重合的話，雖然難，卻也有可能做到。旦倘若是要一個套一個，至少周澤楷從未見有人做過！
所以，周澤楷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報刊亭”的卷閘門拉開，看着那個叼着煙的男人笑嘻嘻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Advertisement
“怎麽見到我就跑？害羞了？”
周澤楷眨了兩下眼睛，臉上瞬間被紅色洗劫。
雖然時隔了四十年，可周澤楷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人……不就是自己未來的戀人嗎？
“呵呵。”
男人胸腔震動發出的共鳴聲低沉磁性，竟讓周澤楷察覺出了一絲性感來。今天他似乎是剛從哪個歐洲的宮廷舞會上回來，還穿着一身繁複的掐金絲白色禮服，頭上也戴了頂禮帽，好看的雙手被絲質手套掩藏，握着一根角質鑲銀紫檀木手杖，要不是此刻叼着煙的形象平添了幾分痞氣，怕是會讓人以為這是哪個國家的王公貴族。
……有點帥。
周澤楷當然不會知道，自己這狀态叫做“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在這種狀态下，看人便怎麽看怎麽順眼了。
“好了不逗你了，今天事情有點急，咱們趕緊走，老魏他們碰上大麻煩了。”男人似乎收獲了一張大紅臉便能滿足，立刻從自己的塔迪斯裏蹦跶了出來，手杖輕佻地在周澤楷屁股上拍了一下，在周澤楷驚得跳起來的時候就閃到了操作臺前。手杖被他往身後一丢，輕巧地挂在了兩米開外欄杆上。男人輕車就熟地敲着坐标，對着周澤楷繼續說，“咱們再不去，他們那裏的人估計眼睛都要瞎了。”
周澤楷看了眼已經開始震動的塔迪斯，默默去樓梯底下的箱子裏拿了袋鹽。四十年前和葉修分別後，周澤楷為了以防萬一，真去買了一箱鹽放着。雖然這四十年內都沒有再發生過事故，哪怕是他在與Dalek厮殺的戰場上，他的塔迪斯依舊發揮穩定，可周澤楷還是沒有将這箱鹽丢出去。
如今它終于等到了自己發揮用途的時刻。
吞了袋鹽的塔迪斯雖然萬分不願意，卻還是哼哼唧唧地載着他們抵達了男人想要去的地方。令周澤楷再一次驚訝的是，自己未來戀人的塔迪斯竟也搭上了順風車跟着一起過來了——按照道理來說，這“報刊亭”應該會被留在原地。周澤楷在心裏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也要逮着這個人問清楚其中的原理。
“走吧小周，老規矩。”男人大步流星走到門前，一把推開，“You and me, save the world！”
門外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員拿着文件川流不息，對于屋子裏突然出現了一輛黑色跑車絲毫不感到驚異，也不覺得一個疑似COSPLAY的男人走在這裏有任何不妥。相反，他們會在這個男人和周澤楷從跟前走過的時候，停下忙碌的腳步，滿懷憧憬地看向他們，尊敬地問好：“葉修前輩，周澤楷先生，你們回來了？”
原來他叫葉修。
周澤楷凝視着他的後腦勺，将這兩個字記下。
“葉修前輩！周前輩！”一位年近三十的青年走了過來，腳步有點急，卻不見淩亂。周澤楷掃了一眼他肩上的肩章——這人職位不低。
“是一帆啊。”葉修叼着煙卻絲毫不影響他清楚發音，見青年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掏出一只煙灰缸也不驚奇，只是一臉遺憾地将煙在裏面摁滅，“哎，我想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随便抽煙。”
喬一帆忍不住笑了起來：“前輩你都十幾年了，還是這毛病。”
葉修看着青年，冷不丁地也感慨了起來：“一帆也長大了啊，長大了就不聽話了。想當初你還這麽高，”他用手掌比劃了一下，“叫你給打火機就給打火機……”
喬一帆輕咳了一聲：“前輩，抽煙對身體不好。”
葉修無所謂地擺擺手：“死不了。嗯？老魏呢？”
“和文逸在隔離區。”喬一帆将煙灰缸放在了一個穿梭着打掃衛生的機器人腦袋上，就引着兩人快步走向裏面走去，一面嘴上不停，“我們這次弄到手的東西很棘手，應該是周前輩那次提醒我們的東西。”
周澤楷默不作聲，幸好他就這個性格，就算提起了他，也沒人會把話題引到他身上，非要他開口不可。他只是聽着兩人的對話，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的一切，很快他就做出了判斷——
這裏是榮耀在杭州的分部。
