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喂藥
當夜,柳紛雲與蓮衣在寝居對坐,桌上豐盛的飯菜誰也沒動一筷子。
“其實今日和大祭司交談的時候,我已知道府中有她的眼線了。”
沉默良久,柳紛雲低聲道:“只是沒想到……會是個穿男裝的小姑娘。”
“小孩子才不會引人注意呢。”蓮衣輕笑,繼而沉聲提醒她,“在這座公主府中,你要是想不被欺騙,對誰都不能心生憐憫。”
“可是……大祭司為什麽要監視殿下?”回憶絡冰輪叮囑自己的話,柳紛雲不解。
“因為我是妖族,只要活着,就是礙她的眼。”蓮衣自顧自舀了勺蛋羹吃,邊吃邊說,“四年前,我剛奪舍七公主的時候,絡冰輪就想殺掉我了,可惜沒成功,只是把當時的事記錄在伏妖卷宗裏。”
柳紛雲也想起這份卷宗,當時絡冰輪讓弟子去取來給她看,估計是要向她證明蓮衣“會殺人、會吃人”,但被她婉拒了。
“那……殿下可有想過回妖界去?”柳紛雲問。
“我沒去過妖界。”然而蓮衣卻道,“只聽說那是個強者為尊的地方,生存法則十分殘酷。我呢,除了吃喝玩樂看書跳舞,別的一概不會,何必抛下這裏的錦衣玉食,去那裏吃苦頭?”
吃完半碗蛋羹,蓮衣下意識去夾烤肉,筷子剛接觸到烤肉又頓住,最後夾了兩片青菜。
“阿雲你呢?流織國又不是只有你一位皇子,怎麽偏把你派來聯姻了?”
蓮衣吃着青菜,喚得親切,然而卻是一下子戳中柳紛雲的痛處。
通過系統确認寝居周圍沒有人,柳紛雲嘆了口氣,才敢開口:“皇子的确不止我一位,可不受寵的皇子獨我一人。”
“我娘不是宮裏的人,宮中的錦衣玉食沒我份兒,平日裏的衣食全是我師父供的,要聯姻的時候,老皇帝倒是想起我了。”
蓮衣憐憫地看她,筷子一轉,夾了個肉丸子,送到她嘴邊,柔聲道:“只要你在府中一日,我的錦衣玉食便有你一份。”
柳紛雲含着肉丸子,含糊不清地道:“好啊,多謝殿下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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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要去太醫院麽?”看她終于拿起筷子,蓮衣問,“燭煌國的太醫院雖不歸祭司殿管,但難保絡冰輪不會派人來監視你。”
“去呗。”柳紛雲嚼着丸子點頭,“我又不會幹什麽,她要監視就監視好了。”
“你倒是心大。”蓮衣笑道,“要不然,我跟着你一起去?”
