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孜剛開始在深圳打工的時候,盲人推拿還是一個欣欣向榮的行業,他在口岸車站旁邊的一間推拿館裏幹了六年,錢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太容易了。深圳外來人口多,他賺了不少外彙,都是新鮮出爐的美鈔。從前美鈔上還沒有盲文,李孜摸不出來真假,心裏總不踏實,只有到銀行聽數鈔機的聲音才真的覺得那是錢。十來年的時間這個行業膨脹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然後就像所有泡沫一樣,有一天它爆炸了。李孜黯然離開深圳,回到老家自己開店。他本來為結婚準備的老本變成了現在的喬木推拿館。
開店起名的時候,李孜請人寫了一副字,挑的是詩經裏的話:出自幽谷,遷于喬木。
李孜喜歡這句話,他們是從黑暗中來,要到光明中去。這句話他用來鼓勵所有他的同行。
但行業的整體趨勢還是會影響個體的發展。
李孜的推拿館裏師傅們的流動性大,聘請新師傅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上個星期剛走了一位老師傅,夠歲數準備退休了。李孜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頂上來的人,只能自己上,幹多了手又疼了,晚上還要熬夜處理雜事,身體吃不消。楊學海來了他也沒有精神伺候,打發了人到二樓睡覺,他自己收拾完才慢慢拖着步子上來,頭暈的要命。
楊雪海坐起來給他點了根煙,“這麽累幹什麽?多找個人不就好了?”
李孜接過來狠狠吸了一口,“經濟不好,現在找不到師傅。”
“有生意還沒師傅幹活?”
“以前盲人都是吃家裏的,不知道能做什麽工作,所以推拿剛興起那幾年滿地都是推拿師傅。現在能做的多了,推拿又累賺得又不多,找不到人。”
楊雪海把他抱過來,“來,我給你揉揉。”
李孜蹭了蹭,頭搭在他的肩窩上,滿足地嘆氣。
男人有樣學樣,模仿他的手法從肩膀捏到後腰,一只手摸到大腿上煽風點火,“好幾天沒做了。”
李孜被他伺候得舒服了,身體也軟下來,轉過來膩膩歪歪地親吻,由着他把衣服脫了相互撫慰。
楊學海的身體壯實,熱騰騰的散發着汽車座椅的皮質味道,李孜喜歡摸他的背,寬闊平坦,兩邊肌肉緊繃。這是堅實的土地,他要攀在這片土壤上,才能舒展開閉攏的身體。
悶熱的氣流裏,楊學海把玩他的性器,他高潮了,腦袋一片空白。男人用牙齒咬着他的乳.頭,李孜打了個哆嗦,推他的腦袋,“嘤嗯……”
楊學海套上安全套一把頂進去,李孜舒服得發抖。高潮過後的身體慵懶放松,正是貪吃的時候。楊學海人雖然糙,但是在這方面很周到,溫柔的侵犯足以安撫李孜嬌嫩的身體。李孜想起第一次是如何被他弄得神魂颠倒,這才有了後來的食髓知味。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做這個入幕之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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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點,”楊學海拍拍他的屁股,緩慢地摩擦抽動,“舒服嗎?”
李孜難耐地低吟,眼眶有點紅,肛交的巨大快感幾乎讓人失去理智,他甚至感覺得到楊學海每一寸的形狀,那上面生動的褶皺與凹凸如此清晰,使他不由自主地縮緊洞口。他一縮,楊學海被夾得疼,扒開兩瓣臀肉狠狠地往裏面頂。李孜受不了了,咬他的肩膀,打他,又踹又踢。
做個愛跟打架似的。偏偏楊學海喜歡他這麽辣,“你他媽的真帶勁兒。”
汗液體液把床單打得透濕,李孜伸出舌頭舔掉楊學海臉上汗珠,那味道濃烈而苦澀,他興奮地喘息:“快點,操我……唔嗚……操死我……”
楊學海肆無忌憚地肏幹,他目光兇狠,簡直像兩團冥火在他眼中燒,通天黑地暗流洶湧。李孜半張着嘴,他皴裂幹燥的唇瓣泛白,一張一翕艱難地喘息。死人一樣的眼白無力地上翻,露出一個詭異的表情,像條魚似的。楊學海親吻他的眼睛,激烈地射精。李孜幾乎不可承受,殘疾的眼睛是他最不可告人的敏感點,它們在愛.撫下自卑地顫抖,對李孜來說是另外一種發瘋的快感。
楊學海摟緊他,撥開他濕透的頭發,李孜蜷縮着身體迷茫而脆弱。楊學海笑話他:“像個小孩子似的,剛剛還要弄死你呢。”
他把軟掉的性器抽出來,裝滿粘稠溫涼的精液的保.險套打個結,啪一聲扔在垃圾桶裏。
李孜喘着氣,身體黏黏的不好受:“你最近這麽有空?”
