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冰裹蜜糖

次日吃早餐的時候,梅蘊和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了鐘意一句:“最近還在做噩夢嗎?”

鐘意本來在喝牛奶,聞言嗆住了,咳了起來。

她忙扯了紙巾,捂住嘴,擦着唇角,聲音輕松:“沒啊。”

梅蘊和捏緊了筷子,又松開。

“如果再有就告訴我,”他說,“孕婦睡眠質量本來就差,如果不舒服我們就早些看醫生。”

鐘意點了點頭,将擦過唇的紙巾捏成團,笑的乖巧可人:“我知道。”

今天要上班,梅存和如今依靠輪椅才能行動,自然不會再去送他們;換做了為梅雍開車的司機,按時接送鐘意和梅景然。

上午只有兩節課,鐘意上完課回來,嗓子有些不舒服,去接了杯熱水,泡了兩片茉莉花。

朱莉也在辦公室內,完全看不出失戀後的樣子,正笑嘻嘻地和人聊天。

因為昨晚沒有睡好,鐘意今天上午就有些困倦;講課的時候倒還好,現在坐下來,剛攤開備課本,就打起了哈欠。

冷不丁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鐘意吓了一跳,扭過臉。

朱莉湊了上來搭讪:“昨晚上沒睡好?”

“嗯。”

說着,鐘意揉了揉眼睛。

朱莉說:“你可以用些薰衣草精油,助眠,挺好用的。”

奇了怪了,今兒個朱莉怎麽破天荒關心起她的身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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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一直與朱莉不太對盤,雖然到達不了相看兩生厭的地步,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大概是鐘意的目光太過驚愕,朱莉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以前我嘴碎了點……你別介意啊。”

今天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鐘意弄不明白朱莉的想法,但下一秒,她就懂了。

朱莉的手指搓來搓去,含羞帶臊地說:“你幫我向存和道個歉呗,就說我昨天是一時沖動……我其實還是舍不得他。”

噗。

原來是想通過她,試着挽回梅存和的。

鐘意不想摻和這事情,更何況梅存和已經明确想要相親,顯然是不想同朱莉再進行下去。

她委婉地告訴朱莉:“你與梅存和不太合适。”

朱莉臉色變了變,知道鐘意這是拒絕了她,嘴唇抖了抖,悻悻然地說:“好吧。”

午飯時候,梅蘊和依舊過來陪她吃飯——教師食堂裏,角落靠窗的小窗子都快成了他們兩個的專屬座位。

梅蘊和與鐘意剛剛坐下,藺老師就端了餐盤從她們旁邊經過,笑着和他二人打招呼:“鐘老師,老公又過來送飯啊?”

鐘意抿唇一笑。

藺老師慢悠悠地走過去,心想,以前不認識的時候,感覺沒有見過這一對。如今認識之後,感覺遇見的次數也變多了。

當時吃飯的時候就感覺鐘意與梅蘊和之間不一般,可沒想到,他們倆竟是夫妻;現在看來,這不挺恩恩愛愛的一對麽?

梅蘊和這一過來,也引起了朱莉的注意力。她剛打了飯,原本是和同事一塊吃的,瞧見梅蘊和之後,随便填了兩口,筷子一扔,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驚喜地叫:“梅先生。”

梅蘊和正和鐘意講今日王特助做的糗事,把鐘意逗的抿唇笑;正講的開心,忽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擡頭望去,只看到一個穿了深藍色連衣裙的女人,站在兩步遠的地方,拘謹地沖着他笑。

梅蘊和有些印象,這是鐘意辦公室裏的那個朱莉。

他收斂了笑容,放下筷子:“有什麽事?”

朱莉的手指絞着衣角,期期艾艾:“存和……他現在還生氣嗎?”

鐘意默默吃東西。

嗯,今天的扣肉很好吃,肥而不膩,汁水濃郁。

她眼觀鼻鼻觀心。

說實話,她與朱莉認識多年,還不曾知道,朱莉竟然如此粘手。如一塊口香糖,一旦粘到,甩也甩不掉。

梅蘊和平靜地開口:“給你的分手費太少?”

“啊?”

朱莉沒想到梅蘊和開口是這麽一句話,梗住了,大腦沒反應過來,只短促地一聲驚訝。

梅蘊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今日穿了黑色的西裝,白襯衫,配了條銀灰色條紋的領帶,極簡單的裝束,滿滿的禁欲味道,帶着股不可接近的氣質。

其實,早些時候,在聽說鐘意要嫁給一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之後,朱莉自動腦補的,是有着啤酒肚的中年人,滿肚肥腸,油油膩膩,搞不好,還是個禿頂。

但梅蘊和顯然不是。

他看上去也不過只比鐘意大上四五歲,英俊,多金,體貼,氣宇軒昂。

說不嫉妒鐘意,都是假話。朱莉交往過不少男友,有貌的已屬罕見,更何況論家世,論性格,沒有一個能夠拿出來和人比較的。

朱莉想,鐘意憑什麽?憑她那張臉,還有軟包子一樣的性格嗎?

——還不是因為她帶了梅景然的班,才得了梅蘊和的高看。

所以,當梅存和來接送梅景然的時候,朱莉也不早下班了,就等着他來,然後熱情地同他聊一聊梅景然的學習成績。

朱莉不明白,明明兩人一開始相處也挺好的,梅存和甚至為了自己摔斷一條腿,怎麽突然間,就要分手呢?

難道是因為家庭阻力?

