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yozi ②⑧
韓越趕來的速度可以稱之為合格男朋友了,一路背着劉楚瑜出了教學樓,趕到校醫務室後喊小帥醫生,看韓越這輕車熟路的樣子,夕柚猜測,他不是頭一回處理這種事情。
“小帥醫生,她今天上午剛跑完八百米,可能是劇烈運動引起的。”韓越對姨媽綜合症略有研究,問布洛芬有沒有效,又拉住小帥醫生說,“我女朋友平時很注意,今天她腦子熱,拼命要拿第一。”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交單子,病人需要輸液,讓她朋友留在這就行了。”劉帥醫生嘴裏的朋友指的就是夕柚。
被點到名的夕柚表情有點一言難盡,韓越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拜托她先幫忙照看楚瑜,他負責去繳費拿藥。
夕柚只好答應,她的中國好同桌黃琳琳同學意見可大了,“我說你吃個泡面怎麽要吃兩個多小時,吃個香菇炖雞也能吃出中華小當家的彩虹光啊,你家白嘉洛跳到一半突然不跳了,說什麽餓了,你倆今天都約好了沒吃飯?結果你說是劉楚瑜那個小婊砸生病了,你人在醫院,卧槽關你屁事啊!?”
夕柚轉過臉問,“那你怎麽也在這?”
黃琳琳跟着說,“是啊,關我屁事?”
兩位少女相視一眼,一同笑了。
“說起來韓越以前不是追過你麽,現在這情況怎麽有點搞笑?”黃琳琳手肘蹭了下夕柚,折騰半天夕柚都出了一身汗,她脫了校服外套挂在手臂上,“這種奇妙的緣分我也不想。”
“嗯,我也不想見證。”
黃琳琳在旁點頭,突然一拍腦門!“啊,對了,還有件事忘說了。”
黃琳琳口風一轉,八卦兮兮地湊到夕柚耳邊,“剛才我過來的路上遇到一個穿師大附中校服的帥哥,問我認不認識八班的夕柚,我問他叫啥,他說他叫許從。”
“許從!?”從波瀾不驚到驚得兩只眼睛瞪大,夕柚只需要兩個字就夠了。
“你倆真認識?”黃琳琳也驚了。
“……我前男友。”
“前男友挺帥的呀。”黃琳琳接下來沒怎麽八卦了,看夕柚臉色那麽難看,顯然這是‘柚子17歲人生的雷區’,不要輕易去踩,但還得告訴她一件事,“他說在校門口等你,好像要給你什麽東西。”
“……”夕柚只覺得一陣胃疼。
劉帥醫生走進醫務室,提醒她倆小聲一些,病人已經醒了,需要休息。黃琳琳扭頭去看病床上,劉楚瑜确實醒了,臉色白得跟紙一樣。
黃琳琳小聲問,“你不是說她暈倒了,怎麽這麽快就醒了?”
“她要明天才醒,就不是送醫務室了。”夕柚跟着轉頭去看劉楚瑜,兩人視線沒有交彙,劉楚瑜的目光微微亮了起來。
夕柚又朝門口看去,果然是韓越回來了。
韓越左耳打了個黑耳釘,發型有點小時尚,倚在門邊還要耍帥,沖女朋友say Hi~
劉楚瑜委屈得撅起嘴巴,再張嘴就不是正常人。“越越~~我好害怕啊,嗚嗚嗚嗚……”
夕柚和黃琳琳渾身一陣惡寒,躲不及地走出醫務室。
看時間四點半,再過半小時班裏集合點名,大家各回各家。黃琳琳逮住某個打算提前溜的女同學,鄭重其事道,“柚子,你上午沒來,我點名放水就過去了,下午點名你還不在,這說不過去吧。”
夕柚有點兒心虛的瞧了眼同桌,“幫我跟譚姐請假,我先撤了。”
黃琳琳心裏頭其實都知道,平時看柚子又仙又佛的,對什麽事都不上心,剛才對許從的反應那真是所有表情都寫在了臉上——神他媽煩啊。
“柚子!你等等。”黃琳琳煞有其事地把她拉近了說,“植物園有個小後門能出去,南門修馬路沒開,走北門橫豎得撞見許從,你又不想見他,我猜得沒錯吧?”
