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句話她想問很久了, 只是一直忍着,今天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家長在兩個孩子間一碗水端不平宋厘卿不理解,像宋君瀾這種直接把碗遞到宋詞沐那邊的偏心她更加無法理解。
難道她不是宋君瀾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孩子麽?如果是她為什麽偏心至此?如果不是......
宋厘卿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 但是參照以前到現在, 似乎只有這個離譜的答案才符合宋君瀾一直以來對她的态度。
在場的幾人皆是一愣, 很長時間客廳寂靜無聲,過了許久宋昭恒才反應過來。
“胡說什麽呢?”宋昭恒難得的沉了臉色, 起身拉着宋厘卿, “爸爸給你重洗水果,咱不吃她們的。”
宋厘卿沒掙紮,看了宋君瀾一眼起身跟着宋昭恒走向廚房。
桌子上的芒果像是定時炸彈的導火線,終于在這一刻點了引線。
宋君瀾或許只是忘了宋厘卿對芒果過敏,可恰恰是忘了才讓宋厘卿難過甚至覺得諷刺。
她不是非要宋君瀾記得她的喜好以及每一件小事的,只是她四歲那年吃芒果全身起疹子被送進醫院差點休克, 她一個四歲的孩子都記得,怎麽一個大人卻能輕易忘記?
宋詞沐合上雜志看向一臉複雜情緒的宋君瀾, “所以她是不是呢?”
她并不打算要宋君瀾的回答, 說完這句話就起身上樓了。
宋君瀾坐在原地, 心裏像被重錘敲擊, 神經緊繃到現在也沒放松下來。
她轉頭看向廚房裏相談甚歡的兩道背影, 眼眸黯淡移開視線。
“你媽媽她不是故意忘記的, 前幾天朋友送來一大箱芒果,今兒不就順手洗了麽,”宋昭恒把洗好的蘋果遞給宋厘卿, “你剛剛的話說的過分了,待會去道個歉,聽話。”
宋厘卿靠在琉璃臺邊咬了口蘋果,“您就別給她找理由了好嗎,您都能記得為什麽她忘了。那麽多水果偏偏只洗芒果?有那麽巧合嘛。”
Advertisement
“你這孩子,她最近公司忙,腦子可能不清楚,你就大度點原諒她這回,”宋昭恒笑了笑,拿毛巾把手上的水漬擦幹,擰了擰宋厘卿的鼻子,“下回我給你帶你愛吃她倆讨厭的水果補回來,怎麽樣?”
宋厘卿思考了幾秒,嘴角揚了揚,勉強同意了,“行吧,那記得打電話給我,我過來拿,全都拿走,一個不留。”
“好。”宋昭恒拍了拍她的頭轉身離開廚房。
宋厘卿看了眼被咬了一口的蘋果笑了笑,視線移到客廳時那抹笑意蕩然無存。
她不會道歉,宋昭恒知道,所以他先走了。
很多事情并不能用忙這個字眼敷衍過去,他們都心知肚明。
宋厘卿在廚房吃完蘋果才上樓,她在這有幾本書要帶回去。
宋厘卿的卧室在二樓最角落的地方,終日見不到陽光,只是窗外風景獨好,春夏季轉頭就能看到一片綠意盎然,讓人心情也跟着變好。
宋厘卿很喜歡這間房間,盡管她是這棟別墅裏最小的一間,但卻是只屬于她的私人空間。
如今這個私人空間卻闖入了入侵者。
宋厘卿手搭在門把手上,和房間裏的宋詞沐四目相對。
兩人許久沒說話,片刻之後宋厘卿四下掃了眼,房間已經不複以前那般,裝修擺設都已經變了。
“誰允許你動我房間的?”宋厘卿擡步走進去質問出聲。
宋詞沐坐在椅子裏微微擡眸,“你人都嫁出去了怎麽還是你的房間?”
