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人約會的終止總是有着各種各樣的原因，假期結束、緊急召集、榮耀任務等等等等，可這一次卻格外不同。
這是周澤楷第五次住進葉修家裏了，所以對于葉家人的一些行事作風也有了認識：葉秋作息非常規律，周一到周五都是早上七點出門異常準時，周六周日則會睡到九點；家裏起得最早的是葉爸爸，他會做好一家人的早飯；葉媽媽負責遛狗，每天都會出去練瑜伽；鐘點工是個臉圓圓長得有些喜慶的南方阿姨，隔天下午來；點總是條非常靠譜的狗，沒有動靜的時候絕對不叫。
可今天下午，屋子裏除了周葉二人再無旁人之時，小點卻叫得異常兇悍。
“有情況？”
“去看看吧。”葉修将筆記本蓋上，“可能是野貓，我家這邊安全等級很高，周圍幾棟都是自己人，安了各種監測設備，連紮貢人都混不進來。”
兩人循着聲音摸了過去，便發現小點是在沖着車庫叫喚，上半身微微壓低似乎随時會竄出去，一張小臉兇巴巴地皺了起來。周澤楷側耳仔細聽了聽，發現車庫裏有持續不斷的撞擊聲，打在金屬質地的東西上，就像是……有人在輕輕的敲門。
心裏有了數，周澤楷幹脆彎下身将小點抱了起來，在它頭頂上撸了兩把，對葉修解釋道：“我的郵件。”
“嗯？”葉修将門打開，就見周澤楷那僞裝成車子的塔迪斯，駕駛座門上，一個發着白色光的小方盒子在一下一下地撞門，就像是一只撞着玻璃窗的蜜蜂。在感受到周澤楷的所在之後，它立刻放棄了以頭搶塔迪斯的行為，在空中滴溜溜轉了一圈，就沖着他飛過來了。
“誰給你的？”葉修把小點接了過來，方便周澤楷讀郵件。而小點在葉修懷裏，還一個勁地往外撲騰，嘴一張一張的，似乎是想對着那個方盒子磨磨牙。
周澤楷摸了摸盒子上的圖案：“媽媽。”
“還是第一次見你媽給你發郵件，感覺你們很少見。”
周澤楷點頭：“嗯。”時間領主們擁有無限的時空，沒有一個人能停得下來，要想時常見面真心不容易，哪怕是直系親屬也難。再加上時間領主會重生，重生之後性格甚至都會有改變，經常幾十年不見就發現曾經熟悉的人已經變得全然陌生，這也給同胞之間的相互走動帶來了很多困擾。
他将盒子打開，一個非常陌生的女聲歡快的跑了出來。
“嘿兒子！你猜這麽着？我幫你爸拿東西，回家了！自從你有了屬于自己的塔迪斯之後我們都沒見過面了，要麽一起喝杯茶？我只會在家裏留十分鐘，你要不來我就走了啊，你爸還等着物種探測器呢！”
聽完這留言，葉修簡直目瞪口呆：“不是吧？如果我沒記錯，你是三十多歲的時候有的塔迪斯，結果到現在都沒見過了？”
周澤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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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雖然你之前就和我說過你們時間領主幾百上千年不聯系也是常有的，但親戚之間都這樣，那也太誇張了。”身為人類，葉修明顯無法理解這樣的相處模式，“那你快去吧，難得見一次。”
“一起？”
“我？”葉修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家是在嘉利弗雷吧？”
當然，周澤楷不明白為何葉修會說這樣的廢話。
“當初是誰和我說我宇宙去哪裏都行，就是別去嘉利弗雷的？”葉修好笑地捏了一把他的臉，“我是個定點，你看看一槍和笑笑每次見到我都要鬧脾氣，你們嘉利弗雷上那麽多塔迪斯，我往那一站，豈不是全星球都要造反了？還有，我這是非法繼承的笑笑，要是你們政府發現了，要把它收回去怎麽辦？我們以後還要不要見面了？”
周澤楷仔細想想，是這樣沒錯，但他還是很想帶着葉修一起回家見見父母。嘉利弗雷并沒有這樣的風俗，可長期混跡在地球上，周澤楷已經沾染上了許多人類的習性和思維習慣。
葉修在他唇角輕吻了一下：“去吧，下次你見我可就是情人節了——你帶了那麽多吃的卻沒有巧克力。”說罷還對着他屁股大力拍了一記。
周澤楷被這股力道推得向前了兩步，只能無奈地對葉修說了聲再見，然後掏出鑰匙，打開了塔迪斯的門。将方盒子放入了凹槽中，屏幕上便顯示出了從郵件中讀取的坐标。
在讀取郵件，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重生過了。記憶中母親的聲音是略有些低沉沙啞的女中音，可現在卻換成了很甜美柔和的嗓音。不過就算是這樣，當周澤楷走出塔迪斯，看到一個比自己矮了兩個頭的十七八歲金發小姑娘的時候，還是呆了一下。
“哦寶貝你還是這麽帥！看到你沒重生真是太好了。”她撲了過來，幾乎是挂在了周澤楷的身上，然後對着他的左臉“吧唧”了一口，“喜歡媽媽的新形象嗎？”
周澤楷看着這個完全可以冒充自己鄰家妹妹，實際上已經有七百多歲的女性，昧着良心點頭：“……喜歡。”
“我也非常喜歡——真可惜我不是用這個身體生的你，否則你就是個黃白種孩子了，現在肯定更帥。”她從周澤楷身上跳了下來，仔細看了看兒子，突然伸出食指對着他的脖子，“啊，發現吻痕——我不會擾了你的好事吧？”
