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寂寞如雪
雍正四年九月,紫禁城炎夏尚未褪去,一道冰冷的消息傳進了養心殿的西暖閣。
皇帝站在剔透的玻璃窗前沉吟許久,他的八弟胤禩,他的廉親王允禩,亦是他的罪臣阿奇那已經在陰森的宗人府裏咽了氣。
皇帝回到軟榻上坐了,九五之尊并未有設想中的如釋重負,就這樣帶着滿腹的惆悵陷入了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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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蒙中胤禛聽到有人輕喚着:“皇上,皇上”。
胤禛極為不滿的睜開眼,怎的方才還在西暖閣歇着,此刻卻躺在內寝殿的床上?
而跪在床側的蘇培盛看見皇帝睜了眼,簡直喜極而泣道,“皇上,您可醒了”。
胤禛壓下心中的疑惑問道,“朕這是怎麽了?”
蘇培盛趕緊回道,“皇上,您昨個看折子時暈了過去,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及華妃娘娘都急壞了。”
胤禛聞言臉色一沉,“太後?”什麽太後?哪個太後?孝恭仁皇後烏雅氏不是早就在雍正元年五月崩了嗎?
蘇培盛以為皇帝不滿驚擾了皇太後,立馬重重低下頭去哀求道,“皇上,您睡了一夜外加一天,太醫也說不出是什麽病症,這可不就驚動了太後娘娘。剛剛太後娘娘命人送來的紅棗蓮子羹還在火上溫着,皇上,您可要進一點?”
胤禛心知這奴才一向精滑卻又忠心,不然也不可能被留到現在,于是按了按太陽穴含糊問了句,“今天是幾日呀?”
蘇培盛以為皇帝這是睡久了忘了時日,便立刻回禀,“回皇上,今天是十月初八。”
十月?胤禛并未再細問年份,而是不着痕跡的命人端上羹粥小菜略微吃了幾口,便直接更衣出了內寝。當皇帝步入西暖閣時旋即愣住,那本應清透的玻璃窗蕩然無存,仍舊是舊式的紙窗,胤禛遲疑着坐在禦案之後,看着奉上的茶杯,是他十月裏最常喝的烏龍,正是消熱生津的時節,仿佛這一切和往常一樣。
向來謹慎的雍正皇帝在遣去宮人之後,只留了蘇培盛問話,“阿奇那如今怎樣了?”這一切的古怪不都是發生在老八病逝宗人府之後嗎?也難怪皇帝第一個便懷疑到這件事上。
蘇培盛看着皇帝端着茶杯等着自己答話,極為罕見的愣住了,随即噗通一聲跪下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愚鈍……不知皇上所指是?”蘇培盛從潛邸跟随至今,饒是如何的聰明伶俐,也是不明白皇帝這是在問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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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端着茶杯的手明顯一抖,拿眼睛狠狠地鎖了蘇培盛,只見這奴才的汗水刷拉一下又下了兩層,于是輕描淡寫道,“沒事,起來吧。”然後撂下手裏的茶杯,翻起了禦案上的奏折。
