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yozi ①

自三月入春以來，北城還未下過雨，市一中前幹燥的馬路上，挂着耳機的學生腳踩自行車飛快地穿過校門，幾分鐘後，從白色教學樓內傳來了早讀課的第一道鈴聲。

校門口護欄外，夕柚低頭又翻了一遍書包，裏外每個口袋翻找，最後幹脆将書包倒過來用力地抖。

作業本、水杯、發夾嘩啦啦掉落一地，還是不見那張橙色挂帶的入場證。

她吹起趴在額頭的劉海，又瞧了眼校門衛的玻璃窗，保安大叔正在啃肉包子，隔着那小窗口都能聞到一股迷之怪味。

輕敲兩下玻璃窗，夕柚很有禮貌地問，“叔叔您好，我是師大附中高一的學生，來參加這次籃球比賽的開幕式啦啦隊表演，能讓我進去嗎？”

“啦啦隊？有入場證嗎？”

“……忘帶了。”

“沒入場證不讓進。”保安大叔擡頭從弧形窗口裏瞧了眼這位外校的學生，“你們帶隊的老師呢？叫你們老師過來。”

“叔叔，我沒有手機，現在聯系不上老師。”

“沒手機？去對面電話亭打電話，瞧見外頭貼着的規定了嗎？”保安大爺瞪圓眼睛，眼裏那股傲氣好像裏頭供着故宮裏的古董，作為守門人也是皇親國戚似的。

一中規定本校學生必須佩戴學生證才能入校，而非本校人員在7:30~17:30這段時間內進入學校，需登記完信息，還必須有一中的人出來接，才能進入校內。

黑板上張貼的《外校人員探訪須知》，夕柚看完是一籌莫展，沒手機怎麽跟老師聯系？就算打電話，她沒有老師的手機號。

如今智能手機普及，班裏土豪入手iPhone N代了，夕柚卻沒有屬于自己的手機，家長怕玩手機影響學習，今年初才松口說，這次期末考如果能考到班上前十名，才給她買手機。

眼看手表指鐘快到八點半，開幕式表演即将開始，隊裏有人缺席的話，這些天的排練等于白練了……夕柚急得額頭冒汗，心裏頭很後悔早上和老媽大吵一架。

今天是全市高中籃球聯賽的決賽，她偷偷瞞着父母報名了啦啦隊，早上出門時，入場證從校服口袋裏掉了出來，被老媽逮了個正着。

得知她要去參加啦啦隊表演，于念清氣得頭頂要冒煙，手指頭戳着女兒的腦袋發問，“家長會那天，你答應媽媽什麽了，還記不記得！？”

夕柚低下頭，被戳疼的頭皮一陣發麻。

她在初中時就是啦啦隊成員，進入高中後，為了不影響學習，父母讓她退出所有學校活動，一門心思念書。

沒想到女兒竟然隐瞞到了今天，于念清堅決不準去。

少了她一人的表演，要臨時換隊形，這種鴿了全隊的事，夕柚不敢想像，只能懇求媽媽答應這最後一次。

“沒有最後一次，今天你敢去，就不要回來了！” 于念清吼得天花板都在震，夕柚頭一回覺得‘面目猙獰’這詞用在她這位溫婉美麗的媽媽身上，一點也不違和。

最近夕國平晚上加班有好幾天沒回家，她找準老媽的軟肋怼回去，“都怪你這麽兇，難怪我爸也不回家了！”

啪的一掌重重的落在了夕柚的臉上，她賭氣跑出家門，匆忙趕到附中時，已經錯過了集合時間，只好自己坐公交車去一中。

如果沒有和媽媽吵架，就不會忘帶入場證，也能趕上公交車，更不會集合遲到……多米洛骨牌倒下第一塊後，所有都來不及阻止發生。夕柚低頭踢走腳邊的小石子，聽見下課鈴聲在教學樓打響。

她踮腳往校門內張望，期待着有人從裏面出來。

記得師大附中每回一下早讀課，馮悠悠就跟山大王似的帶她出去巡山——其實就是出個校而已。經常溜達去校外買煎餅包子，她倆跟保安大叔都混熟了，出校門有時甚至不用登記。

但這裏是一中，北城最牛逼的中學，想到剛才保安大叔的眼神，要不是籃球比賽，夕柚對這所‘故宮學校’沒有半點興趣。

今天第一次來一中，她發現早讀課後，校門口一個鬼影都沒有。心想到底是學霸聚集的名校，下課時間裏竟然沒人偷溜出校門。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夕柚打算再去求求保安大叔，正巧瞧見兩個穿一中校服的男生往校門口走來。