柳紛雲差點一口丸子噎住,擺了擺手,“這倒不必,太醫院的藥味很重,恐怕殿下會受不了。而且,殿下的暈動症比較嚴重,身體好起來之前,最好不要折騰自己了。”
未曾料到她會處處替自己着想,蓮衣眨了眨眼,心裏已有數,不再多言。
吃完飯,等侍從撤去碗筷,柳紛雲開始收拾行囊。
除卻獻給燭煌國君上的貢品,她只帶了一個藥箱、一只錦囊,如今這兩樣東西都放在寝居裏。
柳紛雲取出師父的親筆信,将之小心收在包裹裏。
明天她能不能順利進入燭煌國的太醫院,全靠這封親筆信了。
她收拾到一半,侍女提着暖盒來送藥。因着墨槐的事,今晚柳紛雲沒有心思煎藥,煎藥仍由百草堂的藥師負責。
蓮衣聞到淡淡的藥味,立即逃到卧榻上,緊緊盯着柳紛雲提了暖盒過來。
“殿下,該喝藥了。”柳紛雲打開暖盒,看到一碗黑糊糊的湯藥,并兩塊用油紙包好的紅糖。
蓮衣又往床裏側挪了挪,掩緊口鼻。單是藥散發出的苦澀味道,就讓她覺得反胃。
柳紛雲卻沒有急着喂她喝藥,而是拿出一根細長的軟管,伸進湯藥裏,将另一端放到口中,吮了一口藥。
跟着師父學醫時,柳紛雲偶爾會做些小玩意兒。
比如現下被她拿在手上的吸管。
其實柳紛雲還找人做過自帶吸管的瓷碗,只不過古代的器皿都偏重,攜帶太不方便了,最後帶過來的只有一些吸管。
吸管的制作材料還是系統給她找的,是一種很特殊的白色金屬,不導熱不褪色,也不會和藥物産生反應。
柳紛雲只嘗了一小口藥,藥液之中的所有成分便被系統檢測出來。
她看了一遍成分,确認沒有出錯,換了一根新的吸管,把藥碗捧到蓮衣面前。
“殿下若是怕苦,可用此物吸食藥液。”
她特意吩咐過百草堂,把藥放溫再送過來,喝起來會舒服些。
看着藥,蓮衣眉頭緊擰,光是聞到味道,她就知道藥有多苦。
“明天的藥,你來煎。”她擱下這話,捧起藥碗,屏住氣用吸管喝藥。
柳紛雲看她很快吸完整碗藥,心想這貓雖說怕喝藥,喝起來倒是快。
然而她念頭剛落,就見蓮衣放下藥碗捂緊了嘴。
扶着蓮衣去外面吐了個幹淨,柳紛雲倒了碗溫水,放了些鹽攪拌均勻,喂她喝。
“殿下平時喝完藥,也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嗎?”等蓮衣緩過來,柳紛雲關切地問。
“沒有……從前只是會苦得惡心一陣子,卻不至于嘔吐,許是你開的藥太烈。”蓮衣搖頭,趴在桌上按着胃部,虛弱地問,“能不能換成丸藥?我不想喝湯藥……”
柳紛雲倒是有調理腸胃的丸藥方子,聞言點點頭,起身去寫了一張方子,又工整謄抄一份,交給蓮衣。
看來這只貓的病只能慢慢養了,她現下還不好用猛一些又見效快的藥。
把蓮衣抱上卧榻躺好,柳紛雲想了想,又寫了一張藥浴方子。
“殿下先歇着,我去為殿下制丸藥。”她收好兩張方子,說完便出了門。
蓮衣迷迷糊糊睡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竟被飯菜香味驚醒。
她原以為自己還在做夢,揉了揉眼才知不是夢。
周圍紅帳皆垂,帳外亮着一盞燈。
蓮衣掀開紅帳,只見柳紛雲正背對着她坐在桌邊,執筆飛速地書寫,一頭墨發披散下來,只在末端以發帶束住。
“……夫君。”凝視她的背影一會兒,蓮衣輕喚,聲音軟得很,又像是剛從蜜糖罐裏撈出來一樣。
喚得柳紛雲筆尖一抖,立刻“哎”了一聲,放下筆走到卧榻邊,扶着她坐起來,“殿下有什麽吩咐?”
在她懷裏擺了個舒适的姿勢,蓮衣問:“現下是什麽時辰?”
柳紛雲報了個大致時辰,揉了揉她的肚子,“殿下還難受嗎?可要用晚飯?”
一雙白皙的手搭上來,蓮衣摩挲着柳紛雲的手,也不回答,只是感慨道:“夫君的手好暖和。”
柳紛雲忍不住用下巴在她發頂蹭了蹭,想到她先前喚的那聲“阿雲”,試探道:“以後私下裏還是喚我‘阿雲’吧,親近些。”
她是個女人,老被知她底細的妻子“夫君”、“夫君”地叫,實在是別扭。
見蓮衣笑着應下,柳紛雲去提了飯盒過來,在被子上展開一張小桌,将飯菜一樣樣擺上。
“殿下若是有胃口,多少吃一點。”
蓮衣掃了一眼,三菜一湯,皆是清淡口味,蔬菜切成細絲,紅燒肉切成薄片,不像是府中廚師的習慣,接過筷子便問:“這些菜是何人做的?”
