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一
出天淨城外後,顧秋棠和尹天城的相處模式便有些詭異了。
似親昵非親昵,似疏遠卻非疏遠。尹天城将這般情形在心中分析了好幾遍,确認這個時候不該出手,于是便順其自然,與顧秋棠趕路。
他知道顧秋棠是喜歡自己的,這非是自戀,而是觀察。
也許在中藥發生關系之前,他們就已有些情愫,兩人同是男子,又是好友,雖有情愫卻不多,何況有朋友情義在心中?是以,他們兩個都根本沒有想到那方面去。
現下這層窗戶紙捅開了,顧秋棠這一路上應該都在思考……
不等他思考完畢,他說的話不是口是心非就是氣話,尹天城雖然焦急,但也決定等。
噼裏啪啦的火星響着,火光将黑夜裏的兩人的面龐都映得反光發亮。
顧秋棠用樹枝攪了攪一邊火星留下的灰燼,擡起頭,鼓起勇氣道:“天城,你我婚約之事,怎麽辦?”
不管怎麽說都是成親了,顧秋棠不管是想要悔婚也好,承認也好,這事情都該有個結局。
尹天城垂下眼,道:“你想如何,我都聽你的。”
這一下,決定權就到了顧秋棠的手中。
顧秋棠捏了捏手心,覺得手心一片汗濕,也不知道是靠近火烤出來的,還是緊張出來的,“那……那你……你覺得如何?”
以顧秋棠的性子,他若是提出維系這層婚約關系,顧秋棠一定會提出反對意見,而若他提出悔婚,顧秋棠第一反應一定也是反對,不過,尹天城雖有意如此,但這麽做不免讓他疑惑他為何心意變得如此之快,尹天城想來想去,便道,“你若不開心……那婚事就不算數吧……”
顧秋棠張了張口,想要反駁。然而若是一反駁,卻好似自己同意與他成親一般,其實如果尹天城說要承認那婚事,他也會反駁的。
顧秋棠有些糾結。
尹天城憋住不讓自己笑出來,正色道:“先前我迫你,原本就是想讓你正視你我之間的關系,我若不那麽做,你此後一輩子都不會想與我跨過朋友界限,現下既然已跨過了這道界限,此後如何,便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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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秋棠呆了一呆,道:“天意?”
尹天城眸子深邃,握住他的手,笑道:“是啊,天意。”
顧秋棠的手竟然抖了一下,唇開了又阖,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尹天城抓住他的力道并不重,但是,顧秋棠卻竟然沒有那個力氣将手抽出來。
“我且問你,若那樣對你的人是上官明月,你可還會與他稱兄道弟?”
顧秋棠下意識蹙眉道:“明月他不會與我到這個地步。”
尹天城固執道:“秋棠,我是說假如。”
假如?
顧秋棠連想都不敢想,如果真和上官明月上了床……
顧秋棠身上的寒毛豎了起碼有一半。
他倒不是不待見上官明月,也不是覺得上官明月這樣的人當情人不好,可是,他和上官明月從小一起長大,這委實太熟了,根本就不能想象。
“我……我受不了……”顧秋棠老實地回答。
尹天城道:“那和我呢?”
顧秋棠看了他一眼,馬上又低下頭,尴尬地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不知道。”
尹天城笑道:“秋棠,一般來說,說不知道,就表示你并不覺得受不了……”
顧秋棠道:“我最開始知道,我也是覺得受不了的……”
“是嗎?我記得那時候你卻還能不動聲色地裝作沒有中毒,哄我與你成親……”
“明明是你要與我成親,我看你詭異,以為你中了什麽邪術!”
尹天城無奈一笑,“好吧,且便說我那時候詭異了,秋棠,成親之後,你可也沒像神醫那般密謀反抗,弄得上官明月也吃虧,折在他手裏。”
其實這完全是因為不跟着尹天城就出不了島,并且根據天淨城從中原傳來消息,他們所中的毒竟然扯上了明月樓。顧秋棠有要事在身,神醫又叮囑尹天城幫他清理餘毒,這林林種種的原因加起來,顧秋棠當然不能離開他了。
然而,顧秋棠竟然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面皮微微發紅,看向別處。
“秋棠……”
尹天城乘勝追擊,“親都已成了,哪怕你顧慮什麽,這事情卻已都做了一半,既然都做了一半了,為何還要半途而廢,秋棠,我知道你心中并非不喜歡我,既然并非不喜歡我,那你讓我和你一起,豈非我們兩人都不吃虧嗎?”