都是遲到的學生，左邊胖點的男生嘴裏叼了一根煙，右邊的染了黃頭發，看樣子是不良少年。夕柚閉上嘴巴，‘兩位同學幫幫忙’的想法立即抛到天邊。

胖子因抽煙跟保安大爺起了争執，不僅沒扔掉煙，還破口大罵，“我去你媽的學生證！老子早就丢了！”

一看就是一中的小混混。夕柚想到附中那些混混，印象都差不多，抽煙、染發、吊兒郎當的。

黃毛用手搭住胖子肩膀，大拇指彈開打火機，點燃煙叼在嘴裏，當着保安的面放肆地吹了一口煙霧。

這嚣張的态度讓保安大叔臉都綠了，“你倆哪班的，抽煙都得在這登記名字！”

“名字？我沒有名字。”黃毛輕蔑地笑了一聲，胖子掏着耳朵滿不在乎地對黃毛說，“甭管這老頭，咱們還怕進不去？走吧，去後門。”

看樣子他們知道某道不用登記也能進去的門……夕柚不聲不響地跟在這兩人身後。

兩個小混混一路扯扯鬧鬧的，繞到學校南面的一道校門，但這道門也有保安，夕柚正詫異他們怎麽進去，又瞧見這兩人沿旁邊圍牆的一條小路繼續往前走。

一直走到圍牆末端，遠遠瞧見三米高的圍牆下有個窟窿，寬大約一米左右，剛好能夠一人過去，再看旁邊水泥糊過的痕跡，估計是校方發現了曾修補過，不過後來有人搞破壞，又拆了。

黃毛走在前頭，胖子在後面低下頭，兩人都彎腰矮身過去，好像還跟裏面的人說了些話。

夕柚隔得遠，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麽。

等到說話聲消失，夕柚猜測那兩個小混混已走遠，小心地将腦袋放低，差不多人彎腰過去了大半，仰頭時忽然注意到圍牆裏邊有人，吓得她腳步打滑，差點摔下一跤。

還好反應快，只有左腿膝蓋跪在地上，右手撐在地上保持了平衡。

大白天的誰在這不出聲？夕柚拍去膝蓋上的灰，奇怪地瞥了那男生一眼。

初春陽光穿過稀疏的樹梢，他頭頂上罩着一中的校服，靠在圍牆邊似乎睡着了，不過校服遮住了他半個身子，只有手臂露出白T恤的半截衣袖，還有兩條随意屈起的長腿。

白T恤套着的籃球服上印着幾個字——‘北城一中籃球隊’。

夕柚又多看了他一眼，應該是睡着了，透過樹稍的光斑，稀稀疏疏的落在男生的紅白校服上，他垂着的手邊散落了幾根煙蒂。

又是一個逃課不上學的抽煙小混混。

夕柚收回目光，發現四處是低矮的灌木，很多樹木上挂着小木牌，看上去有點像是一中的植物園，而左側的綠草地已被人踩出了一條小路。

直覺沿着這條小路能走到一中校園裏，她加快腳步，無意踢到腳邊的可口可樂罐頭，乒乒乓乓落在石子路上，聲音有點刺耳。

“他媽的，吵死了……”

忽然有個男生的聲音出現在身後，夕柚循聲回頭，這一瞬，恰好看到他伸手扯掉頭頂上的校服。

清風吹拂，樹影落在男生清爽的黑發上，光斑在游走，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

光從樹梢間漏下來，打在他的睫毛上，一張沒表情的臉正透着濃濃的困意。

黑發上落了一圈澤光，男生冷白膚色，唇色有些淺淡，在斑駁樹影間，光線猶如水彩勾勒他的輪廓。

他低頭抓了把頭發，下颚線延伸至削瘦的下巴，擡眸的瞬間，那雙倦懶的眼朝她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

短暫交彙的視線，無聲錯開。

夕柚轉過頭，繼續往前走。

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黃毛和胖子又出現了，黃毛手裏拿了兩罐可樂，胖子拉開嗓門朝牆邊那邊的男生喊，“洛哥，開幕式徐老師還想搞啥彩排，就他媽為了市裏電視臺來人了。”

夕柚停下腳步，有些猶豫地望着這兩個小混混，最終忍不住問，“你們知道彩排在哪嗎？我是師大附中高一的學生，來參加籃球比賽開幕啦啦隊表演。”