拿到那筆“分手費”後的當天晚上,朱莉心裏尚算平衡;但睡了一覺,她就清醒了——

既然只是分手就能拿到這些錢,可若是能成功嫁給梅存和,她拿到的肯定更多。她去過梅家,那麽精致的一座小別墅,環境清雅,每一處擺設都用了心,低調不張揚,都是歷代積攢下來的內蘊。

到時候還當什麽老師啊,操心事這麽多,腰酸背疼的,嗓子喊幹,落下一身職業病。

她也羨慕那些沒事喝喝茶逛逛街,随便買買買的貴婦生活。

“梅先生,”朱莉艱難開口,“我和存和之間的感情,不可以拿金錢來衡量。”

鐘意小小的噎了一下,梅蘊和看她吃飯的動作一頓,皺着眉,就知道她又噎到了。

梅蘊和立刻打開了牛奶瓶,放在她右手邊。

鐘意捏着瓶子,喝了一小口,順順氣。

這些小互動,朱莉都看在眼裏。

梅蘊和做的那麽自然,雖然兩人都沒有說話,但目光交彙的時候,鐘意抿唇一笑,梅蘊和亦是帶着淡淡的笑容。

沉浸在熱戀中的人,連一舉一動都是甜的。

朱莉一番真情陳白,被鐘意這麽一打岔,非但沒有打動梅蘊和,反而被按住強灌了一口狗糧。

朱莉感覺心口堵得難受。

梅蘊和說:“那你該去找存和,找我沒用。”

朱莉咬咬唇:“他不接我電話。”

從早晨到現在,朱莉就沒有打通過梅存和的手機,始終是對方正在通話中。她甚至想,會不會是梅雍強硬地沒收了他的手機,梅存和才沒辦法聯系她的?

梅蘊和皺了眉。

他其實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鐘意身上,對待這個突然過來打擾他與鐘意用餐的女人,現在只剩下不耐煩與厭惡。

忍了忍,他最終還是沒壓下去火氣。

梅蘊和直戳戳地說:“他為什麽不接你電話,你心裏就沒有點數嗎?”

太過冷淡的語氣,朱莉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着梅蘊和。

這麽沒有禮貌的話,壓根就不像從他口中說出的——

确切地說,不像是剛剛那個對鐘意笑的梅蘊和。

“別拿什麽金錢與愛情說事,你具體為了什麽你心裏清楚,”梅蘊和沒想到兜兜轉轉,還得自己做一回惡人,替優柔寡斷的堂哥解決爛桃花,“梅存和沒看上你,和你之間也沒可能。如果你真覺着我們羞辱了你,就有骨氣點,把上次拿到的錢還回來,說不定存和還會高看你一眼。”

朱莉臉色煞白。

她沒想到梅蘊和說話,竟然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鐘意沒有看她,安安靜靜地喝掉了半瓶的牛奶。

眼看着周遭的人被這邊吸引,都投來看戲的目光,被諷刺一頓的朱莉倉皇而逃。

鐘意第一次直面梅蘊和如此簡單粗暴地對待女性,驚的多吃了半份米飯。

朱莉一離開,梅蘊和就又成了那個溫和好先生,拿紙巾擦拭她的唇角,那裏剛剛不小心沾染了醬汁。

鐘意任由他擦幹淨:“你剛剛說的太直白了,不過很好——”

像梅存和那樣有禮貌的話,只會讓朱莉更加認不清楚事實,說不定還會令她誤會。

梅蘊和等着她的下一句。

果然,鐘意笑出了臉頰的酒窩:“——要是你對追求你的女人都這樣冷漠,就更好了。”

梅蘊和把紙巾丢進垃圾桶,喂她一口飯,輕聲說:“我只對你好,不會再有人比我對你好。”

吃過了午飯,梅蘊和聽王特助說孕婦容易餓,塞給了鐘意幾箱零食,從車上搬到她辦公室裏,堅果蜜餞,曲奇西餅;把主任都驚動了,還以為是有家長大張旗鼓的送禮。

鐘意哭笑不得,她如今懷孕才一個月,暫時還沒覺着與之前有什麽不同。

梅蘊和送來的零食,鐘意都一一拆開,給辦公室裏的人都分了分——

梅蘊和真是高估她了,她哪裏能吃得下這麽多東西。

下午朱莉不在,說是身體不舒服,請了半天的假,去醫院了。

傍晚鐘意和司機說了一聲,回了一趟家。

宮繁正看着報紙,瞧見她過來,驚且喜。

母女倆聊了好一陣子天,宮繁說徐還住了那麽久的院,終于回家了,還是徐老爹親自接他回去。

鐘意笑:“總算是和解了啊。”

“哪裏是和解,”宮繁漫不經心地說,“下個月,徐還就要和宋文典訂婚了。”

噗。

這麽突然?

她想起醫院裏鬥雞一樣拌嘴的兩個人,失笑。

也不知道兩人是怎麽湊到一塊的,不過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啊。

鐘意不欲再談這個,她今日來,是為了童年的那件舊事。

她轉移話題:“媽媽,我額角的這個疤……到底怎麽回事?”

宮繁眼皮一跳。

她拉着女兒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不是說過了嗎?是你小時候不小心摔的。”

鐘意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把遇見宋老師的事情說了出來,包括他說的那些事。

她觀察着母親的神色,想要從她表情中捕捉到什麽。

宮繁只是淡淡地聽着,沒有顯露出一絲驚訝。

等到鐘意講完,她才松開手,別過臉:“是爸媽不好,小時候沒怎麽照顧好你,才讓你遇到那樣的事情……”

鐘意遞給她紙巾,柔柔叫了一聲媽。

鐘意說:“媽媽,您就給我講講,當年是怎麽回事,成嗎?”

宮繁拿紙巾蓋着眼睛,淚是真的有,愧疚也是真的。

但接下來要和她講的話,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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