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晚上九點鐘，夜色籠罩大地，如果是在比較偏遠的鄉村野外，估計這會兒能用得上“萬籁俱寂”這個詞，但是對于一座正在發展中的國際化大都市來說，這個時間卻意味着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陳墨從客房部乘坐電梯直達一樓，踩着輕松的步伐穿過金碧輝煌的大廳，直接走進酒吧。

同富麗堂皇亮如白晝的酒店大堂相比，酒吧裏的燈光顯得更加柔和暗淡。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身穿黑色抹胸晚禮服的美豔女歌手在臺上輕吟淺唱，慵懶而略有些沙啞的歌聲彌漫在酒吧裏，氣氛顯得暧昧而舒緩。

陳墨的視線在酒吧內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兒，就看到了坐在軟椅上用修長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寫寫畫畫的穆餘。依舊是那身經典款的高級定制黑西裝，黑色小牛皮鞋，同樣黑色的西裝外套被整整齊齊地疊好，搭在咖啡色單人軟椅的扶手上，沒有系領帶，純白的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微微露出形狀完美的鎖骨，輪廓深邃的英俊面孔一半隐藏在酒吧迷離的燈光下，有種認真而禁欲的誘惑。

陳墨略感驚豔地輕輕吹了聲口哨，心下暗贊，怪不得別人都說優秀男人一絲不茍的魅力僅次于漂亮女人的誘惑。

仿佛是有心電感應一般，一直沉浸在工作中的穆餘在陳墨吹口哨的剎那擡起頭來，目光準确無誤的找到陳墨。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陳墨笑着揚了下手，走到穆餘身邊。穆餘則站起身來，一面同陳墨握手一面解釋道：“還有些工作沒有完成，只好晚上加班了。”

陳墨笑了笑，沒啥誠意的說道：“這可真是個不幸的消息。”

說完，陳墨很是随意的坐了下來，穆餘也十分自然的坐到了陳墨的對面。深褐色的木質小圓桌直徑大概只有八百厘米，對于兩個身高都在一米八十多的大男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所以兩人都坐下來後，立刻感覺到彼此的距離近了很多。

陳墨下意識的看了眼小圓桌上擺放的東西；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一份a4紙大小的資料，一個手機，一個平板電腦，東西有點多，以至于桌面上看上去十分擁擠。

陳墨勾了勾嘴角，心想如果在這樣的位置上處理工作，可不是件享受的事情。

留意到陳墨打量桌面的視線，穆餘一邊将平板電腦和資料收進公文包，一邊問道：“你喝什麽？”

陳墨撐着下巴百無聊賴的回道：“一杯熱可可。”

穆餘擡頭看了陳墨一眼，招手喚來侍者，“兩杯熱可可。”

陳墨挑眉，看着穆餘。

穆餘見狀，一臉認真的解釋道：“我只是好奇你喝的熱可可是什麽味道的。”

陳墨笑眯眯的看着穆餘，也很一本正經的說道：“那麽我也很好奇，從‘你的杯子裏’該怎麽喝出‘我的熱可可’的味道的？”

穆餘聞言一怔，似乎沒想到陳墨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陳墨翹着二郎腿，狀态放松的靠在軟椅上笑道：“所以說啊，連晚上加班都要喝威士忌的人，真的沒必要遷就我，想喝什麽就點吧。雖然我也很饞，但身為藝人要顧忌形象，我不會做出在大庭廣衆之下，從你的手上搶酒喝這種事情的。”

穆餘聞言，細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目光深深地看了陳墨一眼，倒是真的示意酒吧侍者将他的熱可可換成威士忌。

看似順服的舉動成功取悅了陳墨，他可沒忘記上次見面時，自己一個不查被穆餘全程牽着走的被動。對于性格中向來都有些争強好勝的陳墨來說，被動則意味着弱勢。總會讓人有種挫敗的心情。雖然不影響大局，但卻不那麽舒服。

現在就好多了，凡事都要一來一往才對。

穆餘似乎沒注意到陳墨沾沾自喜的心情，他在陳墨飄忽而歡快的目光中按了按胃部，臉上露出一抹忍痛的表情，眉宇間也飛快閃過一絲疲倦。

陳墨見狀，皺眉問道：“你是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什麽。”穆餘答道：“大概是晚上沒有吃飯的原因，胃有點兒疼。”

“你晚上沒吃飯？”陳墨詫異的挑了挑眉，又想到自己上輩子那對經常忙于工作而忘了吃飯的爹媽，立刻說道：“別喝酒了。我記得酒店對面有一家粥鋪，聽毛哥說他們家的海鮮粥不錯。你既然胃疼，去喝點粥吧。”

穆餘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淺淺的笑容，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愈顯柔和。他用漆黑而清亮的眸子凝視着陳墨，開口說道：“會不會太麻煩你？原本只想叫你下來喝一杯的。現在卻得讓你陪我去粥鋪喝粥。要是讓你的經紀人知道了，會不開心吧。他應該不喜歡你跟我走得太近。”

