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眼處就是及腰的荒草,衍塘剛一進去就差點被藏在裏面的石頭給絆了一跤。
直到走到大廳,這才好了一些。
不過還是簡陋的讓人不忍直視。
一張桌子,兩張椅子。
這就是整個大廳所有的擺設。
哦,對了,還有桌上一個看上去不知道用了多久,已經泛黃的茶壺。
破廟估計都能比他這裏好一些。
似乎是瞧見了衍塘的神情,齊昌钰輕咳一聲,略有些尴尬,“這來時匆忙,暫時還沒有好好收拾。”
衍塘看了看已經有了裂縫的牆壁,以及搖搖欲墜的柱子。
沒忍心告訴他。
就算他好好收拾了,估計也是個危房。
齊昌钰從拿起泛黃的茶壺,然後倒了一杯茶,遞給衍塘。
衍塘接了過來,也沒喝,放到旁邊,環視一周房間,“阿常姑娘呢?”
齊昌钰笑了笑,“我們還未成親,自然不會住在一處。”
衍塘淡淡點頭,像是随口一問,“那你知道阿常姑娘的住處嗎?”
齊昌钰看了一眼衍塘,語氣裏多了一絲警惕,“公子問這個做什麽?”
衍塘看出了齊昌钰神情的變化,想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自己刻意丢了把扇子給阿常,知道齊昌钰在警惕自己,衍塘有些尴尬的輕咳一聲,“只是見阿常姑娘孤苦伶仃,所以随口一問罷了。”
齊昌钰看着衍塘,見他确實沒有什麽其他想法,神情這才緩和了一些,“阿常住所我并不知曉,阿常身世凄苦,我也不便多問。”
衍塘哦了一聲,沒有糾結這個,若是妖,想要隐瞞什麽簡單得很,于是換了個話題,“齊公子也是外來的人,不知是怎麽和阿常認識的?”
提到這裏,齊昌钰臉上的神情驟然溫柔下來,“我來到這裏的确沒有多長時間,阿常卻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的女子。”
“哦?”衍塘來了興致,“為何?”
齊昌钰眼中滿是深情,“我第一次見到阿常的時候,她手裏捧着花,站在街上,沒有一個人和她說話,她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栽在了這女子一眼裏。”
衍塘:“……”
毫無邏輯的一見鐘情呢。
衍塘清了清嗓子,打算再接再厲,“村子的事情你也都聽說了,難道不害怕嗎?”
齊昌钰看了一眼衍塘,“你在懷疑阿常?”
衍塘心想不是懷疑,阿常狐貍尾巴都露出來了,但還是摸了摸鼻子,委婉道:“村子裏的人對你們的态度,你也能看出來吧……”
齊昌钰聞言,氣得一拍桌子,“村子裏的人風聲鶴唳,什麽都怕,阿常清白無辜,怎麽可能會妖!”
衍塘還就不信邪了,“你就這麽喜歡阿常?你就沒覺得和她相處的時候,有什麽不對勁?”
齊昌钰定定地看着衍塘,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壓抑心頭的怒火,“我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阿常是個好女子,我這輩子非她不娶,如果公子也是在懷疑阿常的話,那就請公子離開吧。”
衍塘連忙擺手,笑哈哈的說道:“我只是随口一問,我就是路過這個村子,聽到這些謠言,沒忍住好奇罷了。”
衍塘這富貴公子的打扮,倒的确像只是出來見見世面的,齊昌钰嘆了一口氣,“阿常是個孤女,無父無母,我不想讓她再受苦了。”
衍塘連忙點頭,“抱歉,是我冒犯了。”
齊昌钰畢竟是和妖怪走得最近的人,衍塘也不能把關系弄得太僵,于是話音一轉,“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成親?”
