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計已定

養心殿的朝臣散了,皇帝這才在西暖閣看了海富團送來的廉貴人病案,心想這風寒之症也好歹養了二月有餘卻還沒好利索,其中必是有人做了文章。

皇帝把茶杯放在桌上,手敲着茶碗思踱起來。蘇培盛對皇帝面色變化何等熟悉,見皇上臉色稍有不愉,便趕緊從桌上一疊文折裏又抽了一張紙,恭順遞上,“皇上,儲秀宮的方若姑姑将廉貴人常吃的藥方抄了一份送來。”

胤禛接過藥方,只看了一遍,可不就明白了問題所在。于是問道,“這是哪個薛院判,可是常給皇後請脈的?”

蘇培盛瞧着皇帝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心下已經有了計較,想必是這藥方上出了問題,看來方若真不愧是宮中老人,那嗅覺是一等一的靈。于是一五一十答道,“是薛周伯薛太醫,去年秋剛升的正四品右院判,倒不是皇後娘娘常宣的太醫。那日景仁宮的人只是請了太醫院當值的內醫正過去儲秀宮診脈,并未指名是誰,恰好趕上了這位薛太醫。”

皇帝把藥方狠狠地撂在桌上,言語不善道,“好一個趕巧。去給朕查查這薛周伯什麽來歷,和哪個宮室走得最近。”

蘇培盛屈身領了命,但身子卻沒有動,仿佛還有話說,卻又頗為顧忌的支吾起來。胤禛擡眼看了他,看來這奴才是知道些內情,于是厲聲道,“有什麽就說,你是朕的奴才,還怕別人能動得了你麽。”

蘇培盛這才吃了定心丸,躬身回禀道,“回皇上,薛太醫和翊坤宮的首領太監周寧海原是遠房表親,前幾年在王府時,還為華妃娘娘診過脈、安過胎,可惜娘娘身子弱,最終還是沒保住。”

胤禛心道原來是這個,這樣一來,究竟是華妃派人暗中做的手腳,還是皇後一箭雙雕,倒不是那麽清晰了,只怕這兩者間或有之。這一世裏華妃一直無所孕育,胤禛早就覺出此間蹊跷,年氏雖然體弱但畢竟在前一世裏為皇帝添了三子一女,怎的到這裏竟然一個都沒生出來。恐怕那看似賢德恬靜的皇後并非面上那般和善。

皇帝心下一冷,在皇嗣上動手那是犯了皇上大忌,胤禛向來懶得理會她們暗中争風吃醋、勾心鬥角,但皇室血脈可不是幾個女人能夠拿捏的。于是心下決意定要把此事徹查清楚,也正好可以趁機把這不稱心的後宮清理清理。而給廉貴人藥方子上動手腳的人,那是另一回事,胤禛心中憤怒:朕看上的人,豈容得這些不三不四的奴才欺負,之前一個餘氏已被勒死,竟然還有人起了這不要命的心思。

皇上憤憤道,“薛周伯醫術不精,革去院判,攆出太醫院,永不錄用。”至于這背後是皇後還是華妃,胤禛決定靜觀其變,如今有皇帝庇護着,不怕那些人往刀口上撞。

而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把瓜爾佳氏的身子調理好才是正理,不然這一碰就倒的架勢,皇帝就算有一百個心思也是沒轍,于是皇帝複又想了片刻才再度命道,“讓太醫院換劉裕铎去給廉貴人醫治調養。”

蘇培盛趕緊領旨下去命人通報,心裏想着皇帝革除薛周伯倒是意料之中,可換上來的這位劉太醫向來名不見經傳,乃是小人物一個。蘇培盛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劉裕铎是誰,只不過一名八品吏目罷了,因此心裏便有些弄不明白皇帝意圖。他哪裏知道,這位劉太醫在雍正四年被派出為河道總督齊蘇勒醫治心跳脾瀉之症,以善用古方、用藥精當而頗得皇帝賞識,并獲禦筆親賜“京中第一好醫官”之名。因此胤禛在本朝裏格外看好此人,打算提早将他啓用,也是情理之中。

當日晚膳之前,劉裕铎便匆匆到了儲秀宮,為廉貴人請脈。這脈象一看,劉裕铎自然是明白了皇帝嚴懲薛院判的緣由,于是趕緊向貴人說道,“小主的寒症雖多日未愈,但卻并無大礙。臣在方子裏加了杏仁和甘草。杏仁為心果,溫能助心散寒,苦能清肺下氣。而甘草性甘平,外拒風寒,內和氣血。不出十日,小主體內的寒邪之氣就會盡退了。”

胤禩從太醫被換,就立刻知道此前順水推舟的計劃是泡湯了,如今皇帝欽點的禦醫一來,他這病是難以再拖下去了。只是他也頗為意外皇帝竟會派劉裕铎來,他記得前世裏這位太醫是到了雍正三年才嶄露頭角,頻頻外派為王公大臣醫治,頗得宗室好評。因此着實沒想到這會子就派了他來。

但聽着劉裕铎戰戰兢兢的講解藥方,胤禩心中讪笑,想來之前那位薛院判的下場必定凄慘,所以這位劉太醫才如此謹慎,生怕如今皇帝心尖上的貴人起了疑心,說幾句小話,就把他也折損了。胤禩耐心聽完,自然懂得這些藥理藥效,但卻還是裝得一臉懵懂,請方若姑姑過來仔細看了,這才放心讓劉太醫下去。

方若送走太醫,見碧月把內室簾子放下後,終于如釋重負,展眉笑道,“小主可聽見了,方才劉太醫說您這病不出十日便能大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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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斜她一眼,自然明白這忠仆在期待什麽,于是轉移話題道,“求姑姑打聽的事,可還繼續打聽着?”

