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澤楷選擇的潛入落腳點是客運飛船洗衣房。飛船張開了防護罩，在外部無法掃描船艙裏的熱量反應，所以周澤楷只能自己判斷出最不可能碰到海盜的地方降落——公共地帶肯定不行，客人的艙房可能會有海盜撬保險箱，貨艙裏也有可能會有人在翻找有無貴重物品，廚房也不是萬無一失的地方，唯有洗衣房是最穩妥的選擇，而且這種員工區域，一般都是監控力度較弱的地方。
将塔迪斯的外觀設定為隐形，周澤楷在塔迪斯的遮掩下，避開了唯一的攝像頭，找到了洗衣房的電腦面板，把屏幕拆下來之後，将自己的腕表連接了上去。
太過智能化的設備往往只會方便時間領主的行動，因為要論起科技，宇宙中沒有一個文明能與嘉利弗雷匹敵。在任何年代的頂尖科技，看在時間領主眼中都可以稱得上是小兒科，周澤楷幾乎是毫不費勁地就黑進了飛船的智能系統，瞬間，飛船內部的所有監控攝像設備所呈現的畫面，都能被周澤楷一一掌控，他很幹脆地将洗衣房的監控設為循環播放錄像。
在外部無法掃描飛船，可在內部不過動動手指的功夫，周澤楷就确認了海盜的人數和分部情況。接着，他将餐廳的畫面調取了出來，先是研究了一下餐廳的結構和人員位置——三百多名人質，被二十個荷槍實彈的海盜看守着。周澤楷如果要将塔迪斯停進餐廳，轉移人質，就必須要将人質與這些海盜隔離，否則他一出現，這些海盜定然會對着人質掃射——等等……
周澤楷皺緊了眉頭。
葉修……不見了。
他仔細看了好幾遍，都沒有在人質中發現葉修的身影，仿佛他一開始在屏幕上看到的人不過是過度思念而産生的錯覺。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便提取起了之前的錄像。
在他與海盜頭目的通訊中斷之後，沒過半分鐘，那人就帶着手下來到了餐廳，與葉修說了些什麽，就把他帶走了。餐廳面積過大，無法有效提取音頻文件，周澤楷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
但是，海盜頭目将葉修帶去了駕駛艙，那裏的封閉式小環境可以讓周澤楷清楚地監聽他們的對話——
“……好吧，這個賭你贏了，那邊确實答應了我們的要求，也要求了看人質并即時通訊。”周澤楷聽到了海盜頭目那玩味的語調，他正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态對葉修講話，“不過我很好奇，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鏡頭中，葉修的站姿顯得有點痞氣，仿佛是個流氓，他一開口，連語氣也是這種味道：“其實這也很好猜的啊，圍着我們的可是Judoon人——那群二愣子從來都只知道蠻幹，可這次卻選擇了圍而不攻，怎麽想裏面都是有問題的啊，而且這個問題是嚴重到那群犀牛腦袋都能按兵不動，我琢磨着，也就只想得到一個可能了——人質裏面，有大魚。”
海盜頭目接過了一杯紅酒，微微舉起了杯子，示意葉修接着說下去。
“這個人肯定非常重要，而Judoon們沒有能力将目标毫發無損地帶出來，才選擇按兵不動，那麽他們肯定會找個能拍板的來談判。所以我才說，要您開個大價錢去試探——如果對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就說明人質對他們來說确實很重要。而進一步的确認方法就是，對方一定會要求看一眼人質，甚至即時通話，确認那條魚是不是還活蹦亂跳——如果這條大魚已經沒了氣，他們一定會選擇強攻。當然了，”葉修聳了下肩，“對方真的去準備錢財的可能性并不大，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們想拖延時間，然後想辦法将人質救出來。所以這個時候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一旦他們把魚撈走，我們就慘了。”