“雍正元年”,放在最上面的折子裏是這樣寫的,而折子的內容如響雷般在胤禛腦中炸開。這折子是誠親王允祉上的,裏面寫得是廉親王下葬事宜,以和碩親王之禮厚葬于泰陵,其餘的場面話胤禛已經無心再看。
自從醒來之後,胤禛便發覺這個世界處處透着詭異。這裏不僅時間變了,還平白的冒出個太後,如今連老八都提前病逝還得了厚葬。胤禛一面想着一邊心中哼笑,朕這定是被夢魇住了。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聲,“皇上,太後娘娘駕到。”
胤禛瞳孔一縮,卻還是起身相迎,只見被扶着進來的皇太後一臉擔憂慈愛之情。
“給皇額娘請安。”胤禛畢竟是多年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瞬間收起心緒,不冷不熱的給皇太後請了安。
太後似乎并未察覺皇帝的異樣,而是攜着皇帝的手在軟榻上坐了,囑咐道,“皇上剛剛才好,也該多休養幾日才是。”眼中寫滿慈母之情。
要說眼前這位皇太後的樣貌倒是沒有一絲不同,只是這拳拳愛子之情真真讓胤禛有些別扭,但皇帝嘴上還是照例說了些客套話。直到皇太後提起廉親王的葬禮時,胤禛終于發現了其中的不妥,怎麽把老八葬到泰陵裏了,方才只因消息太過突然竟讓他忽視了這點。
而皇太後似有所指道,“這事也算過了,皇上就放下吧,切莫再過哀恸。”
胤禛心中腹诽,老八死了朕哀恸什麽,朕巴不得将他摧骨揚灰,只是一想到竟把胤禩葬入泰陵,胤禛就恨不得馬上寫一道聖旨命人給挖出來。
皇帝此刻微變的臉色看在皇太後眼裏那意思可就南轅北轍了,于是趕緊勸誡道,“皇上,這大選也結束了一月有餘,皇上也該多到後宮走動走動。國事雖重,但為皇家開枝散葉也是大事呀。”
胤禛聞言臉色繼續下沉,大選?元年即大選了?罷了,罷了,這胡亂的世界不過是朕的一場夢,趕緊醒過來吧。于是胤禛略微敷衍了皇太後幾句,便稱累去歇着了。
可惜皇帝并未能如願,直到第二天醒來,胤禛發現還身處在這詭異的雍正朝裏。各種怪力亂神的念頭在胤禛腦中閃動,最終還真是讓雍正皇帝想通了。
無論在哪朕還是朕呀。這一朝不僅多了一位慈母般的皇太後,連随着老八而去的八爺黨也已偃旗息鼓。興許正是上天垂憐朕的艱辛,特意把朕渡來這個世界,好讓朕大展拳腳成就一番帝業。
只這麽一想胤禛就順理成章的開始了一天的政務,不出半天功夫皇帝便極為欣慰的發現這一朝輕松了許多,果然沒有八爺黨掣肘的日子就是這麽爽快。
胤禛從和大臣們的議事中,逐漸梳理起這一朝短短一年的政事。雖然廉親王早逝,但九貝子還是被發遣西寧,老十亦被圈在府中,老十四依舊是去遵化守着景陵。這些事的時間和胤禛記憶裏有些出入,但幾乎脈絡如出一轍。胤禛不由感慨,這一朝也算是老八好命,恰到好處的死了,倒得了一個善終。想到這裏胸中升起的一股難以名狀的滋味,讓皇帝偶爾陷入了沉默。
不出五日,胤禛已經将本朝事務摸了一個通透,勵精圖治的雄心壯志再度激蕩在胸中。而皇太後三番四次的暗示,胤禛覺得是時候理一理了,于是終于想起了後宮。
皇後還是那個皇後,可怎麽成了庶皇後,胤禛拿着粘杆處的信息,不滿的把茶杯撂下。年氏的封號華妃看起來也是不倫不類,想來不只前朝歷史有了些微變動,就這後宮也是大大的不同了。
胤禛表面上去看了一眼皇後,用了晚膳就去了翊坤宮。也不是說胤禛多想念年氏,畢竟在皇帝的記憶裏年貴妃才剛剛于雍正三年十一月病逝,于是胤禛第一個就想到去瞧瞧她也算是情理之中,習慣使然。