他要掙紮着起來洗澡,楊學海将他一把抱起來走到浴室去。李孜環着他的脖子,親親他的耳朵。
楊學海放了熱水給他洗澡:“丫頭上住校了,家裏沒人。”
“你老婆呢?”李孜感覺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股縫間出入。
崔愛華帶着培訓班上的孩子去參加外地參加比賽了,要去四五天。
楊學海想到崔愛華不在就覺得自在:“她出差了。”
李孜輕輕哼一聲,沒搭話。他其實“見過”崔愛華一次。楊學海當時頸椎病犯了經人介紹到李孜這裏做推拿,崔愛華陪着丈夫來過。她在這屋裏看了一圈,擔心推拿館裏衛生情況不過關,毛巾被套洗不幹淨,小聲在丈夫耳朵邊說要治病還是要去大醫院看醫生。
她以為李孜聽不到,李孜當然不會當着面揭穿。他仔仔細細地聽,耳朵裏是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她身上有羸弱的香水和脂粉味道。這個層次這個歲數的女人很少這樣精細地打扮。李孜試探着給她介紹個老練的女師傅。崔愛華客氣又嚴厲地說,謝謝你,我不習慣別人碰我的,外頭的床我也不習慣睡。李孜好笑,這得是心氣兒多高的一個女人,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做公主的命。
楊學海見他不說話,猜不出他想什麽,低頭親吻:“想什麽呢?”
李孜說:“你倒是潇灑呀,老婆孩子都不用管。”
楊學海笑:“哪兒比的上你潇灑,沒家沒累,自己當個小老板。”
他伸手去拿毛巾。李孜還挂在他身上和他玩,楊學海夠不到毛巾,極其敗壞把他壓在牆上,就着他嘴唇上沒浸透的水珠親吻。李孜接下他急躁的唇舌,熱切地回吻。楊學海被他撩得火氣大,表情惡狠狠的:“欠操就說,我還喂不飽你?”
李孜拿捏着他的腰,很輕蔑:“少來,男人上了四十就得學會養着,腎虛容易老。”
楊學海親他的濕漉漉的鼻子:“我要是腎虛還不是賴在你頭上?”
李孜說:“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他腰一扭,光着屁股就走出去了,看得楊學海恨不得抓回來再操一回。
楊學海那顆凡心其實是動了的,他從來沒見過這麽難伺候的人,說不要就是不要,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可當初的确是楊學海主動勾.引的李孜,他想拿捏住這個人,抓不到手裏就心癢癢。李孜和崔愛華是完全兩種人,崔愛的确漂亮,但是仙女擱在家裏看久了也要膩味兒的。李孜不是仙女,他是條魚,掙紮在幽昧魚缸裏被水草纏住的魚,總在掙紮,總是徒勞,可那模樣格外令人憐愛。
清早賈原做了個針灸,收針之後客人多付了一倍小費,問:“平時太忙了,可能沒空來,師傅能不能上門紮針?我可以加點錢。”
賈原仔細思考。李孜的原則是不做上門的客人。畢竟盲人行動不便,出門最好能夠集體行動,萬一要是有個意外事故,這個當老板的賠不起。但賈原腦子裏想到小伍,最近他想搬出宿舍,帶着小伍單獨租一個單間,免得弟弟再給別人惹麻煩。于是他答應了:“要麻煩您提前通知我,我好安排時間,我們這兒每天排班的,有時候我自己做不了主。”
客人很高興:“行,你留個電話給我吧,我什麽時候需要就給你打電話。”
這件事不能讓李孜知道。賈原第一次因為私心藏了個秘密。
他特地買了一點吃的給郭綏:“小郭,真是不好意思,小伍不懂事,總是給你添麻煩。”
郭綏很少見他這麽客氣,挺驚訝:“哎呀,原哥你幹什麽這麽客氣。”
賈原進推拿館的時間挺長了,他是喬李孜第一批招聘到的師傅,他知道郭綏和李孜算是沾親帶故的關系,讨好郭綏總不會有錯的。賈原幹脆老實地說了:“是這樣的,最近有個客人想讓我給他上門紮針,就是電視臺那個秦老師,我給他做了一年多了,也不好推辭。但是老板一直不準上門嘛,我想也就你我比較相信,才想跟你商量商量。”
郭綏明白了,問:“我說什麽事呢,原哥最近缺錢?”