方若聽了,又去外間看了看,只有碧月在,碧雲已經去看着宮女熬藥了,這才回來答道,“小主,前些日子貝子爺獲罪,如今敦郡王也病了,郡王福晉近日怕是不會進宮了。這最近宗室出席家宴的機會,也就是溫宜公主的壽辰了。”

胤禩早已料到是這個局面,皇帝治了老九的罪,老十自然沒理由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再度冒頭,稱病不出避過風頭,不失為權宜之策。可見十弟表面上雖是魯莽粗人,但心裏還是明白得很。那如今胤禩想要與老十夫婦見面的機緣,怕是不能指望着等待他倆進宮了,只能由他伺機接近。胤禩這樣一想,便頓覺愁雲慘霧,焦急難耐。

然而第二日皇帝的一道旨意,卻讓胤禩徹底的定下決心。

胤禛剛剛給老九削籍改名,便有無數個眼線把塞思黑在西寧的反應送到了皇帝跟前。胤禛看着折子,幾乎被氣得頭頂升煙,心想塞思黑這不省事的果然死不足惜,這不堪入目的咒罵之語簡直是前所未見,比上一輩子還要花樣百出。雍正狠狠地把折子扔了一地,擡筆就再追了一道聖旨,命都統楚宗将塞思黑鎖入監牢,就地圈禁。

胤禩在得知這個消息時,更加肯定了這一世的劇本還是要按原樣走下去的。如今皇帝還沒有命人将老九遞解回京,只怕是嫌這初春天涼,想等再熱上一些時日好送人上路。此時此刻,經歷了前世種種,胤禩不吝于用最惡毒的心思去揣測皇帝的內心。如今當務之急,便是找人通知老九,走為上策。天高皇帝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萬不可對這位曾經的兄長存有一絲一毫的僥幸之念。

胤禩早就在心裏掂量過堪當此任的人選,這個人必須是他信得過的,并且此人要對自己言聽計從,不能橫生枝節。還要與胤禟相熟相信,免得老九疑心誤事。同時還要對西寧人事地形頗為熟稔,最好能親身去趟西寧。如此重任,如此人選,放眼整個雍正朝,胤禩信得過的人中只能想到一個,那就是皇帝的同胞兄弟,被發配到遵化守着聖祖景陵的十四弟胤祯。

如今皇太後在世,八爺黨沉寂,也給了十四弟重返京城的可能。只要胤祯能回來,那必然會入宮拜見太後,他出入紫禁城可比任何一個宗室王孫都要名正言順,可謂是傳遞消息的最好途徑。當然,胤禩也藏着一點私心,若只為救出老九,只需派人去西寧操辦即可。但胤禩可不想自己在這雍正的後宮裏聊度一生。既然重生再世,雖不期成了女子,但若能逃出這皇城禁苑,與弟弟們逍遙塞北海外,也算是沒白來這一遭。因此能順利進宮的十四弟,能與自己裏應外合、暗渡成倉的胤祯,便是此番計劃的不二人選。

只是如今十四弟是必然回不來的,胤祯與胤禛這位親兄長雖自小不睦,但這倔強脾氣倒是如出一轍。如果老十四不先行低頭服軟,如今勝券在握的皇帝怎會理他,只怕又将是半生囚禁的命運。所以此刻必須有人前去提點,而能夠接連起十四貝子回京的引線,就是敦郡王夫婦。可是到如今,胤禩想要見到敦郡王和福晉二人,只能寄期望于夏日裏圓明園的公主壽宴。從往年情形看,皇帝看在老十母妃聖祖爺的溫僖貴妃與妻族博爾濟吉特氏的面子上,會放老十到家宴上坐坐,以彰顯皇帝友愛兄弟的姿态。

而身為後宮妃嫔,伴駕同去圓明園的前提是……胤禩咬了咬牙,最終下了決心,不就是侍寝麽,爺就當是喂狗了。

果然不出十日,胤禩身上的寒症已然大好了,而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自然是天天要聽劉太醫彙報的皇帝了。胤禛頗為開懷的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氣,向蘇培盛說道,“這天還是有些寒意,朕這幾日身上有些僵了。”

蘇培盛瞧着劉太醫出去,就知道皇帝此時高興的是什麽,只是這太醫院要将消息傳到景仁宮,再由皇後發到敬事房,一來二去少說也得三四天才能呈上廉貴人的綠頭牌呀。蘇培盛看了看皇帝此刻正伸展着筋骨,突然靈光一現,有了下文,“皇上,這日子口湯泉行宮倒是解乏驅寒的好去處。”