“所以呢?嫁出去了這間房你就可以随意處置了?”宋厘卿說,“宋家那麽大你就非要這間房來當書房麽?”
宋厘卿生氣不僅僅是因為房間被人随意裝修,這間房代表着她在宋家還有一席之地,沒了它,宋厘卿好像就真的和宋家毫無關系了。
這個家雖然讓她很累很難過,但是家裏有爸爸媽媽,她還是個有親人的孩子,這裏勉強可以算得上港灣。
她若是有一天和陸修衍離婚了,至少還有個小房間可以容納她,沒了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她從來就沒有安全感,她需要這個房間給她點虛假的安全感聊以慰藉。
“天下那麽多男人你就非要嫁給陸修衍麽?”宋詞沐沒回答她的質問。
“原來還是這個原因啊,我以為你宋詞沐多有本事呢,還不是因為一個男人把自己變得那麽讨厭。”宋厘卿笑着看她,神色帶着譏諷和輕慢。
宋詞沐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神清冷疏離,她們不像姐妹,更像是仇人。
“你不知道自己的這個選擇得罪了多少人,”宋詞沐說,“沒有你我或許不用那麽辛苦,爺爺不會那麽厭惡你,你在宋家或許能安然度過,只是一步錯步步錯,你可要撐住,後面還有更多的麻煩事,我到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
宋爺爺不喜歡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從她嫁給陸修衍以後,這種單純的讨厭似乎變成了厭惡,否則上次也不會直接把熱茶潑在她手上。
宋厘卿雖不在宋氏集團,但是在宋家長大,多少知道點這個家族成員的關系。
宋詞沐是宋老爺子欽定的宋氏繼承人,只是年齡不大資歷尚淺又是剛回國,自是不能服衆,加上宋昭和的從中作梗,在公司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被拉下來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需要一個足以跟她匹敵的丈夫,兩家強強聯合自然能夠輕易拿到實權,穩定繼承人的地位。
宋老爺子從一開始就是看中陸修衍的,與其說是宋詞沐喜歡他不如說是宋老爺子選擇了他。
她喜歡陸修衍不假,只是跟宋氏集團比起來顯然後者比較重要。
只是這個完美的計劃卻被宋厘卿從中打斷,那張結婚證讓宋老爺子的計劃暫時落空,宋詞沐在公司前進的比較艱難。
老爺子現在半退休狀态,年齡大了很多事情已經沒有精力插手。
所有的重擔就落到了年輕的宋詞沐身上,每走一步的艱辛外人又怎能感同身受。
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利害關系宋厘卿聽書亦微給她分析過,只是不在那個位置到底是不能全部理解。
“你放心,陸修衍不知道多喜歡我,沒有宋家我還有陸家,我不是撐而是幸福的生活,”宋厘卿停頓數秒,嘴角弧度清淺,“至于這間房,你若是喜歡我送你了,畢竟現在有了比這個大了數倍的婚房,我還真不稀罕了。”
宋厘卿的東西都被放在了樓下的書房裏,她走進去打算把留在這的幾本書拿回去,寫論文會用到。
書房很大,一個大書櫃立在牆邊,宋厘卿拿走自己的書,剛要轉身離開,眼角餘光瞥見角落裏的琴盒。
宋厘卿走過去佛了佛琴盒上的灰塵,然後打開了盒蓋,橙紅色的琴身引入眼簾,嶄新到像是從沒人拉動過一般。