“是我。”柳紛雲笑道。
蓮衣筷子一頓,訝然問:“你還會做菜?”
“只炒了些菜絲,紅燒肉是府中有的,切薄之後稍微加工了一下。”柳紛雲道,“我回來的時候,廚子都歇下了,我懶得喊他們。”
蓮衣撲哧一笑,喝了兩口湯,慢慢吃起來。
菜肴味道寡淡,但吃下去卻讓她舒服,連飯也多添了半碗。
柳紛雲看她吃着吃着,貓耳朵露出來了,沒多久,貓尾巴也晃了起來,是高興的象征,顯然這頓飯讓她還算滿意。
柳紛雲收拾碗筷的時候,蓮衣走到書桌邊,一瞧,全是她看不懂的鬼畫符。
“阿雲剛才在寫什麽?”
“醫案。”柳紛雲答。
“是我的病麽?”
柳紛雲點頭。
她去制丸藥的時候,特意要來了其他醫師給蓮衣開的方子,發現那些方子的藥效十分溫和,雖是對症下藥,卻沒什麽治療的效果,長期服用還會傷胃。
猜到是蓮衣的身份讓這些醫師束手束腳,開藥只求無過,柳紛雲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蓮衣喝這種“無效藥”喝了多久。
蓮衣看不懂她潦草的鬼畫符,看到手邊還有書冊,得過柳紛雲的同意,坐下來翻閱。
書冊內的字跡工整,和柳紛雲相似,但又比柳紛雲嚴謹,沒有灑脫飄逸的感覺,一看就是出自某個嚴肅的人。
“這是師父寫的醫案。”柳紛雲走到她身後,“師父接觸過的病例有很多,或許有和殿下病情相似的。”
她的墨發垂在蓮衣頸間,癢得蓮衣縮了縮脖子,拉過她的胳膊,讓她環抱住自己。
又翻看一陣,蓮衣忽問:“你師父,是不是和大祭司一樣,特別讨厭妖族?”
柳紛雲愣了愣,搖頭道:“我從沒聽師父提過對妖族的看法。”
“你師父……會用妖族的身體入藥。”蓮衣垂眸,指給她看,“并非普通的蜈蚣蛇蠍、鹿茸龜甲,而是非妖族不可。許多藥材,更是需要新鮮的。”
“妖族有先天和後天之分,後天修煉而成的妖,大都有幾百上千年的骨齡。”見柳紛雲愕然,她繼續道,“妖族全身入藥,非死即傷。即便只是給出一小部分器官,也要大傷元氣。”
柳紛雲咬緊唇,盯着藥名底下一個又一個“妖”字,一言不發。
難怪大祭司會跟她強調,最好離開七公主府,師父在親筆信中什麽也沒說,但大祭司應是知道的。
柳紛雲還沒寄信回去,因而她的師父只曉得她平安到了燭煌國,卻不知她娶了貓妖為妻。
“阿雲,你也會獵殺妖族,取它們的身體入藥嗎?”蓮衣問時,那雙雪白的貓耳朵輕輕抖了抖。
看着她的貓耳朵,柳紛雲下意識想到,有一個方子似乎是要以新鮮妖耳入藥……
“怎會!”她趕緊甩開這個可怕的念頭,抄起師父的醫案鎖進藥箱裏,“我不會再看這本醫案了。”
見她神情鄭重,蓮衣晃悠着貓尾巴,彎起眼睛嗯了一聲,暗暗地收回了尖銳的利爪。
倘若阿雲也會殺妖入藥,她便殺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忘記貓貓是病弱型病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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