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操作杆一推到底，一槍穿雲終于名副其實了一回，如同一顆勢不可擋的子彈，深深地紮進了顏色绮麗的星雲之中。這不是周澤楷第一次進入時間風暴，可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他不是要逃離，而是要潛入最深的中心。

沒有人知道在時間風暴裏究竟會遇到什麽，會看見什麽，人們只知道裏面布滿了時間亂流，還有時間裂縫的接口。上次周澤楷進入時是在時間風暴的外圍，時間亂流不夠密集，他能找到縫隙穿插而過。他現在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因為這樣可以盡可能地減少防護罩的損耗，可進入不到一分鐘，周澤楷便已尋不到可以讓他鑽的空子。

面前只有滔天巨浪，他也只能逆風沖上。

在被時間亂流卷入的瞬間，縱使是在防護罩守護的塔迪斯內，周澤楷都有了濃烈的暈眩感。有許多東西通過亂流潛入了腦海之中，他仿佛在一毫秒內就看盡了一顆星球從誕生到死亡的全過程。縱使是一名時間領主，他都覺得自己的大腦快要爆炸，而這樣的信息還在随着他的深入而不斷增多。

整個宇宙，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一切的一切，都集中在了此處，于一瞬同時發生。

周澤楷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不得不将防護罩的功率翻倍。在加強了的防護罩生效的瞬間，他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大腦的使用權，而思維與身體的脫離感讓他在瞬間就跪了下去，開始幹嘔。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現在又多狼狽。

——還想打扮一下去見你的。

周澤楷苦笑。

他實在是高估自己了。

重新站了起來，周澤楷平緩了一下呼吸，這才重新握住操作杆。在加強的防護罩的庇護下，雖然依舊會有一些畫面在眼前閃現，但已然算得上溫和。

屏幕上防護罩的完好度一直在百分之九十到百分之一百之間來回跳躍，這是儲存的重生能量在自動修補。周澤楷确定了暫時沒有問題之後，才推動了操作杆，試探性地前行——被時間亂流一個沖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麽位置。也許已經被帶到了很深的地方，也許依舊在外層游移，他不知道。

時間風暴裏一切不可知的因素和變數太多，就連塔迪斯都無法詳細計算。

可周澤楷相信他和葉修的之間的聯系，相信一槍穿雲與君莫笑之間強大的牽引。

他一定能找到葉修。

可時間風暴裏比周澤楷事先猜想得還要混亂。不過多久周澤楷便發現，時間亂流帶來的沖擊，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小麻煩了。讓周澤楷最提心吊膽的，還要數時間裂縫。衆所周知，時間風暴是時間裂縫溢散出的能量彙聚而成的，同時也連接着所有的時間裂縫。而時間裂縫又是極度不穩定的事物，它們的連接口可能在任何時間出現，冷不丁地就将周澤楷連着塔迪斯吞下去，就此抹殺。

周澤楷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那些突然撕裂開的大口下逃離了多少次，每一次都險象環生，甚至有一次因為時間亂流的沖擊，他簡直就要被直接推進裂縫之中。這讓他的神經一直緊繃着，根本就不敢有絲毫放松。

他甚至無法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時間風暴裏就是一個巨大的迷宮，平時要借助着坐标定位才能讓塔迪斯完成的時間跳躍，在時間風暴裏簡直無處不在。上一秒與下一秒總是有着驚人的差別，一槍穿雲的時間計算系統已經徹底失靈，周澤楷完全不知道自己站在駕駛臺前維持着同樣的動作已有多久。唯一能夠讓他感受到時間變化的，只有那不斷消耗的重生能量。

周澤楷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他想他應該已經很久沒有喝水了。

讓塔迪斯原地轉了三百六十度，确定了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依舊沒有任何線索的時候，周澤楷再度推動了操作杆。在前進了三米——他想應該是三米，現在他對距離都沒有準确的判斷力了——之後，那種熟悉的跳躍感又來了，周澤楷知道他又要進行一次在風暴範圍內的時間轉移，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很多次了。

可周澤楷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的運氣簡直差到了極點，堪比自己在麻将桌上的際遇。

他直接跳躍到了時間亂流之中，而這個亂流，甚至已經超越了亂流的級別，稱之為海嘯也不為過。在撞擊的瞬間，一槍穿雲便是不可控制的開始劇烈顫動，要不是知道時間風暴裏難免颠簸，事先就給自己綁上了安全帶，周澤楷肯定要被甩下駕駛臺。可雖然不會被撞傷，周澤楷依舊面對着要命的境況，他的腦袋這下是真的要爆炸了。

他發出痛苦的呻吟，眼前一陣黑一陣白，連屏幕都看不清，更別提找到逃出去的方向。他的手探向了調節防護罩功率的按鈕，可他連摸了兩三次都摸不到。在意識到自己要暈厥過去的瞬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調整了一下自己身體的重心，讓自己向着這枚按鈕的地方倒去。