夕柚握住好姐妹的手,頗為感動,“還是黃媽懂我。”
黃琳琳沖她揮手,“柚子寶貝,明天早上記住別遲到!”
深秋季節的植物園,明黃色銀杏葉鋪滿石子路,經過楓樹林,穿過幾排低矮常青灌木,這個時間園子裏幾乎沒什麽學生。
半年前夕柚就知道後門的路,這次她還有點印象,快走到後門時,忽然頓住了腳步。
前面似乎有一群男生在打架,仔細看,是一群人正在欺淩一個男生。
袁園和季小川都在裏面,還有四五個男生她都不認識,這群人圍着一個躲在牆角的男生,有幾個端着手機在拍視頻,笑罵聲夾雜着男生的哭喊聲。
深秋的傍晚天氣轉涼,被欺淩的夏子陽只穿一件薄薄T恤,凍得瑟瑟發抖,髒兮兮的衣服上滿是球鞋印,他抱頭蜷縮在牆角哭腫了雙眼。
好幾個男生輪番上腳,觸目驚心的血紅布滿他的臉龐,慘不忍睹。
別看今天袁園笑呵呵吐槽她的香菇炖雞面,這個胖子揍人時根本是另外一張恐怖的臉,夕柚有些怕,但隔得有些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她又撞着膽子,走近了一些。
“夏子陽,你戴這種東西,惡不惡心?”季小川盯住夏子陽右手腕上一條細細的紅繩,朝另外一個男生打眼色,紅繩被這個男生扯了半天沒扯下來。
“這我奶奶送的。”夏子陽拼命拽住手鏈,聲音哭啞了求饒,“不要扯了,求求你們。”
“夏子陽你他媽是不是男的?說話怎麽跟個娘們似的!”圍毆他的男生發出一串怪笑,很快那笑聲随着圍牆洞口處矮身探進來的男生而消失。
所有人都等着這個進來的人出聲。
而這個人,夕柚的目光定在他的側臉上,心裏頭突突地,跳錯了一拍。
白嘉洛雙手插在校服褲兜裏,面無表情地站在那群男生中間,晚霞的光束勾勒出他的側影,如刀鋒般淩厲而冷漠。
她的胸口猛地一下收緊,連忙轉身藏在樹幹後,風聲呼嘯刮過耳邊,卻無法制止那邊凄慘的叫聲,一聲聲傳達到她的耳膜。
長達十多分鐘的欺淩,這群人的暴力狂歡像是一支消音的黑色鏡頭,她的視線裏只看得到鏡頭裏一個人,他擡腳猛踹地上的男生,完全沒有溫度的側臉,滿是可怖的戾氣。
白嘉洛,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夕柚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
剛才不過是他的熱身運動,白嘉洛脫下校服外套,靠在牆邊獨自抽煙。
長睫毛覆蓋在黑眸上,他手指間的煙随手磕在夏子陽的頭頂……光束中空氣裏細微的煙灰飄落,肮髒泥土、煙灰屑、鮮紅的血,幹淨的校園在這一刻面目全非。
天空烈火般的晚霞映照下,竟沒有絲毫的暖意。
她擡頭望向遠方的霞雲,嫣紅色的天空讓她回想起做數學題的那天,坐在她對面教她數學題的男生……一點也不優秀。
沒過多久,男生的喧鬧聲逐漸遠去,夕柚瞧見那個白襯衫背影從洞口消失,那裏仿佛吹來了冷風,讓她像是置身于冰窟窿裏,四肢冰寒。
對他的世界一無所知,現在知曉的才是冰山一角。
夕柚挪動腳步,一步步走到那個被欺負的男生跟前,她藏在校服褲兜的手心裏沁出了汗水。
從褲兜裏掏出今天給自己買的創可貼,還剩了兩個放在地上。
“這個可能對你有用。”
女生的側顏從光束裏消失,躺在地上的夏子陽眯起疼痛的眼睛,努力扯動已經破血的嘴唇,他說了什麽,沒有人聽到。
依舊是那條小路,夕柚俯身鑽出後門,擡頭的瞬間,光線中擦過男生手指的影子,白皙而修長的指尖,以及濃烈的煙味。
她的心跳聲一滞,白嘉洛的手指準确地落在了她的額頭上,“疼嗎?”