周澤楷臉驀地一紅，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脖子上的那個紅點：“沒……”
“那就好，那否則就太造孽了。”她把杯子遞給周澤楷，“是固定的伴侶？”
周澤楷接過印着自己名字的杯子，抿着嘴微笑着點了點頭。
“媽媽真替你高興。”她并沒有問太多，這也是時間領主之間的相處模式，充分尊重對方的隐私生活，都是動辄要活個幾百上千歲的人，沒有什麽地方需要別人指手畫腳的。
周澤楷默默地将八芒星造型的杯子送到唇邊，杯子裏淺褐色的液體才剛入口，他就毫無風度地噴了出來——這味道，太難以形容了。
“第一次喝都這樣哈哈哈！”外表年輕的母親笑着舉起了屬于自己的八芒星杯子，“這個叫百苦茶，是我們在大熊座發現的飲料，喝習慣了就好。”然後她将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塞進了周澤楷風衣的口袋裏，“裏面都是我們找到的好吃的。”
有着兩個去宇宙中到處找尋好吃的的吃貨父母，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不過味道好壞參半就不是那麽美妙了。
“就是可惜，沒有陌陌鳥的蛋。”她一臉遺憾，“那個蛋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可第二次我們去找的時候，當地人卻告訴我們陌陌鳥很早之前就滅絕了——可我們去的是第一次的三年前呢，想不通。”
周澤楷有不好的預感：“最後一窩？”有些時候人們覺得滅絕了的物種，可能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依舊有少數存活，說不定自家父母就是撞見了碩果僅存的陌陌鳥——他們不會将它們徹底吃沒了吧？
“怎麽會，當時我們看見了成千上萬只，飛起來的時候将整片天空都遮住了。”她揮舞了一下手，試圖去表現那場景的壯闊，“所以我回來拿物種探測器，那麽多陌陌鳥總不至于是三年後憑空冒出來的啊。”
周澤楷了然地點頭。
她看了眼時間：“啊，差不多了，寶貝兒媽媽走了啊。”
“嗯，保重。”他彎下膝蓋，擁抱了一下自己的母親，“爸爸也是。”
“你也是。”她摸了摸周澤楷的眼角，嘆息道，“你真的長大了呢，沒想到我離開了那麽久——你現在有多少歲了？三百？四百？”
周澤楷沉默了一下，才搖頭道：“一百九十三。”
母親那雙湛藍的眼睛錯愕地睜大了幾分，然後臉上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我很抱歉。”
“……嗯？”
她的聲音裏是對孩子的疼惜：“無論你失去了什麽，媽媽都替你感到難過。”
周澤楷笑了：“我沒有失去什麽。”他頓了頓，又堅定地說，“沒有。”
母親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在他的左臉上又留下了一個吻：“好好照顧自己。”
在塔迪斯的引擎聲消失之後，他将兩個杯子清洗幹淨，擺回了櫥子裏。一家三口的三個八芒星杯子依偎在一起，周澤楷靜靜地看了幾秒，才重新将屬于自己的那個杯子拿了出來，然後才走進自己的塔迪斯，将它藏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
他站到駕駛臺上，輸入了坐标，地點是葉家，時間是他剛剛離開後的五分鐘。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許久，最終還是将這個坐标的後半段抹去，把時間換成了六個月前的2月14日。
他走進房間，換了一套衣服，仔細打理了頭發，再将母親塞給自己的小盒子打開，從裏面掏出了各種各樣的，從不同時空不同星球搜集來的各種食物，挑選出了他确定好吃的，一起裝進了禮盒，這才走回駕駛臺，扳下了操作杆。
再度推開塔迪斯的門，葉修就在車庫裏，靠牆站着，沖着自己笑：“聽到引擎聲就知道是你來了。”
周澤楷微笑着将禮盒遞了過去。
葉修接過這個碩大的禮盒，問道：“巧克力？怎麽這麽沉？”
周澤楷搖搖頭，然後湊過去給了他一個吻。
“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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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問我為什麽情人節不發糖……
只有失去過什麽才會擁有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的眼睛……
可小周也沒有說謊，他确實還沒有失去葉修，他只是每分每秒都在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