其實外星文明與地球有所接觸已經持續了漫長的年月，遠比當代人意識到的要久遠。人們不可能猜想得到，在46億年前地球誕生的時刻，太陽剛剛開始燃燒，地球所在之處還只有塵埃、岩石與氣體，一塊體積最大的岩石将其它的碎石、塵埃拉向自己，最後如雪球般越滾越大，這才有了地球——而那塊最初的奠基石，是Ross的巢穴。（注2）
在何其久遠的年代，人們就開始研究外星生命，将這驚天秘辛遮掩在天光之下。每個國家都有相應的機構，例如英國有火炬木，而中國，在古代它有許多名字，有的淹沒在歷史塵埃中寂寂無聞，有的聲名赫赫卻無人知曉其隐藏在地底的部分——開天教、道家、鐵鷹劍士、耀泉、東廠……到如今，便是榮耀。（注3）
身為宇宙中最神秘的物種，周澤楷當然知道，能夠掌握時間領主這一情報的人，必定隸屬于國家最高安全等級的組織。而這些人身上的肩章更證實了這一點，這無疑是一個政府機構。榮耀這個中國專門負責處理外星事務和一些神秘事件的機構，分部遍布于神州各地，而杭州的這個，則是分部中數一數二規模的了，只看人員數量，就足以與總部相當。
這都“歸功于”他們腳下現在所踩的時間裂縫——它北起湖州，穿過杭州，南至橫店，杭州正處于裂縫的中點，也是裂縫最活躍的地方。這條裂縫很容易把一些稀奇古怪的外星生物送到此處，榮耀杭州分部為了解決這些事件，可謂是操碎了心。而裂縫其它地段雖然比不上杭州事發頻繁，卻也會時不時整出些幺蛾子出來，他們還得出外勤，可謂是為了守衛地球和平鞠躬盡瘁。
“這是包子和羅輯從橫店帶回來的，還好羅輯反應快，一下就反應過來了那是什麽，否則這會兒還得拜托兩位前輩去把他們撈回來了。”喬一帆在一扇門前停下，輸入密碼，掃描掌紋、虹膜、唇紋，“按照上次周前輩所說的，影像資料我們已全數格式化，現在魏部長、關院士和文逸正輪流盯着。”
“嘀嘀——”
驗證通過，金屬門縮入牆體，一條燈光幽暗的走廊現于眼前，左右兩邊都是一間間隔離室，透過防彈玻璃可以看見有些空着，有些放着一些物件。會被單獨放置在此的無疑都是一些危險物品，比如左起第三間裏，周澤楷就看見了一個賽博人的金屬頭。
賽博人與Dalek還有桑塔人都是宇宙中惡名昭彰的種族，他們殘暴且不知餍足，一個要将宇宙中所有生命“升級”同化，一個認為宇宙中除卻自身都是低等生命需要被清除，一個只知道不停歇地戰鬥，被他們看上的星球都會面臨滅頂之災，影子宣言委員會的成員星球長期與其宣戰。四十年前周澤楷被議會緊急召回嘉利弗雷，就是因為與Dalek的戰争再度爆發。便是此刻，周澤楷也是剛從戰場上下來，待假期結束，他将重返戰場。
與賽博人的危險程度對比了一下，周澤楷不由得對他們如臨大敵對待的東西産生了興趣。
走廊拐了一個彎，周澤楷就看見了一個坐在長椅上的男人一只手捏着眼鏡，另一只手在眼睛周圍不斷地揉捏着。他聽見了來人的腳步聲，側過頭來，将眼鏡戴上，立刻如釋重負一般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問好。
葉修遠遠地擺手，聲音微微提高，在空曠的走廊裏還有些許兒回音在耳邊飄蕩：“小安啊，沒事沒事，坐下好好做你的眼保健操，盯得難受吧？”
安文逸疲憊地笑笑：“還行，每人十分鐘。羅輯他們才辛苦，兩人輪流盯了幾個小時才送回來的，都快看瞎了。”
周澤楷聽到此，心頭一動——删除影像資料，一直盯着，莫非……
正說着，他們已經走到了近處，周澤楷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把視線投入了這間隔離室。
只見一個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房間裏，背對着他們，而他面前是一排鐵栅欄。另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在搞鼓着一臺儀器，周澤楷只掃了一眼就知道這是在檢測生命信息，可數據顯示出的卻是一片死寂。
周澤楷再上前幾步，錯開了那個木頭人一般的背影，終于看清了被關在鐵栅欄背後的東西——
那是一尊雙手自然垂于兩側，低着頭的兵馬俑。
周澤楷微怔。
安文逸隔着玻璃在它頭上輕點了一下，輕聲介紹說：
“我們給它取了個外號，叫‘垂首的兵馬俑’。”
安文逸扭頭看向周澤楷。
“這便是周前輩原來提及過的，宇宙中最沉默且神秘的殺手。”
=========
注1：DW原著中有時間裂縫供塔迪斯充電的地方是卡迪夫注2：DW2005聖誕特別篇《聖誕入侵》中，地球第一塊石頭就是Ross的巢穴，最後被博士用水淹掉了裏面的小崽子╮(╯▽╰)╭注3：英國對抗外星人的機構叫做火炬木，DW的衍生劇火炬木小組即圍繞設在卡迪夫的火炬木小組展開。然後中國那些……沒錯！我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瞎編的求大家不要去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