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還沒等邵衡判斷出，晏驚鴻的話是否在意有所指，她已經結束了跟韓潇潇的談話，利落地告辭了。
衆人客氣地将晏驚鴻送到門口，轉身回去，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
而重又回到聚光燈中央的顧庭，嘴角牽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收回了視線。
深夜的大山中，稍微一點聲音，都顯得格外突出。好在晏驚鴻前世便被祖父磨出了一點“心遠地自偏”的境界，只要她專注起來，隔壁幾十個人弄出的動靜，還真的打擾不到她。
眼見着時針已經指向了十點鐘，晏驚鴻終于将藥材處理分裝完畢。洗漱一番，晏驚鴻才想起來之前丢進洗衣機的衣服。端着盆子準備去後院晾曬，卻是餘光一掃，晏驚鴻與顧庭四目相對。
兩人都愣了一下，然後，晏驚鴻的視線一偏，落定在了顧庭的手指間。那裏有明明滅滅的火星，是顧庭在抽煙。
被她這樣一看，顧庭下意識地掐熄了煙頭。被煙草熏染的喉嚨有些幹澀，顧庭清咳了一聲，正要說些什麽，靜谧的夜色中突然響起了電話鈴聲。
莫可名狀的氛圍，就這樣被硬生生打破。顧庭眉心一蹙起了身，對着晏驚鴻點頭示意了一下，便轉身回了屋。
晏驚鴻目送他離開，才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聲氣頗為不好的張老爺子。
至于老爺子為何會這麽晚打電話過來？是因為，大晚上的有人送錢給他。不用猜，這送錢的自然是晏驚鴻了。
老爺子是在晚飯後遛彎的時候，收到晏驚鴻的手機轉賬的。一開始老爺子也沒在意，以為是晏驚鴻轉了藥錢給他。鑒于兩人合作多次，老爺子又信得過晏驚鴻的人品，自然不會注意晏驚鴻到底轉了多少錢給他。
可等着老爺子洗漱好躺床上淘了個寶，付完賬之後，終于發現了不對勁，這餘額不對啊！根本不用仔細翻賬單，老爺子就一眼揪出了“罪魁禍首”。
如果是多出千八百的，老爺子也不至于這般“斤斤計較”。中藥材這東西，價格經常浮動，晏驚鴻又常年在大山裏待着，跟不上節奏也在所難免。加之老爺子知道她是個不喜歡占人便宜的性子，多給點也是尋常。反正他已經習慣了，晏驚鴻多給了，他也不推辭，總能想辦法找補回去。
可這回卻是多給了一萬多，這可就非常不對勁了。老爺子擰着眉想了半晌，否定了晏驚鴻打錯的可能性，然後，聽到房門外他大孫子的腳步聲時，老爺子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老爺子氣哼哼地下床一把拉開了房門，正放輕腳步避免吵到老爺子睡覺的張川樸，卻是被吓了個半死。
張川樸撫了撫節奏混亂的小心髒，正要問老爺子怎麽這麽晚還沒睡時，就迎來了老爺子又一輪的靈魂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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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瞧你，白瞎遺傳我的這張好臉！”
“……”爺爺哎！您這大晚上的，又來哪一出啊這是？還有，我這張臉不是遺傳我奶奶的嗎？您今兒早上可是剛說過的呀！怎麽這麽快就改口了啊？
“怎麽？你不服氣？”
“……沒沒沒！”就算是不服氣，我也不敢說出來啊！
張川樸頭大地任由老爺子叭叭叭地又訓了一通，總算是搞明白了這出無妄之災的來處，頓時又是一臉的苦笑。
等到老爺子出夠了氣，轉身去給晏驚鴻打電話。張川樸目送老人家走遠，這才有些洩氣地将自己摔倒在大床上。
說實話，張川樸是不太相信什麽一見鐘情的。他之前談過的兩段，也都是接觸得時間長了，覺得彼此還算志同道合，才正式開始交往試試。至于分手的理由，也是因着處得久了，發現彼此并不是真的合适，又友好地分了手。可就算有兩段并不成功的日久生情，張川樸還是不覺得自己某一天會跟毛頭小子似的，猛然瞧見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便從此墜入愛河，不可自拔。
當然，晏驚鴻的容貌，對他來說，确實極具沖擊力。張川樸從來都不否認自己是個俗人，但要只是因着長得漂亮，張川樸倒還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晏驚鴻拒絕後，如現在這樣的洩氣。
再鮮豔的花也有凋零的時候，可今天這一天，晏驚鴻給他展現出的內心的強大與悲憫，張川樸覺得，自己如果這次錯過了，也許窮盡一生都再也遇不到這樣一個特別的姑娘了。
尤其是，只要一閉眼，晏驚鴻專注的目光就會在他腦海中閃現。雖然那目光不是對着他的，可張川樸還是因着這目光，想起了打小被老爺子硬逼着背誦的孫思邈《大醫精誠》中的一段：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恻隐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饑渴、疲累，一心赴救，無作功夫行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
蒼生大醫這樣的境界，張川樸一直覺得，在這樣越來越繁華世俗的時代裏，也就是他家老爺子這樣一路苦過來的那一代人才會固執地追尋着堅守着。直到老爺子遇到了晏驚鴻，張川樸聽說了太多有關她的事，但再多的講述，也不如直面來得更有說服力。
腦海中不停浮現着晏驚鴻神色淡然地跪在冰涼的地面專注施針的場景，耳邊是老爺子絮絮叨叨地講着晏驚鴻如何不求回報地救治山民，張川樸突然笑了。
自己好像是真的被老爺子洗腦了啊！那該怎麽辦呢？張川樸帶着這樣的疑問阖上了眼簾。
一牆之隔，張老爺子賭氣地挂斷了電話。遠處的大山裏，晏驚鴻很是無奈地看了手機一眼，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然後将衣服晾好，轉身回屋休息了。
顧庭站在陰影處，直到晏驚鴻屋裏的燈滅了，才又重新點燃了一支煙。
煙氣袅袅升起，很快被來自山林的夜風吹散。遠遠望去，只有明明滅滅的星火，以及已經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