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二)
最愛的人,不會是伴侶。最愛做的事,不會是職業。那麽,最精彩的人生,會不會在這一世?
周一早上,我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帶好證件,準備去民政局。
"飯熟了,就要吃。這就是結婚。菜式千遍一律,就想變換口味。這就是離婚!"失蹤多日的白麗叼着煙,帶着一對熊貓眼走出卧室。
"你還知道回來啊?"我驚訝她的樣子,像<吸血鬼日記>中的女主角。
"別喊,別喊!"她不耐煩的歪在沙發上"你今天離婚,我能不回來嗎?"
"你紋身了?"我忽然瞥到她小腹上的有一朵郁金香,那是蔣蕭喜歡的花兒。
"是又怎麽樣?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紋身?"她揉揉鼻子,沖我嚷。
"你真是越來越自甘堕落,沒時間搭理你,晚上回來再跟你說!"我背上挎包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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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九點。楊凱的吉普車像個醉酒的流浪漢一樣,晃晃悠悠的開過來。
幾天沒見,他一臉頹廢,亂蓬蓬的頭發像雞窩一樣,渾身散發着酸臭味兒"老婆,早上好!"
"你怎麽又留胡子啦?"我叫起來。
"喊什麽?沒見過男人留胡子麽?"他反而覺的我大驚小怪。
"這一大早晨,接連被兩個神經病刺激,我能不喊嘛!"我還喊。
"別喊啦!嗓子會啞的。"他慢聲細語的拉着長聲。
"我就喊!"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一點情緒失控的歇斯底裏,還有一點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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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攬過去,強吻。
我拼命掙紮,推開他,他鉗住我的手,與我額頭相抵,鼻翼輕輕摩挲我的臉頰"小傻瓜,明明舍不得,為什麽還要離婚?"
"誰說我舍不得?"我推開他,下車。又打開他那側的車門"下車,我今天要排在第一個。"
他清清嗓子,無奈的熄了火跟我走進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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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管理處的大廳。結婚,離婚分兩側。
兩個成語形容這裏,天壤之別,淋漓盡致。天壤之別到淋漓盡致。
結婚的還是比離婚的多。笑臉和笑聲也就比苦瓜臉和哭聲,吵鬧聲多。
"布什是我一手養大的,為什麽要給你?"一個中年女人抱着一條比熊犬向一個形容猥瑣的小個子男人哭號"你個賭鬼,難保不把它賣了換錢去賭。"
"同志,這狗是我三年前從一個朋友手裏贏得,理應歸我。"小個子踮起腳跟服務臺後面的工作人員說。
"到底歸誰?"辦離婚的工作人員服務态度都不如辦結婚的,看人的眼神都帶着鄙視。"我們這兒只處理協議離婚的,有異議去法院!"
"歸我!"中年婦女尖聲喊叫!"歸我!"小個子男人揮起了拳頭。女人也不示弱,放下狗,和他扭打。
保安跑過來拉開二人,拽向門外。
"下一個!"服務臺後面的工作人員早已見怪不怪,眼皮都沒擡一下。
我們走過去。
"證件!"接待我們的是個五十幾歲的老太太,聲音也是冷冰冰的。
我氣哼哼的把結婚證和身份證摔到服務臺的大理石臺面上。楊凱慢吞吞的遞過去。
"你是當兵的?還是團長?"老太太看到楊凱的軍官證,站起身,趴到了服務臺上。仔細的端詳我們。"你同意離婚嗎?"
"不同意!"楊凱苦笑。"但是我老婆想離,我就陪她離。"
"你不同意我們是堅決不會受理的,這個國家是有很嚴格的規定的。"老太太摘下眼鏡,別在腦袋上"你們年紀輕輕的,為什麽要離婚?"