海盜頭目将紅酒咽了一小口下去，然後晃了晃酒杯，問出了一個周澤楷也想問的問題：“你很有想法。只是幫我們的話，你會有什麽好處？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葉修閑适地坐在了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一攤手：“怎麽？我看上去像是個好人嗎？”
海盜頭目沒給出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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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就實話實說吧。”葉修嘆口氣，“我幫你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樣的話，我活下來的幾率會更大一點。對方要救的人，就只有那個大人物，我們其他乘客不過是小蝦米，一旦有個萬一，肯定會被放棄掉。而如果那個人有個好歹，他們強攻之下，我們這些普通人還能活命嗎？但是，如果我幫你們把這個人找出來，以其為最後的王牌來要挾對方……”
“哦？你能找人出來？”
葉修挑了挑眉，十足的倨傲張揚：“我當然能。只要你保證，逃出去之後讓我加入你們，我就幫你們找那個人出來——如果我沒猜錯，你們現在正缺軍師吧？”
海盜頭目眯了眯眼：“……這你也看得出來？”
“試探一下而已，看來我猜對了——像我這樣的刺頭，如果你們有一個智囊在，肯定輪不到老大來親自問我吧？”
海盜大笑了起來，連說了三聲“好”，起身踱到了葉修跟前：“說來聽聽？”
“既然目标人物如此重要，那當然，這個人自己也清楚。不過現在的情況是，此人并不一定就知道有人在盡全力救他。也就是說，假如我們告訴人質們——沒有人會來救他們，我們要殊死一搏殺出去，這麽多人質太礙事，所以要把他們全都殺了的話……”葉修在這裏刻意頓了一下，“魚，肯定會迫不及待自己蹦出來，去證明自己的價值。”
在場的其他海盜們都發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
“所以我的建議是，将餐廳封死，然後往裏面灌有異味、但無害的氣體，告訴人質這是毒氣。中毒而死過程很緩慢，足以将他們心中的恐懼放大，從而亂了陣腳，自曝身份。如果這個法子不管用……”葉修站起身來，平視着這個海盜頭領，“我随你處置。”
葉修這是……
周澤楷突然覺得自己的兩顆心髒都狂跳了起來。
葉修在給自己制造機會！
周澤楷突然覺得渾身的血液流動速度都快了一倍，他難以形容這種感覺，這種靈魂都被填補了一般的充實感，讓他差點不分場合大叫出聲，似乎只有這樣能夠發洩出那些過剩的情感。
他看着葉修說服了這些海盜，讓他們開始準備“毒氣”，然後一群人一同重新往餐廳走去，在穿過走廊的時候，周澤楷甚至看見葉修對着攝像頭眨了眨眼睛！
——他怎麽知道的？
這個疑問塞滿了周澤楷的腦海，讓他不解，卻又覺得無比的甜蜜，叫他足以忘記所有的不安與悲傷。他怔愣了一會兒，才終于強迫自己脫離這情緒的糾纏，操作起了飛船的系統。
餐廳裏的二十名海盜撤了出來，所有出口都被封死，裏面的人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周澤楷，則切斷了駕駛艙對餐廳的掌控，并将防護罩的能源都抽調了過來——從這一刻起，餐廳固若金湯。
海盜在對人質們廣播起了他們的滅口計劃，人質們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始慌亂地在餐廳裏大喊大叫，甚至有人舉起了椅子砸門，想要離開這個馬上就要被“毒氣”灌滿的大廳。
周澤楷沖回了塔迪斯裏，三步并作兩步上了駕駛臺。
那個抱着兔子的少女終于站了出來，開始說起身份的問題，并保證會有人給出這些海盜足以滿意的價碼。通過與飛船系統相連的腕表，周澤楷聽見了那位海盜頭目張狂的大笑，然後看見他拔出了槍，對準了葉修。
周澤楷開始輸入坐标，他甚至激動得手指都在微微發抖，這個坐标要非常精細，誤差不能超過半米。
“真不好意思，既然已經釣到了魚，你就沒用了呢。你是很聰明，可是你這個性格還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啊。”海盜頭領獰笑道。