提到這裏,齊昌钰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他長得書生氣,這麽一笑,倒多了一絲說不出的韻味,“快了。”
衍塘點頭,手指不自覺的摩挲了一下茶杯的邊緣,笑道:“若是定了日子,不妨給我發張請柬,讓我也沾沾喜氣吧。”
齊昌钰一愣,倒是沒想到衍塘會這麽說,“公子不怕?村子裏的人估計都不會來參加我和阿常的婚宴。”
衍塘诶了一聲,将身前的頭發拂到身後去,神情嚣張,“沒事兒,我有錢,不怕什麽妖邪。”
齊昌钰被衍塘腦袋上的金冠晃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微一抽,“……也、也是。”
衍塘沒在乎齊昌钰是個什麽表情,拂袖站起身來,“那我就等齊公子的好消息了。”
齊昌钰颔首,在他心目中,衍塘已經成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有錢人家天真的小少爺,神情倒也緩和了一些,“好,若是定了日子,就請公子過來見證了。”
說着,還親自将衍塘送出了門外。
打開傘,衍塘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客棧。
出乎意料,霁長意竟也不在客棧,衍塘原來想要和霁長意商量商量齊昌钰的事情,此刻也沒了事,索性就坐在大廳裏,聽着周邊亂七八糟的話。
旁邊的漢子正興高采烈的吹噓着自己當年怎麽上山徒手抓住了一只野豬,其中多麽的坎坷曲折的時候。
衍塘一擡眸,便看到了面前不知道何時回來的霁長意。
一聲白衣,手裏卻拿着一只荷葉包的烤雞,散發出陣陣的香味。
霁長意坐了下來,順手将荷葉雞放在了桌上,“在聽什麽?”
衍塘頓了頓,有些遲疑的看了看這只荷葉雞,又擡頭看了看霁長意,有些不确定的問道:“給我的?”
霁長意瞥了一眼衍塘,“不吃就還給我。”
衍塘眼睛一亮,連忙雙手抱住荷葉雞,瞪着霁長意,“吃!給我的東西你怎麽能拿回去!”
說着,衍塘已經将荷葉雞打開,直接撕下了一只雞腿,開始吃了起來。
穿金戴銀的小公子毫無形象的吃着一只雞腿,唇瓣被油沾得發光,眯眼彎起。顯然吃得很開心。
衍塘吃得專注,也就沒有看到霁長意微微勾起的嘴角。
衍塘很快就啃完了一只雞腿,舔了舔唇瓣,一副貪嘴的模樣,“這荷葉雞味道真好,你是在哪裏買來的,我怎麽逛了這麽久都沒瞧見?”
霁長意冷哼一聲,“自己眼神不好使,能怪誰。”
衍塘嘴裏塞了東西,倒是沒有空來反駁霁長意,只是那雙通透明亮的眸子瞪了一眼霁長意。
霁長意挑眉,“眼睛瞪得這麽大,也不怕眼珠子掉出來?”
衍塘氣悶,用力扯下另一只雞腿,塞到了霁長意嘴裏,瞪眼,“吃東西,別說話!”
霁長意嘴裏咬着雞腿,神情難得有些怔愣,看上去倒是少了一分平日裏的清冷,多了一絲傻氣。
衍塘滿意了,嘴上不停,動作看上去并不粗魯,卻很快就将整只雞吃得幹幹淨淨。
霁長意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看到對面少年泛着油光的嘴,嗤笑一聲,“髒死了。”
衍塘眯了眯眼,輕哼了一聲,直接扯起了霁長意的衣袖,就往自己的嘴上一抹,挑眉挑釁,“這下幹淨了。”
霁長意看着自己髒了一塊的衣角,又看見對面笑意盈盈,滿臉戲谑的少年,額角青筋一跳,忍不住罵道:“毫無禮儀!”
衍塘才不怕霁長意這色厲內荏的樣子,笑得像只狐貍,站起身來,擺了擺手,“行了,謝過你的烤雞,我先回屋睡覺了。”
霁長意張了好幾次嘴,最終不知道應該罵什麽,最終只能對着少年遠去的背影低聲罵了一句,“胡鬧。”
霁長意看了一眼自己手尖殘留的黑炭,皺眉,捏了一個清身咒,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手,确定沒有不幹淨的地方,這才也回了屋。
第二天,天才剛亮,村子裏的人開始忙碌起來,仍然是有些陰郁的天氣。
霁長意正在穿外袍,便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
擡頭看去,就看見少年沖了進來,手裏還拿着兩張紅紙,一臉激動。
霁長意面色一冷,眨眼間就将外袍穿上,腰帶束好,眼角一跳,叱道:“大清早的做什麽?不知道敲門嗎?”
衍塘其實什麽都沒有看到,只是看到霁長意略微還有些淩亂的頭發,突然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抱歉抱歉。”
衍塘說着,想起了正事,将一張紅紙塞到了霁長意的懷裏,勾了勾唇,“齊昌钰和阿常的婚事定下來了,這是請柬!”
霁長意垂眸,看向了手裏輕飄飄的紅紙,上面的确規規整整地寫着兩個字。
——請柬。
霁長意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麽樸實無華的請柬。
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