胤禛停了動作,拿眼睛斜了斜蘇培盛,輕哼一聲,心道這奴才倒是沒白養活,朕正是此意。于是皇帝佯裝思緒片刻,最後吩咐道,“你去景仁宮請皇後明日同行,順便帶上廉貴人吧。”

蘇培盛趕緊“嗻”了一聲,下去籌備去了。

皇後正在景仁宮的院子裏和剪秋看着宮女莳弄花枝,就看見蘇公公來了。

蘇培盛給皇後行了大禮,才說道,“皇後娘娘吉祥,明日皇上要去昌平湯泉行宮,請皇後娘娘同行。”

皇後淡淡含笑,悠悠問了句,“可還有別人随行?”

蘇培盛恭敬答道,“皇上說廉貴人的病剛剛大安,身子虛弱,正好可以去溫泉養養。”

皇後揮了揮手,讓莳花宮女撤下,這才按了按太陽穴道,“本宮近日的頭風剛剛好些,不宜再沾水氣,就讓廉貴人好生伺候着吧。”

蘇培盛領命退下,剪秋這才上前一步,與皇後對看一眼。她們主仆二人自薛院判被革職後,就已料到終會有這一天。皇後如今除了中宮之位以外并不得皇帝青眼,自然要做這順水人情,成全了皇帝興致,反正真正被奪寵的并非她這六宮之首,那邊的翊坤宮,甚至碎玉軒,才是該好好計較一番的人。

另一邊小廈子也很快将消息傳到了儲秀宮,并說皇帝恩準方若姑姑随行伺候,請姑姑趕緊給小主打點一番,明日午後便要出發了。

胤禩頭一次攥了錦帕,心想難怪宮中女子人人都帕子不離手,果真有着安神鎮定的奇效。最終擠出一臉笑意,看着廈公公出去。

“小主大喜呀。”碧雲第一個沒眼力見的跑過來叫着,随後連方若和碧月也不停說着讨喜的話頭。

胤禩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但混沌中尚有一線清明,既然大計已經定下,那此次湯泉承恩可不正中他的下懷麽。但一想到明日将要面臨什麽,胤禩便有些動搖,頭一次如此設計,結果能否如願尚未可知,卻先要饒上莫大的犧牲,放在以前胤禩是斷斷不會這般行事的。越是如此想着,胤禩越是憤恨,若此時自己還是男兒身,立身朝堂,便有一萬個法子可用,卻偏偏托身于這後宮女子,除了取悅那位天下人之外,竟無其他行之有效的法子,着實可恨。

胤禩氣鼓鼓的坐了一個下午,看着手底下的奴才各個喜笑顏開,唯有打碎了牙齒往肚裏咽。最終到了掌燈時分,無可奈何下把方若早就準備好的教引圖冊拿出來翻看,既然大勢所趨,胤禩囑咐自己勢必不能當場掉了鏈子讓皇帝看出破綻。

儲秀宮這邊一夜輾轉難眠,養心殿倒是清淨萬分又是一夜明燈夜讀。

胤禛加緊看了一夜的折子,天一亮就直接去正殿與朝臣們議事,效率竟是比平日裏還要快了三分。雖然皇帝後宮之事,王公大臣們不敢置喙,但這幾日從皇帝喜上眉梢的情形,和隐隐傳出的宮闱故事,這些老謀深智的臣子們哪一個不懂其中的奧妙。只是這位新貴得寵的瓜爾佳氏似卿家中早已無男丁為官,于是那些心思活分的人,也只能暫且按下。

用過午膳,蘇培盛進來禀報一切已經打點好了。胤禛極為罕見的下命不必帶奏折政務過去。也難怪,自從胤禛來到這雍正朝裏,雖然政事上頗為省心了些,但畢竟還是習慣性的案牍煩勞,如今放眼天下倒是真有點海清河晏、四海升平的意思,皇帝心頭竟升起了一種江山穩穩在握的踏實感。因此皇帝這回是有心想要過一遭富貴清閑、美眷在畔的好日子。

一切準備停當,皇帝儀仗于午後出發。

原本應該坐在後面車辇上的廉貴人,卻被蘇公公領上了皇帝禦用的明黃象辂。胤禩硬着頭皮與皇帝對坐,不一會就感覺到馬車啓動,一路向北行進。

作者有話要說: 八哥的計劃,大家都清楚了吧。

見老十,聯系老十四,救老九,救自己。

然後兄弟幾人腳底抹油,纏纏綿綿到天涯……

但阿凝這是寫四八文哈,所以八哥勢必要賠了自己又折兵滴且看八哥如何no zuo no die……

八哥別打我!!!

————————逗比小劇場————————

四哥:老八,先來一發車震如何……

八哥(摔杯子):爺昨天晚上沒學這個!!!

四哥:來嘛,不用你學,朕會就成(*^__^*)

八哥:滾……

話說,小劇場裏八哥最常用的一句臺詞難道不是“滾……”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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