賈原坦白:“小伍住在宿舍裏還是不好,我想和他搬出去單獨住,就不要給大家添麻煩了。”
郭綏有點同情他。賈原要不是有這麽個弟弟,能活得比現在好很多。他說:“老板主要是怕一個人出去了不安全,要是次數不多我就幫你調調班,不能老是出去了,要不然我也瞞不住。”
賈原連連點頭:“不會不會,一個星期最多也就一次。”
郭綏是推拿館裏唯一的健全人,他既是前臺又是會計,還身兼送貨、打掃、宣傳等多職。一開始到推拿館裏的時候,郭綏很不适應。他周圍突然全是瞎子,他們用竹竿敲打地面,像僵屍一樣走來走去,臉上總是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他們無聲地吃飯無聲地上工,太陽月亮和漂亮姑娘似乎都和這些人沒有關系。郭綏從心底害怕。那是健全人對殘疾本能的害怕和排斥。他差點沒堅持過最初的一個月。
李孜教會了郭綏讀寫盲文,幫他打開了通向這個幽閉世界的一扇門。推拿館裏賬冊和工作日記都是用盲文寫的,方便李孜和師傅們閱讀。通過無數細密的小黑點,郭綏建立起了和這些盲人的聯系。他窺探到這些毫無光明的內心,各個都是寸草不生的蠻荒之地。
在郭綏看來,賈原對賈小伍的愛并不是無緣無故的,這種愛裏面有很多東西,包括同情也包括羨慕。賈原是後天的盲人,他是強直性脊柱炎造成的眼部病變。得這個病的時候他九歲,一個孩子對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毫無招架之力,必須自己面對整個漸進失明的過程。視覺一步步弱化最終形成B-1級*黑暗,他的人生基本上等于重新來了一次。後天盲人比天生盲人更加要強更加孤獨。套句話說,他們的人生是用所有的理智來粉飾自己的喪心病狂。
(B-1級:盲人失明等級中B-1級為最高一級,為完全失明。)
周末李孜買菜回來,楊學海已經在店裏面了。
郭綏說:“老板,他來了有半個小時了,我就讓他在辦公室等您。”
李孜把菜交給他,說:“買了點活蝦,中午燙了每個人分幾只。”
說完他推開辦公室門,聽到楊學海在打電話——
“他投訴就投訴,你去查查行車記錄,我有沒有帶他多繞路!他媽的七點多鐘的時候交城隧道口堵得跟便秘似的,他以為塞過去不要那麽多錢?”
李孜不理他,在辦公桌上翻師傅的排班表。
楊學海挂了電話,啐了一口:“他媽的這些人都有病。”
“我看你這段時間是太閑了點。”李孜低着頭不理他:“出租車剛漲的價,你們還要罷工不幹活。整個菜市場前面全是出租車司機聚會,有這個時間出去多拉點客比游行實在多了。”
楊學海嬉皮笑臉挨近他:“你以為出租車漲價誰賺錢?那是公司賺錢不是我們賺,每個月交那麽多份子錢,盤剝下來的你以為還剩多少?”
李孜揮手打開他的臉:“那就換工作呗,我認識幾個私企老板,要不要給你介紹?”
楊學海開玩笑:“我換工作了,哪兒有時間來找你啊?”
“那你就去找別人啊。”李孜勾唇笑笑,絲毫不在意似的。
楊學海不着他的道:“晚上有沒有空?出去吃飯。”
李孜這才擡起頭來:“什麽事?”
楊學海腆着臉:“就想請你吃飯,賞個臉吧李老板。”
李孜很幹脆大方:“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