甫一進門,翊坤宮裏袅袅的香氣險些把胤禛熏一跟頭,而華妃竟不出門迎候,而是著着貼身短裝在寝殿裏候着皇帝。看着那一身俏麗鮮活的橙紅色,配着那張熟悉的容顏卻陌生的儀态,胤禛微驚,這哪裏是朕病弱柔嘉、持躬淑慎的敦肅皇貴妃,這人分明已經被寵得刁蠻無狀,但從一個後宮寵妃形容舉止中,胤禛也算是讀出了自己之前這位雍正皇帝怕是還挺愛這個口味。
饒是依着胤禛的性子,沒有當場呵斥發作了就算好的,但是皇帝心裏清楚此時還是得顧忌着年羹堯,因此只得咬着牙在翊坤宮歇下,一夜無話。
皇後、華妃不可心,那自然還有剛剛入宮的小主們。沈貴人倒是如皇太後所言一般溫婉持重,可惜一個年輕輕的貴人過于的端莊穩重了些,皇帝閑暇之時也就偶爾招幸兩次,并無太多意趣。
還有一位安答應更是讓胤禛嘔血,竟然在被臨幸之時吓得渾身瑟縮,甚是掃興,直接被皇帝連夜命人擡回了宮。
連續幾日流連後宮的消息讓皇太後深感欣慰,而胤禛也在郁悶之餘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原來在朕過來之前的這位雍正皇帝還真看上了一位小主。
胤禛看着秘折裏的故事,頻頻搖頭讪笑。這大理寺少卿甄遠道的長女甄嬛似乎在殿選時便得了皇帝青眼,雖然只封了常在,但卻是唯一獲了封號的小主。只是被分到碎玉軒的偏僻宮室居住,不幸感染風寒,一直稱病。而更詭谲的是,這位菀常在于禦花園偶遇皇帝,在未侍寝的情況下就被升了貴人,可謂是鬧得宮中人盡皆知,難怪前日朕在華妃那裏領受了那麽大醋意。而如今這位菀貴人的病似乎是大好了,巴巴盼着侍寝可皇上卻遲遲不翻牌子,這便迂回着讓人将消息遞到了皇帝跟前。
胤禛瞧了瞧剛剛幫着遞消息過來的蘇培盛,想着如果不是皇帝真心喜愛,這奴才是斷不會賣這個人情的,于是便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翻了菀貴人的牌子。
菀貴人的姿色倒是不錯,眉眼之間竟有一絲似曾相識之态,胤禛拉開帷帳細細的打量一番,又覺得那眼熟之感轉瞬即逝,讓人摸不清來由。于是便直接掀開錦被又再度從上到下看了一番,心想着比之年氏還是差了點顏色,但轉瞬又想到如今華妃的刁橫,心裏便給這邊的年氏大大減了幾分。而甄嬛被皇帝這樣掀開被子上下打量幾個來回,已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只當皇帝是看得呆住,于是愈發覺得今日的皇帝竟比之前所見更添了幾分王霸之氣,那天真的少女情懷自然是徹徹底底的淪陷了。
而皇帝這邊對後宮可沒這麽多心思,胤禛只是想着讓皇太後寬心,也算是給朕剛來到這邊壓壓驚,就順勢讓甄嬛多侍寝了幾次,于是後宮自然就掀起了新一番的風起雲湧。
很快皇後賜給華妃的宮女墜井而亡的消息就傳到胤禛耳朵裏,胤禛直接把皇後的明示暗示給打壓了回去。青海羅蔔藏丹津落發生叛亂的折子還在桌上,年羹堯還有的是用處。這個年氏胤禛雖是不喜,但畢竟軍國大事不能兒戲,即便是在這個全新的雍正朝也是要寵着年氏的。只是一想到這些,胤禛對着這個生機勃勃暗潮洶湧的後宮便更多了幾絲厭煩。
相比之下,朝堂之上倒是顯得格外消停。胤禛看着禦案上明顯比自己那一朝時少得多的折子,要推行的政務也極為順利的發了下去,于是心裏有些恹恹懶懶地提不起勁頭。
這個時候,皇帝自然想起了自己唯一的貼心小棉襖。于是高聲叫蘇培盛過來,“怡親王的病還沒好?”
