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剛還奇怪呢, 您老家是滬市的, 怎麽會有親戚在這兒呢？”
“雖然沒血緣關系，但也是親戚。當年啊……”
面對衆人急切想吃到大瓜的炯炯目光, 林正餘光一掃正對着他的那臺攝像機, 然後笑着把事兒說了。
這事兒吧，說起來, 話真的是有點長。大概五十五年前，林正響應中央號召, 下鄉到了萬山鎮邊上的小林莊插隊。那時候林正剛滿十六歲, 又是打小在城市長大，他家家境不錯，從來就沒受過苦。原就是憑着一腔革命熱血沖動之下準備在農村大幹一場，卻是, 只下地插了半天秧, 熱血就被冰冷的現實給澆熄了。
“也是我命好，剛好姓了林, 跟小林莊的鄉親們五百年前是一家。”提及那段艱苦的歲月, 林正的目光中卻帶着抹不去的懷念。
小林莊的鄉親們很照顧林正這個城裏來的娃子, 尤其是他借住在的武大叔一家, 更是對他極好。即便後來林正回了城, 兩家的聯系一直都沒斷過。武大叔過世的時候，一向不喜歡因私廢公的林正，還特意跟劇組請了七天假，來送他最後一程。之後随着林正的名氣越來越大, 也是許久未曾回萬山鎮來了。
原本這次答應苗翠翠來幫忙，林正想着正好借機會回小林莊看看，然而，打電話聯系武大叔的孫子時，才知道這個侄子之前差點出了事。林正是前天就到了萬山鎮的，瞧着侄子恢複得不錯，總算是放下心過來錄節目。卻是沒想到，就是這麽湊巧，救命恩人竟然就在隔壁住着。
“那可真是巧了！好在遇上了小晏大夫！”
雖然沒能親見，但聽林正說侄子是犯了急性心梗，只聽這四個字，衆人都是後怕和慶幸。至于之前腦袋裏冒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因着這段小插曲，這天的晚飯遲了快一個小時。好在林正雖然長了一張革命劇男一號的臉，卻是性格極為随和，再加上顧庭精心準備的春筍宴非常和他的胃口，因此這一餐飯吃得可謂賓主盡歡。飯後，在邵衡帶頭的起哄聲中，林正還極有興致地來了段昆曲。
“觀之不足由他缱，便賞遍了十二亭臺是枉然，倒不如……”
“……倒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瓶插映山紫，爐添沉水香。驀地游春轉，小試宜春面……”
“呦！小姑奶奶，您也會《游園驚夢》啊？”
別看晏太子爺平時吊兒郎當的，晏驚鴻更是萬般嫌棄他不學無術，可身為苗翠翠女士的親兒子，晏鵬程自小便被動地涉獵極廣，尤其是傳統戲曲。
苗翠翠女士頭回封後的那部影片，便是扮演的民國閨秀、被譽為“最後的才女”的昆曲大家張充和先生。為了演好這個人物，苗翠翠托林正請了專業的老師來家裏授課，然後這一練，就是小二十年再沒停過。
因此，被動地給他家皇後娘娘捧了這麽多年場的晏鵬程，對于《游園驚夢》這樣的經典唱段，即便不能張口就來，但也算是記憶猶新。
只是，晏鵬程怎麽也沒料到，他小姑奶奶竟然也是個中高手。盡管晏驚鴻的嗓音壓得有些低，可聽在晏鵬程的耳中，好似她唱得甚至比浸淫此道快三十年的林正還要字正腔圓。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然而面對着晏鵬程探究的目光，晏驚鴻也只是以一句“恁般天氣，好困人也”給結了尾，便施施然回屋休息去了。
哎！一直知道小姑奶奶道行深，每每以為已經探到底了，卻是轉眼就被打臉，好在他臉皮厚抗造，不然……
許久未曾吃過閉門羹，看了有幾分熟悉又陌生的門板半晌，晏鵬程讪讪地摸了摸鼻梁，轉身走人了。
至于晏驚鴻身上越來越多不合理的地方，晏鵬程轉頭邊抛諸腦後了。他家皇後娘娘說的好：“難得糊塗，糊塗難得。人吶，有時候太聰明了，就容易鑽牛角尖裏，不是什麽好事。活得糊塗些也沒什麽不好，起碼不用每天勞心勞力的，能活得長久，挺好！”
“難得糊塗！你呀，說多少遍了，就是聽不進去！”
林正看了顧庭半晌，幽幽地嘆口氣，來了這麽一句，倒是無意間與苗翠翠的想法不謀而合。
此時，一天的錄制工作已經結束。雖然邵衡很想跟自己的偶像促膝長談一番，但也看出林正是有話要跟顧庭說，便主動搬去跟宋元同住了。于是，屋子裏此刻就只剩下了一老一少兩個人，林正瞧着顧庭關掉了攝像機，便開門見山了。
說起來，顧庭的氣色，确實比前一陣子兩人見面時，好了不少。原本林正還挺為顧庭開心的，結果瞧見顧庭随手摘下挂在腰間的香囊，林正的眉心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您難得出來玩兒一趟，就別記挂我了。再說，我這不是挺好的嘛！”相較于林正的憂慮，顧庭倒是一副很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你呀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顧庭演技再好能騙得了別人，卻是騙不了林正這個可以算是他授業恩師的。只是，之前無數次地開解過顧庭，都是收效甚微，林正自己都嫌自己啰嗦了，也不願再給顧庭施壓，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顧庭，然後轉移了話題。
“你這節目什麽時候錄完？”
“怎麽？您有戲找我？”
“嗯。”
“什麽時間？”
“連演什麽都不問，不怕我坑你啊！”
“您出去打聽打聽，有多少人排着隊地想讓您坑，都找不到門路見您一面呢！”
“你這是跟小邵待久了，嘴皮子愈發厲害了！”
“謬贊謬贊！”
“……”
看出林正是在刻意緩和氣氛，顧庭自然樂得配合。一老一少你來我往了一番，便說起了正事。
林正世交家的晚輩靳平，想找顧庭拍一部獻禮片，無奈聯系了顧庭的經紀人齊霜，被告知顧庭想休息一段時間，最近都不會接戲。靳平不死心，便厚着臉皮求上門來。林正看在老友的面子、以及靳平平時很是靠譜的份上，先要求看了劇本，這才答應了幫忙做一回說客。當然，最後能不能成，林正是留了活口的。
聽林正大致說了劇情梗概，顧庭沉吟了片刻，答應了下來：“我明天跟霜姐說一聲，您讓靳導跟她聯系就好。”
“行。”
正事說完，時間也不早了。即便顧庭肯定是睡不着的，還是跟林正道了晚安。只是，在林正快要睡着的時候，似是聽顧庭模模糊糊地問了句：“您為什麽會主動幫她呢？”
“那是個、好姑娘。”林正聽着自己回了這麽一句話，然後便沉入了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