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境纏繞。

霁長意低頭，看着自己空空蕩蕩的胸口，還有被自己緊握在手中的靈骨。

對面就站着淩陝尊上。

空氣裏充滿了血腥味，他心口劇痛，卻覺得心甘情願。

黑霧彌漫了他。

他再睜開眼，卻看見自己坐在床邊，懷裏死死抱着一個少年。

少年容貌精致，卻毫無氣息，靠在他的懷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神情，只是看到自己伸手碰了碰他的臉。

冰冷的，毫無溫度。

他低頭，唇碰了碰少年的額頭，他察覺到自己的眼眶裏有什麽東西落下。

他死死地抱着少年，他聽到自己在說話。

他在輕聲喚着。

“衍塘……”

霁長意慢慢睜開眼，入眼就是熟悉的帷幔，手臂還有些酥麻的感覺。

昏過去之前的記憶慢慢回籠，想到被自己束縛住的衍塘，霁長意揉了揉眉心。

定然是因為自己對衍塘做了那些事情，才會夢到衍塘。

才會有這麽稀奇古怪的夢境。

門被推開，霁長意擡眸看去，瞧見淩陝尊上大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別別扭扭的衍塘。

想到夢裏的場景，霁長意神情微微一僵，這才恢複常态。

“師尊。”

淩陝尊長颔首，走上前去，查看了霁長意的傷勢，“放心吧，妖毒沒有大礙了，倒是你受了內傷，還需要好好養一養。”

淩陝尊上挑眉，“你這內傷看上去不像是旁人傷的，倒像是……”

衍塘也想起了霁長意那天自己打的那一掌，當時的場景又浮現到了腦海裏，導致他現在脖子還隐隐作痛。

要是這家夥再咬深一點，那自己怕是命都沒了。

霁長意估計着也是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片刻，又雙雙挪開了視線。

莫名有些發熱。

淩陝尊上拿了一瓶靈藥放到一旁，然後就坐到了一旁，輕咳一聲，看向兩人，“說吧，這次下山，發生了什麽事情？”

衍塘看了一眼霁長意，霁長意便開口了，“原本是下山抓一只狐妖，卻不料不小心落入圈套，被帶入了妖界。”

淩陝皺眉，“妖界？”

霁長意點頭。

淩陝狐疑的看了看兩人，“那狐妖帶你們去妖界做什麽？”

霁長意面容淡淡，“因衍塘的容貌……”

衍塘一聽到這裏，想到那妖妃的事情，連忙說道，“自然是那狐妖以為回了他的地盤，覺得我們便束手無策，想要以多欺少。”

說着，衍塘瞪了一眼霁長意。

要是敢把妖界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他一定和霁長意勢不兩立！

少年瞪大眼睛，看上去并沒有多大的威懾力，但霁長意看了一眼面前的衍塘，莫名和夢裏的毫無氣息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心口一刺。

霁長意頓了頓，點頭，“是。”

霁長意從來不屑于撒謊，也不會隐瞞什麽，淩陝尊上看上去也沒有多想，笑了起來，“怪不得你們回來的時候，總能感受到你們身上的妖氣，原來是去了一趟妖界。”

衍塘一驚，悄悄的捏了捏手腕的紅線。

妖界帶出來的東西，自然會帶有妖氣。

淩陝尊上贊賞的看了看兩人，“能從妖界全身而退，也是不容易，不愧是我的徒弟，想來過幾日，你們會極受歡迎。”

衍塘一愣，霁長意也擡眸看了過來。

淩陝尊上笑了，“這事情原本前些日子就想告訴你們，再過幾日便是同修會了，雲峰和奇峰的弟子都會一同前往天池。”