這是宋厘卿二十年以來唯一從宋君瀾那得到的禮物,或許說禮物不太貼合。因為當時宋君瀾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強加給宋厘卿而已。
倒不是說不喜歡小提琴,相反宋厘卿很喜歡,而且很小的時候就展現了在小提琴方面的天賦,這或許是宋厘卿唯一比得上宋詞沐的地方。
只是這份喜歡附加上宋君瀾的逼迫,已經變得不僅僅是愛好那麽簡單了。
那時候宋君瀾的注意力好像分給了宋厘卿一點,每次放學後都會讓她學習小提琴,拉的不好可能連晚飯都沒得吃。
長此以往宋厘卿被逼的難受,再加上當時的逆反心理,高二那年毅然決然的扔掉了小提琴,發誓從此再也不碰小提琴。
喜歡還沒到愛的地步就可以随時放棄。
好像就是從那以後宋君瀾再也沒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一瞬間。或許是失望了,也或許宋厘卿從來就沒有讓她有過希望。
雖說不再拉小提琴了,但是宋厘卿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這把琴就一直被放在琴盒裏,再也沒打開過。
宋厘卿把琴盒合上,拿上幾本書轉身離開了。
“我在一粒沙,你過來呗。”宋厘卿晃着酒杯,眼睛看着杯子裏淡黃的液體。
“你不早說,我都洗完澡準備睡覺了,”書亦微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過來。
“這才幾點你就睡覺,還沒有點常年駐紮酒吧蹦迪年輕人的自信了。”宋厘卿倒是沒想到這個夜貓子今天睡得那麽早。
“這幾天熬夜皮膚都變差了,”書亦微無奈的嘆了口氣,“我發現女人到了年齡真要開始養生了,不然皮膚教你做人。你一個人麽?少喝點,打車記得把車牌號發給我。”
以往每次宋厘卿都是和書亦微一起來酒吧的,她自己從來不會踏進這裏半步,倒不是說單身美女不安全,只是單純怕自己禁不住酒精的誘惑,喝多了連門都找不到。
宋厘卿憋着一股氣,從宋家出來直接直奔酒吧。酒精不是好東西,但在某些時候确實能澆愁。
酒精麻痹可以讓她大腦暫時不胡思亂想。
“你來吧,我想你了。”宋厘卿一口把剩餘的酒喝完,對着調酒師指了指空着的酒杯。
調酒師會意,笑着給她又倒了一杯酒。
“三十分鐘到。”書亦微利落的挂斷電話,換上衣服驅車趕來一粒沙。
她到的時候宋厘卿已經喝得爛醉趴在吧臺上昏昏欲睡,書亦微扶額搖了搖頭,不知道她喝了多少,心還真是大。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宋厘卿因為信任着她才會無所顧忌的買醉,這世界上誰都能背叛她,但她知道書亦微不會。
這種友誼經過歲月的洗禮打磨才會如此的根深蒂固,高中的時候宋厘卿有很多朋友,只是大多是點頭微笑之交。
遇到書亦微和顧長離之前她一直是清冷中帶點溫柔的人,可以輕易靠近卻又不易走進她的內心。
所以朋友雖多無一交心。
後來遇到書亦微遇到顧長離,宋厘卿才漸漸打開心門,讓兩人走進她的世界。
她和宋詞沐有着血緣卻沒羁絆,她和書亦微顧長離有着沒有血緣的羁絆。
宋厘卿很多事都會跟她們說,無論快樂傷心。朋友不僅能分享快樂,也能消化悲傷。
“宋厘卿醒醒,怎麽喝那麽多。”書亦微拍了拍宋厘卿泛紅的臉頰。
調酒師笑了笑,問了一句:“還是老樣子麽?”