他的手放在了操作杆上。
“呵呵，那我也不好意思了，如果不出我的意料——”
周澤楷将它摁了下去。
“我男朋友要來接我了呢。”
引擎聲一明一滅，葉修周身突然刮起了一陣風，一輛黑色的跑車輪廓在虛實間交替，将葉修罩在了裏面。這個場景太過詭異驚人，導致那些海盜都張大嘴巴忘了動作，直到那跑車徹底化作實體将葉修納入其中，他們才想起來開槍，可都被塔迪斯的防護罩擋了下來。
而塔迪斯內，周澤楷走下駕駛臺，大步來到門口，将葉修一把摟住，然後用力堵住了對方的嘴唇。他無法抑制自己親吻他的沖動，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炸開了。
在喘息着松開葉修的唇瓣時，周澤楷抵着他的額頭，終于将那個問題問出了口：“你怎麽知道的？”
“本來我是想自救，反正死不了，如果能打入這群海盜的內部忽悠一下他們，等我有機會去開笑笑，應該能救出這些人質。哦對了笑笑還在洗衣房，她現在是臺超大號的洗衣機。結果我也是萬萬沒想到啊，居然會在廣播裏聽到你的聲音，簡直了好嗎！這是什麽緣分啊！我随便找個地方玩都能和你這樣碰到。不過也不意外了，老規矩嘛——you and me， save the world！”葉修微微紅腫的嘴唇一張一合，“總之，知道那邊是你在救人之後，我就想你肯定和我一樣是想用小穿雲來救人質，但是餐廳裏那些海盜不離開的話，人質肯定會出現傷亡——這個時候我不幫你鋪路，誰幫你啊？”
“那監控——”
“你開的可是宇宙中最先進的交通工具，這麽一艘飛船，你要是搞不定的話，可就白瞎了我對你這麽多年的了解了，你不黑了它還怎麽玩？”葉修掐了周澤楷的臉一把，“你也不想想我是誰啊小周，就是翻遍整個宇宙，還能找出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嗎？”
周澤楷張了張嘴，突然覺得鼻尖一陣酸澀。
“好了小周，我們快去救人質吧，他們在餐廳裏要瘋了——雖然你已經把餐廳鎖死海盜進不去，可萬一裏面有個心髒病患者被莫須有的毒氣給生生吓死了怎麽辦？話說那個小姑娘就是你的目标？”
“……不，那只兔子。”
“啊？她懷裏的兔子？”
“嗯，衛月星的公主。”
“……這什麽鬼設定啊？小兔子？衛月星？美少女戰士嗎？”葉修一邊吐槽，一邊往駕駛臺上跑，沒有注意到周澤楷還站在門口。
周澤楷強行壓下了那股酸澀，這才舉步跟上。
……是了，他終究放不下。
除了葉修，誰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和他完成一場這樣精彩的裏應外合，還是在事先沒有任何商量的情況下？哪怕是戰場上與他出生入死許多回的戰友，都沒有這樣像兩個嚴絲合縫的齒輪一般的默契。
那一身辛苦鑄造的铠甲，在這一瞬，支離破碎。
周澤楷這才發現，自己究竟有多麽想他——想到明知這是一杯毒酒，口中駐了一片沙漠的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将它飲下，一滴不剩。
縱使這會讓他失去葉修……不，或者說他已經失去了葉修，他現在所經歷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将美好的事物生生打碎在你的眼前，這甚至都顯得太輕、太淺、太微不足道——
在你失去之後，還要一次又一次，反反複複地和你強調，你曾經擁有的究竟有多麽美好。
站在葉修身側，周澤楷竟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來。
——即便如此，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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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真的好甜……就是……緊跟着一刀……即便如此……我也……甘之如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