“沒關系，我們兩個間隔的距離足有一米呢。”陳墨随口說了個冷笑話，起身催促道：“快點吧。我可不希望跟你喝一杯酒，最後還得送你去醫院。”

穆餘聞言一笑，聽從陳墨的話起身離開。

夜晚的湘省寒冷潮濕，夜風刮過，恨不得吹透人的骨頭。

陳墨在冷厲的夜風中打了個寒顫，跟着穆餘并肩走過馬路，進了對面的一家粥鋪。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但粥鋪裏的人卻不少。陳墨在二樓開了個包廂，然後點了一碗毛理十分推薦的海鮮粥，又點了一碗據說很養胃的小米粥，以及兩屜灌湯包和幾樣小菜。點完之後才想起來詢問穆餘，“你有忌口的嗎？”

穆餘搖頭，陳墨則轉頭催促服務員道：“快點兒上菜。先把粥送上來，我們晚上還沒吃飯呢。”

身穿制服的服務員點頭應是。又小聲問道：“請問你是陳墨嗎？我特別喜歡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陳墨一愣，旋即點頭說道：“你先上菜，上完菜給你簽名。”

大概是陳墨的說法太奇怪，那個服務員明顯楞了一下。回過神後，立刻興奮的點了點頭，抱着點菜寶和菜單輕飄飄的走了。

大約過了沒五分鐘，小服務員果然端了兩碗砂鍋盛放的粥并幾樣小菜。将粥和小菜從托盤挪到桌子上，小服務員滿臉笑容的說了聲“慢用”，然後一臉期待的看着陳墨。

陳墨向穆餘問道：“你帶筆了嗎？”

穆餘笑着将自己的簽字筆遞給陳墨。陳墨随手在餐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還沒來得及動筆，就見小服務員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筆記本遞過來，小聲問道：“可以簽在這個上嗎？”

陳墨笑道：“當然可以。”

他接過筆記本，又問了下小服務員的姓名，這才在紙巾上寫道：“祝xx事業有成，幸福快樂。”

落款自然是“陳墨”。

穆餘看了眼陳墨的字跡，筆走龍蛇，鐵畫銀鈎，既有傲氣，又有傲骨。頓時了然的挑了挑眉。

那小服務員滿面熏紅，一臉暈乎乎的捧着筆記本走了。

陳墨把簽字筆還給穆餘，口內笑道：“快點吃吧，為了你能早點吃上這口粥，我差點都要出賣色相了。”

這當然是個笑話。不過穆餘還是一臉認真的将一碗小米粥一口一口的喝掉。陳墨坐在對面，也無所事事地喝着一碗海鮮粥。

穆餘有些驚訝的發現陳墨進餐時的動作很漂亮，漂亮得簡直可以用賞心悅目四個字來形容。那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的風流十足的悠然古韻，就好像是受過禮教熏陶的世家公子——不，事實上陳墨的動作比他所見過的那些傳承世家出身的人還要更加的圓潤悠閑。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禮教森嚴的宋明士大夫與風流不羁的漢唐逸士共處一室，就算前者循規蹈矩，仍舊遜色于後者的漫不經心。

晚飯吃到了一半的時候，穆餘的助理打了電話過來，也不知道在電話裏說了什麽，只見穆餘在接連“嗯”了幾聲過後，眉間漸漸皺起。

這種場景對于上輩子的陳墨屢見不鮮，他看着放下電話後的穆餘，起身說道：“走吧。”

穆餘看着陳墨，開口解釋道：“本來是想明天跟你坐一趟班機飛回華京的。不過現在看來，我要連夜趕回去了。”

陳墨笑了笑，向穆餘握手道別。

從粥鋪出來之後，陳墨看了看手機，發現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燈火闌珊，整座城市完全沒有入睡的跡象。陳墨也沒有。

他看了看馬路對面的酒店，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本市最出名的一家夜店。

震耳欲聾的嗨曲，斑駁閃爍的燈光，動感十足的節奏，以及比肩繼踵的俊男靓女。熟悉的環境讓陳墨覺得如魚得水。他的身體跟着節拍，擠擠挨挨的穿過舞池來到吧臺前，剛要示意俊俏的小酒保來一杯馬天尼，就看到季澤趴在吧臺對面不停的灌酒，身邊還圍着三四個一看就不懷好意的男人。

其中一個把頭發染成酒紅色，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蒼白臉黑眼圈把手臂搭在季澤的肩膀上，嘴巴湊近季澤的耳朵不知道說了什麽，季澤滿臉厭煩的揮着手臂想要擋開那人。可惜季澤已經喝的七八分醉了，原本的體質又很弱雞，掙紮的動作非但沒起到效果，反而勾起了縱欲臉的興趣，他一臉興奮的摟住季澤，又示意身旁的幾個人幫忙架着季澤離開吧臺。