黃毛和胖子都詫異望她，那邊靠牆的男生從校服兜裏摸出打火機，‘啪’一聲，幽藍色火苗竄出，他手指間夾着的白煙湊近火光。

春日陽光和煦，視線裏的女生皮膚白得像雪，被此刻陽光映照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瞬時迷人幾分。

白嘉洛移走視線，偏過頭，無聊地吐出嘴裏的白色煙霧。

胖子打量夕柚身上的校服，胸口繡着‘北城師大附中’的字樣，胖子有些好奇，“你是師大附中啦啦隊的？”

夕柚點點頭，“彩排在哪？”

“哦，彩排啊，就在第一體育館，你往西邊走。”黃毛突然插嘴進來，很熱情地給她指路。黃毛男生的校服衣敞開着，裏面也是一件籃球服背心，夕柚注意到右胸口上白色的字：北城一中籃球隊。

夕柚又問，“你們都是一中籃球隊的？”

“昂，待會比賽見。”黃毛自來熟的跟她打招呼，看夕柚皺眉看他，分明一種跟‘敵方球隊’避嫌的眼神，黃毛嗤笑了一聲，細長的眼睛笑起來有點像狐貍。

黃毛又好心提醒她，“彩排快開始了，你快過去吧。”

夕柚低頭看手表，還有一刻鐘就要彩排，匆忙對他說聲‘謝謝’，轉身正準備走，不料身後又冒出那個倦懶懶的聲音。

“你往東邊走，彩排改地方了，在籃球館。”

夕柚回頭，發現說話的正是那個被她吵醒的男生，他一手插在校服褲口袋，眯着眼，另一手裏還夾着白煙。

表情懶淡地靠牆而站，身高比黃毛還高，目測有一米八幾，高一男生有這個高度的似乎不多，因此站在那非常顯眼。

白嘉洛将校服閑散地挂在肩膀一側，帶着困意的雙眸，掃了她一眼。女生皮膚雪白，垂在腮邊的幾縷碎發被風吹起，她随手別到耳廓，不經意間轉過臉。

他百無聊賴地看向遠方的藍天，三月初春，這陽光有些刺眼。?輕&吻& 喵&喵&獨&家&整&理&

“彩排改地點了？”夕柚聽到兩個不同的說法，究竟往哪邊走。“你們兩個說的不一樣，我該聽誰的？”

“聽我的。”白嘉洛吐出嘴裏的煙，幾步走到她跟前，盯了一眼她旁邊的黃毛。

黃毛看上去有點緊張，甚至是有些怯。

夕柚想起剛聽到他們叫他洛哥，看這個‘洛哥’跟她年紀相仿，抽煙動作很熟練，尤其他的眼神，冷漠沒有溫度，跟她感覺不像是一類人。

夕柚想了一下才問，“我能相信你麽？”

“為什麽不能信？”白嘉洛勾起嘴唇，夾在指尖的煙霧寥寥。

抽煙混混的話也能信？夕柚在心裏跟了一句，瞧見他一手插.進校服褲兜裏，另一手輕彈了兩下煙灰，然後從校服褲兜裏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電話接通後，白嘉洛手一伸，直接将手機放在她耳邊貼穩，夕柚被他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錯愕地望着他。

男生清冽的視線，以及視線源頭，那雙深邃而冰冷的眼。

看不透的深意，帶着迷人的冷澈，被這雙眼睛緊緊盯住，她慌忙先一步移開視線，目光再往下，看到他腳上穿着的球鞋，她記得許從說過，這款限量款的AJ貴死人。

思緒被手機裏的聲音拉了回來，那頭有嘈雜的音樂聲，還有人在喊。“白嘉洛！籃球館所有人都在等你彩排吶！你到底來不來？”

電話那頭的人恨不得馬上逮住他，夕柚這才知道他的名字——白嘉洛？她好像在哪聽過，好像是啦啦隊訓練時，大家讨論這次決賽對方學校有張王牌。

她對別的學校籃球隊有誰一直都不太關注，不像馮悠悠她們，張嘴就能說出誰暗戀誰，誰甩了誰，籃球隊裏一串接一串的八卦。

夕柚打量他身上的籃球隊服上的14號，又看了一眼他手裏的可口可樂，最終選擇相信這個人，她正要往前走，毫無預警地，白嘉洛伸出手臂擋在她面前。

他低垂着眼眸，不鹹不淡地問，“不說聲謝謝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不見，寫個小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