顧秋棠猶豫道:“可是……師父那裏……”
“蕭前輩心上之人也是男子,想必也不會多加阻撓。”
顧秋棠搖頭,“師父他雖喜歡上男子,但未必贊同徒弟也喜歡,天城,這外頭的世界和天淨城內不同,閑言碎語、宵小狗輩,許多人都不會講道義,我與你卻也罷了,只是我怕累及雲珊殿,師父他好不容易擺脫過去,開始過逍遙日子……”
尹天城道:“雲珊殿自己也是亦正亦邪,并且若非有你這個徒兒,只怕它還偏邪更多。”
“但它終究沒有被江湖中人歸為邪類……”顧秋棠沉吟,“天城,你讓我再想想。”
尹天城有些失望,不過,若換了別人對斷袖分桃之事定然避之不及,顧秋棠願意試着接受,已是難得。這更能說明顧秋棠心中是喜歡他的。只是承認不承認,卻需要時間。
行到雲珊殿時,他們已聽說藺欽瀾跟着上官明月回到了明月樓。因為尹天城出了明月樓,所以上官明月的消息傳遞給他就更加快速。
尹天城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不過沉吟片刻,就明白該如何做了。他想上官明月應該是需要蕭允穆的立場的,而這次他雖然未傳那個消息,但之後肯定會傳……
尹天城與顧秋棠上了雲珊殿,見到蕭允穆後,尹天城與顧秋棠行了同樣的禮,道:“拜見師父。”
蕭允穆原本漫不經心的眼中立刻閃過絲黑芒。
顧秋棠将頭垂得很低,等待蕭允穆的詢問。
“尹城主這是幹什麽?我可不記得我何時多了個徒弟。”
尹天城道:“想必師父應該已經知道,秋棠與上官樓主中毒的事情。”
顧秋棠自然就給蕭允穆去過信函,事情經過蕭允穆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
“這和你叫我師父又有什麽關系?”蕭允穆笑着,神情有些淡淡。
“秋棠中了毒,我……幫他解了毒。”
尹天城的醫術又不高明,如何能解了寸寸灰?唯一的可能性,自然是他和顧秋棠已成周公之禮了。
蕭允穆哼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尹城主是否忘了,這世上有過一夜歡好的人數不勝數,若是人人都要負責,這世上豈非亂套了?”
尹天城面色不變,鎮定回道:“回師父,天城正是如此想的,所以,在天淨城中,我已與秋棠拜堂成親。”
蕭允穆的眼中已出現淩厲之色,但是,他竟然還在笑,而且若不看他的眼神,他的笑還是如春風一般柔和。
“我是秋棠的師父都沒有參與,這婚事又怎麽能作數?”
“天淨城有一套規矩,這天淨城外又有一套規矩。我與秋棠在天淨城全了天淨城的規矩,這邊是出來全雲珊殿的規矩。”
蕭允穆擊掌道:“好,好,好,聽聞天淨城中人武功絕世,風采過人,唯一可惜的是出城之後功力要被封掉幾成,十多年後才能解封,不知道尹城主可否仍舊封了武功?”
他這話已是有些惡意。
顧秋棠額上出了些汗水,“師父!”
蕭允穆冷道,“秋棠,不許多事!”
顧秋棠欲言又止,看向尹天城的眼中已有焦急。
他不知道尹天城會對蕭允穆說實話的,這世上蕭允穆肯放在眼裏的,十根手指都數的出來。蕭允穆心上人被人勾去了好幾年,因而他最讨厭勾走他身邊親近之人的人,尹天城可非正是犯了他的忌諱?
“天城出道江湖,也滿了十年了,不過,這十年中并不是完全都待在外頭,是以這期限還未過。”
顧秋棠被尹天城說的實話吓得又一陣冷汗。
蕭允穆古怪一笑,道:“好,很好!”他招招手傳來了一個人,那人手中一個盒子,将盒子遞給尹天城。
尹天城将盒子打開,只見盒子裏又有一個小瓷甕,小瓷甕的蓋子打開,裏頭有一顆黑乎乎的丹藥,瞧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些年來雲珊殿作惡的事情少得不能再少,說來也有些寂寞,尹城主,這是從前雲珊殿煉制的毒藥,吃下去要忍受剔骨的痛處一個時辰,許多人受不住直接自殺了,你若真的想要與秋棠成婚,那就把這枚藥吃了吧,我保證你只痛一個時辰。”
“師父!”顧秋棠不由出聲,“這剔骨丸藥性極烈,會讓人神志不清!”
蕭允穆似笑非笑道:“秋棠這是不相信他會為了你吃下,還是不相信他能忍受得過去?秋棠,他若是忍受不過去,又豈能配得上你呢?”
尹天城接過藥,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顧秋棠阻止不及,連忙扶了他,要帶他去自己的廂房。
蕭允穆涼涼道:“秋棠。”
顧秋棠眼圈微紅,道:“師父,你這樣對他,徒兒心中難道會好受嗎?徒兒心中一點也不好受。”
說罷,便趕緊帶着尹天城去了自己房裏。
蕭允穆微微一愣,皺起眉頭,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曾經那麽多的殺戮,只不過,為人心疼為人難過而不好受的經歷,也只有寥寥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