“……”夕柚怔住,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在她走神的片刻,白嘉洛不打招呼地揭去她臉上的創可貼,看到桌角刮下的傷口,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別碰我。”她條件反射的躲開,無意撞見他落下的目光柔軟如羽毛,不知心髒為何一陣發顫。
“好,我不碰。”白嘉洛直立起上身,手插回褲兜裏,倚在圍牆邊,抽了一口指間的煙。
夕柚皺着眉,看他如此輕松的模樣,好像剛才那些暴力對他而言,不過一場游戲。
她的态度直截了當,憎惡一切暴力,憎惡所有的欺淩。
“剛才你們幹的事情,我全看到了。”
“既然會害怕,為什麽要看?”白嘉洛緩緩吐出煙霧,眼角餘光裏她一張失望的臉,被那寥寥白煙逐漸模糊。
從發現她的第一刻起,就知道她在那。看到就看到了,白嘉洛永遠是驕傲的,無所謂任何目光,他在她面前繼續施暴,不斷發洩他本有的暴怒。
——明知道你會害怕,我依然是我。
夕柚終于明白過來他的話,吃驚不已地盯住他沒有一絲改變的臉。
空氣凝固如寒冰,他抿緊的唇松動,“要聽我解釋?”
“不需要。”
“那你現在看人渣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你不用知道。”夕柚轉過頭,略過那道冰冷刺骨的視線,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忽然手臂猛地被他一拽,白嘉洛将她往回扯,她想甩開,卻因力量懸殊而受制住。
“你放手!”她失聲尖叫着,她是真的生氣了,憤怒而失望!
白嘉洛絲毫不為所動,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又一步一步逼她退到牆邊,垂下雙目俯視她。
“疼……你放手!”夕柚覺得自己的手腕要被他掐斷了,又被他整個人堵得死死的,哪也去不了,只能面對着他,看他眼神一點點冷下來,突然‘咚’的一聲,白嘉洛另一手拳頭砸在她耳邊的牆壁上。
氣流帶起的風,揚起女生鬓角碎發,馬尾辮壓在牆壁而無處後退的她,吓得臉都白了。
他一動不動地盯住她,随意撐在牆上的手掌,食指微動了一下,煙灰絮絮而落。
煙味濃烈,空氣靜止,心髒砰砰砰的直跳。
逆光中那雙漆黑看不見光點的眼眸,冰寒蝕骨。
夕柚的心髒提到嗓門眼,身體不自覺的發抖,不敢對視的她,低垂的眼睫一顫一顫。
“吃飯了嗎?”耳邊落下他清冷如常的聲音,夕柚擡起頭,再對上他漆黑的眼,她懵了一下,潛意識的晃頭。
軟掉的煙頭摁在牆上,餘下火星稀疏熄滅。
晚風吹拂起他頭頂上亂掉的發梢,濃烈煙味還在停留在她鼻尖,白嘉洛撐在牆上的手收回,“我也沒吃。”
夕柚吞咽一下口水,半晌才提出剛才的要求,“你能松手嗎?”
女生纖細的手腕被他的手指抓出了幾道紅印子,白嘉洛淡瞥一眼,冷聲發問道,“你不是答應我一塊吃飯?”
“嗯?吃飯?”夕柚茫然的看着他,看他逐漸黑下去的臉色,她腦子在拼命的轉,把今天亂七八糟有的沒的全部回想一遍。
終于想起來,中午約好在麥當勞吃飯,但沒能一起吃上的飯……!
“我不想吃麥當勞。”夕柚一個激靈,脫口而出。
白嘉洛手指松開,目光落在她緩過來的臉上,“去哪吃,你說了算。”他低頭說着,一邊從校服口袋裏摸出了運動護腕,套在她那發紅的手腕上。
語氣随随的問,“還疼嗎?”
“……”夕柚握緊的手心裏一層汗。
你有病嗎,白嘉洛?這句話被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