“回皇上,怡親王的腿疾一直不見起色,如今是連床也下不了的。”蘇培盛說完給皇帝換了一杯新茶就又退了下去。
胤禛神情默然,來到這裏竟然還未見過十三弟的面,怎麽這才雍正元年腿疾已經如此深重了。想到這裏胤禛神色一凜,立馬招來粘杆處的人徹查。而結果卻讓皇帝倍受打擊,怡親王的腿疾是不假,但連地都下不了可就是實打實的诳語了。胤禛長嘆,莫非這一朝因着八弟早逝,連朕這唯一貼心的兄弟都不親了麽,這個雍正朝真是寂寞如雪呀。
胤禛長身直立,此時也唯有想想未來的宏圖霸業方能聊以寬慰,但心裏卻總是多了幾分寂寥。于是胤禛開始翻起了收藏起來的書畫,權當休息解悶之樂。
要說雍正皇帝的品味那是高雅忘俗的,即便是這個世界裏之前的那位也是如此。胤禛欣慰的看着自己前任的收藏,不忘在心裏誇贊一番果然是朕,到了哪這品味是不會失準的。腦中的話音未落,胤禛便被眼前剛剛打開的畫軸驚得從軟榻上跳了起來,而茶杯咕嚕一下摔在地上。
這畫中女子是誰?胤禛冷靜下來看了落款,這是皇帝于潛邸時的親筆畫作,而落款後面還提着雍正元年的新款,書着“純元”二字。這女子正是已逝的雍親王嫡福晉,追谥為純元皇後的女子。可是這女子為何如此肖像一人,胤禛看見蘇培盛在門口探頭,命他再添些燭火,在燈火通明的西暖閣裏看了一夜的畫。
最終,胤禛徹徹底底的茫然了,他的這個所謂元後和胤禩足有七成相像,再加之畫作本就帶着作畫者的偏好,胤禛已經分不出究竟是純元真的這麽像老八,還是被刻意畫得這麽像。而當這個女裝的人像展開在眼前時,胤禛敏銳的發覺了原來宮中的那位菀貴人竟然眉眼上頗有幾分純元的姿态,當然也可以說成是頗有兩分肖像老八。難怪胤禛第一次見到菀貴人時有那麽一瞬熟悉感,但畢竟一個女子赤~裸~裸的被包裹在錦被中,胤禛當時是無論如何難以聯想到胤禩的。
這一系列的勾連因果瞬間在胤禛腦子裏星火燎原,胤禛抵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前身竟然藏着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冷靜之後,胤禛想純元勢必不會如畫中那麽像老八,不然聖祖是瞎了眼才會給朕指這麽一個嫡福晉,因此旁人怕是不知道這個心思的。胤禛把畫收了起來,看了看在旁邊眼眉低垂的蘇培盛,并未發作,而是命他把畫收回原處。
自此,皇帝仿佛一瞬間對後宮再度失去興趣,華妃雖然不滿,但瞧着連菀貴人也同時失了寵,并未有任何人得利,便也收斂起來等待時機。
而就在後宮沉寂的同時,一道聖旨徹底擊碎了後宮裏嫔妃小主的美夢,皇帝竟然親命加選一輪秀女。
作者有話要說: 阿凝終于又不怕死的挖坑了。
這次一定要努力寫一個輕松诙諧小甜文,咳咳,中間可能還是得小虐一下,你們懂的,不虐阿凝不會寫哈。
四哥穿到甄嬛裏的雍正朝,第一感覺還是很好的,有娘沒弟弟,日子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但是過着過着,發現沒了政敵,也沒了小棉襖,連後宮都是怪模怪樣的,瞬間寂寞如雪呀!
然後,當四哥發現怎麽後宮裏的人竟然是按照老八的樣子選的,便徹底憤怒了!
這樣的後宮,朕才不要!朕要自己去選可心的妹子!!!
————小劇場的分界線—————
四哥:朕要選妹紙。
太後&皇後&華妃&說的上話的人:皇上,沒有一年兩次大選的。
四哥:朕不要去現在的後宮,老八陰魂不散!!!天啊,朕竟然睡了像老八的女人!!!!天哪!!!!!!!!!
(反正這個雍正朝也不是朕的那個,如果是夢,還不許朕折騰一下麽)
選秀過後
四哥:……
八哥:……
四哥:你怎麽進來的
八哥:你選爺進來的
四哥:……
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