壓在按鈕上的瞬間，周澤楷聽到了防護罩功率上升的聲音，然後就再沒了絲毫知覺。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黑暗之中游移。

什麽都沒有。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整個宇宙都不複存在。就連他自己，大概也是不存在的。大概宇宙消亡之後就是這樣的狀态吧？一片混沌渾濁，只在等待着一個火花，醞釀出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

可無論等待了多久，那個變化依舊沒有到來。

——或許這是一枚啞炮？

周澤楷和自己開了個玩笑。

——是他的話一定會這麽說的。

他這麽告訴自己，然後在下一秒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裏一直以來就只有自己，他……是誰？

周澤楷想不起來，但是他覺得那個人一定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想，依舊記不起來那個人的樣貌身形。但奇特的是，他卻記得那個人在自己身邊時的感覺——

很溫暖，很開心，同時還有着苦澀與疼痛。

對了，除了那個人，他還有一個什麽東西才對，是什麽形狀來着……圓形的？不不，比這有棱角多了，應該是方的，四四方方的，就像……一個盒子？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低下頭，就看見了那個在自己懷裏的盒子。

他的盒子。

“哦時間啊，哦空間啊，你總算是醒了。”盒子誇張地嘆氣，“你再不睜眼我就要跳起來砸你的腦袋了。”

他四處張望，在一片虛空中茫然四顧。

“……他呢？”

盒子蹦跶了一下：“不還在老地方嗎？”

周澤楷想起了點什麽，回頭一看——他身後有一個巨大的沙漏，已經漏完了的沙漏。黃色的沙子安靜地堆在最底下，被冰冷的玻璃罩住。

“他在裏面？”

“是啊，被徹底埋了七千年了。”

“……不能打破？”

“要是能打破早打了，你都試過拿我去砸呢。”

周澤楷難過地抱緊了盒子。

“……我想看看他。”

“你都想看多少年了，可是沒用啊，這個沙漏是打不開的。”

周澤楷知道盒子說的是事實，可他太想看到那個人了。随着盒子和這個沙漏出現在眼前，他漸漸能想起更多的東西——對方的身形，聲音，甚至于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可他就是想不起對方的長相。

這種焦躁感在心裏蔓延，點燃了一片荒草。

他伸出手來，手掌覆在了玻璃之上，用力地貼緊，仿佛恨不得連掌紋那樣細小的縫隙都不會有，這樣就能離裏面的人更近一點。

而一只手還不夠。

他松開了那只抱着盒子的手，同樣用力将手掌壓了上去。

“哎喲我去——”盒子摔在他腳邊，立刻嚷嚷了起來，“我怎麽這麽命苦啊，我這麽多年容易嗎！兢兢業業為了你們兩人談個戀愛見個面累死累活，現在你為了一個破沙漏就不要我了——嗚嗚嗚嗚，我很早就想說了，石板都沒有了，時間都走完了，這沙漏留在這裏究竟還能做什麽，看着就難過，我看着也……咦？咦？”

盒子發出了驚疑不定的聲音。

周澤楷看了它一眼，突然笑了起來。

——是啊，為什麽要一直留着這個沙漏呢？

這是他的夢，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他如此渴望見到那個人，卻為何會讓對方一直埋葬在沙子裏頭？

一直以來，他都太笨了，沒有意識到那個最簡單的問題，最關鍵的問題，最顯而易見的問題。因為它一直在眼前，所以反而最容易被忽略。

——為什麽非得是沙漏呢？

一切都豁然開朗，周澤楷将盒子重新抱了起來，在它頂上輕輕吻了一下。

“謝謝你。”

盒子這次沒再別扭地扭動了，它看着周澤楷，竟難得地傷感了起來：“你不會回來了，是嗎？”

“嗯。”

盒子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去吧我的夥伴，我祝福你永遠也不會回到這裏。”

周澤楷再閉上眼睛吻了它一下，等他再度睜眼，他正趴在一槍穿雲的駕駛臺上。頭還有點昏沉，他甩了甩頭，一看屏幕，趕緊吓得把防護罩的功率往下降了百分之五十——由于一直壓在按鈕上，防護罩的功率一直開到了最大，周澤楷也不确定自己暈了多久，這下消耗的重生能量實在是讓他有點心疼。

這時他才有功夫去查看外界。

周澤楷再度操縱着一槍穿雲轉起了圈，屏幕上顯示的又是一片陌生的區域，他連該往哪個方向前行都……咦？

周澤楷又轉回去了一點，然後放大了屏幕。

進來時間風暴這麽久，他從未看到風暴裏有除了亂流和裂縫的東西出現。

可現在，他卻看到了一條白色的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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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盒子QWQ你是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