“不用了,今天不喝。”書亦微擺了擺手。
待會還要送這個醉鬼回家。
兩人每回來酒吧都是在吧臺喝酒,時間一長就和調酒師混了個臉熟。
宋厘卿今天有心事,調酒師看出來了但卻沒問,也沒阻止宋厘卿一杯接一杯的灌酒。有些事外人插不了手。
宋厘卿按着額頭眼眸染着酒意,迷離的看了她一眼,“你來了。”
“發生什麽事了要到酒吧買醉?”書亦微把包放在吧臺上,單手托腮看着宋厘卿。
宋厘卿扶着腦袋緩慢直起上身,晃了晃酒杯還想再喝,書亦微直接擡手堵住了杯口,調酒師攤了攤手把酒放回後方的酒櫃。
“你不想說我就送你回家,這酒反正是不能再喝了,”書亦微說,“再喝我怕你明天腦袋炸開。”
酒吧歌舞升平,勁爆的音樂萦繞盤旋,燈光缭繞,氣氛正濃。
兩人坐在吧臺這邊許久沒人開口,書亦微在等,宋厘卿在醞釀情緒。
“你知道我肯定不會吃哪種水果麽?”很久之後,宋厘卿才輕聲開口。
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讓人很迷惑,書亦微再聰明也猜不到宋厘卿問出這個問題的原因,不過答案她倒是清楚。
“芒果啊,你不是對芒果過敏。”
若是換成不愛吃哪種水果,書亦微可能沒那麽肯定說出全部的答案,因為宋厘卿不愛吃的水果有點多。
但是肯定不可能吃芒果,畢竟沒人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宋厘卿輕笑出聲,“你知道,爸爸知道,為什麽她就能忘記呢?”
話到這裏,書亦微已經猜到了宋厘卿來到酒吧買醉的原因。
宋厘卿和自己媽媽的關系不好這點書亦微最了解不過,她從沒在家長會上見過宋君瀾,唯一的一次是在宋家。
那時正值高二選科,宋厘卿不顧宋君瀾的反對毅然決然放棄小提琴選擇了文科,宋君瀾當時不顧她和顧長離的存在,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宋厘卿的臉上。
十幾歲的孩子不懂怎樣迂回婉轉說出自己的想法,在叛逆期的推動下母女倆的關系終于裂開縫隙,多年無法縫補。
有些話書亦微不能說也沒立場說,她可以在宋厘卿難過的時候給她安慰,但不能跟她一起吐槽宋君瀾。
身為晚輩妄加評斷一個母親卻是不敬。
“我送你回去吧,”書亦微拿起包把宋厘卿拉起來,“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不然明天有的你受。”
書亦微作為夜店小公主,對宿醉後的頭疼腦熱有着切身體會。
人還沒拉起來,放在包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若不是離得近,在酒吧強力的音樂下還真的很難聽到。
書亦微從包裏拿出手機,“陸沒品”三個字在屏幕上閃耀。
她看了眼睡眼朦胧完全沒了意識的某人,滑動手指接聽電話。
“一粒沙。”書亦微說完三個字幹脆利落的挂斷了電話。
另一端的陸修衍看着被挂斷的手機一臉疑惑,片刻後起身驅車前往一粒沙。
他自然知道接電話的人是誰,雖說聲音聽不出來,不過猜也猜得到,宋厘卿每次去酒吧都和同一個人去的。
“一杯血腥瑪麗。”書亦微把手機放回包裏,轉身對着調酒師打了個響指。
“不是說今天不喝?”調酒師笑了笑開始調酒。
“有人來接,用不着我了。”書亦微說。
陸修衍面無表情的抱着沒有意識的女生,眼皮微撩看向書亦微。
“以後不準帶她來酒吧,你們幹脆不要來往算了。”
書亦微覺得面前的男人有點好笑,她就真的沒忍住笑出了聲,“你算老幾?你說不來就不來,說斷交就斷交啊。”
先不說今天并不是她帶宋厘卿來的,就算是,陸修衍也沒資格命令兩人絕交。
“我是她法律上的老公。”陸修衍說。
“我還是她穿一條裙子的閨蜜呢,”書亦微輕扯嘴角,雙臂環抱,懶散又随意,“我們的關系比你跟她親密多了,她跟你離婚都不可能跟我絕交。”
陸修衍聽到離婚兩個字臉色下沉,心裏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話雖難聽,但不可否認是事實,兩人的關系一直在懸崖邊搖搖欲墜,似乎風一吹就會墜崖消散。
但是事實歸事實,外人這樣一說還是觸到了陸修衍某根不知名的神經,他看着書亦微,莞爾扯唇輕笑。
“放心,我跟她不會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