幾人的動作讓原本醉醺醺的季澤瞬間清醒過來，他有些驚恐的看了看身邊的人，再次掙紮起來。慌亂中季澤揮出的拳頭砸在縱欲臉的下巴上，縱欲臉一個沒注意，被打腫了半邊臉。他有些惱怒的用舌頭舔了舔破裂的嘴角，反手一個巴掌打在季澤的臉上。季澤一個沒站穩，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好幾步，又被幾人架住了拖着往外走。

坐在吧臺這邊的陳墨有些厭煩的“切”了一聲，繞過吧臺走到季澤身邊，伸手揮開幾人的胳膊，一把拽住季澤的衣領往後扯，沖着其他幾人挑眉說道：“這人我認識，要獵豔找別人去吧。”

“你他媽誰啊——”那人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攪事的來，立刻惱羞成怒的脫口大罵。

還沒罵完，就被身邊的人推了一把。看清楚陳墨的長相後，縱欲臉眼睛一亮，立刻笑眯眯的說道：“呦呵，你是他朋友啊。那感情好，我也是他朋友，咱們一起玩玩呗。說起來哥兒幾個還沒跟明星玩過呢……”

一邊說着，一雙手伸過來就想摸陳墨的臉。

陳墨一個閃身避開，看着周圍隐隐圍過來的幾人，不耐煩的說道：“趁我心情還好，快點滾。”

“呦呵，性子還挺烈。叫你跟哥兒幾個一塊玩是哥兒幾個看的起你。你他媽的別給臉不要臉啊——”

一句話還沒說完，只見陳墨一腳揣在那人的肚子上，直接将放話的人踹出三米遠，周圍人吓得一片尖叫。陳墨看着狼狽的躺在地上的人，笑眯眯說道：“都說了趁我心情好的時候快點滾了。還有，不要搶我的臺詞啊！”

被陳墨抓在手裏的季澤也辨認出了陳墨，立刻掙紮起來，“放開我，不要你管。都是你的錯，不要你假惺惺的……”

季澤比陳墨高，身材也比陳墨壯，劇烈掙紮的動作給陳墨帶來不少麻煩，還得防着對面幾個人的陳墨不耐煩的一巴掌打在季澤的後腦勺上，開口喝道：“別亂動。再動我把你扔這兒不管了。”

對面幾人冷笑道：“你現在就算想走都完了，誰讓你不長眼睛，非要參合進來。不過你放心，哥兒幾個都是憐香惜玉的……”

話又沒說完，陳墨随手從吧臺上拿起一只水晶杯扔了過去，恰好砸在說話那人的臉上。那人只覺得一股大力砸在面部，整個臉火燎燎的疼，鼻子下立刻流出兩管鮮血。“血，血啊……”

趁着那幾人大呼小叫看傷的時候，陳墨拽着季澤轉頭就跑。

狼狽的跑出夜店之後，陳墨一股腦把季澤塞到了出租車裏，期間還不忘給楊欽東打電話。結果楊欽東不知道在幹什麽，壓根兒就不接電話。

車後座上喝的醉醺醺的季澤也不消停。原本就已經有七八分醉的季澤，被夜風一吹，醉的更厲害。靠在陳墨身上支支吾吾的說個沒完，還不停的幹嘔。吓得陳墨立刻把季澤推得遠遠地，大聲威脅道：“你要幹什麽？你不準吐，你要是敢吐的惡心巴拉的，我揍死你啊！”

季澤也不理會，推過去就蹭回來，摟着陳墨的肩膀嗚嗚哭道：“不要離開我……”

煩的陳墨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回到了酒店，陳墨想把季澤塞回房間不管，結果在詢問大堂前臺的時候才知道季澤和秦玉瓊晚上就已經退房了。

“媽的，”陳墨氣急敗壞的問道：“那他的經紀人呢？算了，你給我再開一間房——”

“對不起，我們的客房已經全部住滿了。”前臺服務人員歉意的回道。

“媽的媽的媽的，”陳墨一把将喝醉了的季澤摔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轉身就要走。

結果卻被季澤黏了上來。将近一米九的大個子一把摟住陳墨嗚嗚的說道：“不要抛棄我，我會乖乖的，嗚嗚嗚……”

霎時間，酒店大堂內的人全都面帶詭異的看了過來。陳墨滿臉黑線的将季澤拖進電梯，帶到楊欽東的客房門口，砰砰砰的用力砸門。

“出來，快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面。你有本事不接電話，你倒是有本事開門啊！快開門！開門！”

哐哐哐的砸門聲驚醒了所有人，一條走廊上居住的客人紛紛打開門看熱鬧，客房裏面正準備辦事的楊欽東沒有辦法，只好起身開門。

“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為什麽不給我開門——”站在走廊上大聲質問的陳墨一臉驚愕的看着站在楊欽東身後，裹着白色浴巾的長相甜美身材火辣的熟女——很眼熟，沒錯就是在飛機上給楊欽東塞過小紙條的那位空姐。

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場面，原本還火冒三丈的陳墨立刻尴尬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