"是我對不起她。"楊凱抿抿嘴唇"您辦吧,我同意。"
我瞪他一眼,抱着手袋轉過身。
老太太仔細觀察着我們的一舉一動和臉上細微的表情,沉吟片刻之後轉向楊凱"軍婚是特殊的類別,你需要回部隊再開一份介紹信。"
"好!"楊凱答着。站起身問我"你是在這裏等我,還是和我一起去。"
"在這裏等你好了。"我拿着自己的證件和剛剛填的一堆表格,起身回到等候區。
椅子下有個軟綿綿,熱呼呼的東西,心情不好,一腳踹開。一聲尖利的狗叫之後,我的腳踝劇烈疼痛"哎喲!"瞬間一股殷紅噴湧而出。
已經走到門口的楊凱,迅速跑回來"老婆,你怎麽了?"
"不要你管!"我捂着腳踝,沒好氣的轉過身。
他吼起來"別耍小孩子脾氣了,先照顧好你自己吧。"說完,他抱起我就向外走"傻瓜,被狗咬很危險的,我們得馬上去醫院。"
路上,我一陣眩暈,昏昏沉沉的反胃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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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辦個住院吧,外傷挺嚴重的,而且狂犬病的血檢需要三天才能出結果,破傷風針也要三天之內連打。"市中心醫院的急症室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大夫一邊寫診斷,一邊囑咐楊凱。
"三天?"我騰地一下從檢查床上坐起來"我還有大事要辦呢!"
"多大的事能比命重要?"醫生登時沉下臉。
楊凱站在醫生身後,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說話。又向醫生陪笑臉"是,您教訓的對,我這就去辦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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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陪爸爸吧,我不用人陪。"晚上,病房裏,我攆他。
"爸爸有媽媽,我得有你!"他遞給我一個蘋果,淡淡的問"林穆雨,你到底為什麽非要離婚?是不愛我了麽?"
"對!"我接過來,狠狠咬一口。
"你說謊!"他收好水果刀放進抽屜"早上,在車裏,我吻你的時候,知道你還愛我。"
"少在那兒自作多情,以為自己會讀心術麽?"我用初次相識不久,他搶白我的話回敬他。"大臉貓!"我又補一句。
他不再說話,拿過一本雜志看起來。
夜深,我躺在靠裏側的病床上,煩不能寐。他在另一張靠窗的床上輾轉反側。
"老婆,外面的月亮好美,想不想看?"
"不想。"我聲音冷冷的。其實很想看。
片刻之後,聽到他下床走過來的腳步聲。"慢一點,別碰到腳。"他抱起我,又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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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他床上,果然見到一輪明月。"就靠在我懷裏吧,比枕頭舒服!"他分開兩腿,讓我靠進他的懷抱,下颚抵在我的頭頂"老婆,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親情,責任,道義,你一件又一件地扛下來,一定很累,我只是不想讓你更累 "
"對不起。"楊凱停頓片刻,似是在拼命咽回自己的哽咽。"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無補于事,但是我真的很想告訴你,在西溪濕地,我們雖然相識沒多久,但我所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我很想永遠停在那一晚。
"那晚,我也會永遠都記住的。雖然我們要離婚了,但是我心裏沒有不甘,也沒有恨你,我很慶幸認識你,讓我知道愛情的美妙。"我嘆口氣,哭起來。
"老婆,我很舍不得你,真的很舍不得。"他把頭埋進我的脖徑。
"姓楊的,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跟誰在一起,你不可以再唱那首歌給她,因為那首歌是我的,你唱給別人,我會很生氣。"
他哽咽"好!"
"你也不可以跟帶她去看演唱會,不可以買零食給她,還有不可以叫她豬!"
楊凱帶着哭聲笑"那麽多要求啊?"
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所以你跟我分手是正确的。"
"還有什麽要求你一次性全都說出來吧。"他面頰貼上我的,又不停的吻我的額頭。
"我希望你以後要開開心心的生活。不要再內疚,不要再自責,更不要身不由己的過日子,當年,你只是個孩子,人要學會原諒自己,才能原諒別人。"我側過頭,親親他的臉,又撫摸"那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錯,就好比中秋節,你準備好了賞月,卻沒有月亮一樣,是意外。"
"老婆!"他緊緊摟住我。藏起他的臉,在我身後泣不成聲。
如果說離開老杜,是歷經風雨之後抽身而退的輕松,那麽決定離開楊凱則是承受不了這份愛在想像和實際當中産生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