衍塘和霁長意雙雙陷入沉默。

所謂的同修會，說白了，就是修道弟子之間的相親。

挑選和自己相配的道侶，互相系上同心結，然後便是雙修，為求修為大漲。

修道之人，修為大于天，尋找道侶也是一件大事。

不管道侶之間究竟有沒有感情，但是道侶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有特殊意義的。

是在這漫長時間內，唯一能永久陪伴的人。

衍塘垂下眼眸，心口有些不得勁兒。

自己上一世，直到死，都沒有人這麽陪着他。

淩陝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兩個弟子，神情期待，“你們二人在同年人中，可算是佼佼者，這一次的同修會，怕是會有不少女修士看上你們，倒是個好機緣，好好挑挑。”

霁長意和衍塘皆是面無表情，對此似乎并無興趣，卻還是恭敬擡手，“是。”

淩陝尊上滿意點頭，語氣調侃，“若是能找到一個好的道侶，你們也能輕松些，況且男女之事，修道之人偶爾也是需要好好體會的。”

淩陝看着兩個弟子一臉木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行了，我也不多說了，你們師兄弟好好聊聊吧，我先走了。”

只是走出院子的那一瞬間，這位淩陝尊上卻微微回頭，眼中閃過一絲陰鸷。

房內兩人還是面對面坐着。

淩陝尊上一走，衍塘頓時放松了下來，整個人仿佛沒有骨頭一樣癱在了椅子裏，穿着一身簡單的布衣，頭發也只用一根竹片挽住，少了小公子的貴氣，多了少年的清朗。

衍塘嘟囔着，“同修會，都是些如狼似虎的修士，誰想去。”

霁長意看向衍塘，目光思量，“你不想找道侶？”

衍塘嘆氣，撫額，顧影自憐，“都怪我太過于優秀。”

霁長意：“……”

衍塘看到了霁長意無言的樣子，笑了兩聲，也不打趣了，“剛才謝了，替我隐瞞了妖界的事情。“

霁長意語氣淡淡，“不過是不想讓師尊知道你和妖界的人有往來而已。”

衍塘撇嘴，扭了扭頭，“這可不是我願意和妖界有往來，我也是身不由己。”

“嗯。”霁長意睨了一眼衍塘，“的确是身不由己，不過那妖王應該不會那麽容易放過你。”

衍塘想到了在妖界看到的那一雙金色的眸子，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不放過又怎麽樣，我反正不會當那什麽狗屁妖妃，愛誰誰。”

霁長意瞧着少年生動的表情，心裏倒是松快了一些，“那妖王眼光倒也獨特。”

衍塘眨了眨眼，頓時不服氣了，“怎麽，我長得也不醜，怎麽就不能被喜歡了？”

霁長意看着衍塘倔強的模樣，扭過頭，掩飾嘴角的弧度，“也是，畢竟你這麽優秀。”

衍塘覺得霁長意這樣子分明就是在嘲諷他，炸了起來，“別說其他，你咬我這一口我還沒有和你算賬呢！”

衍塘走到床邊，一手将霁長意扯過來，一手怒氣沖沖的指着自己的脖子，“你看看，你這一口都咬出血了！你平日裏該有多恨我，才下得了這個口！”

霁長意一轉過來，就對上了近在咫尺的衍塘，身體微不可察的一僵。

少年伸長了脖子，修長的脖頸上帶着一個傷口，隐隐能夠看到下面跳動的脈搏，脆弱的仿佛一只手就能讓它折斷。

想到了少年背脊出黑色的印記，還有拂過印記時，少年微微顫抖的身體，霁長意渾身更僵硬了。

偏偏某個人絲毫沒有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還在義正言辭要求一個回應。

霁長意深吸一口氣，掃了一眼衍塘，迅速挪開視線，聲音略微有些嘶啞，“好了，是我不對。”

衍塘原本還想借着這件事情好好罵上霁長意一頓，卻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麽爽快道歉了，頓時一愣。

衍塘眨了眨眼，整個人都有些不可思議。

霁長意閉了閉眼，“你過去一點，太近了。”

衍塘反應過來，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正想要開口，卻看到霁長意長嘆了一口氣，“太近了，吓到我了。”

衍塘：“……”

這不就是變相的在說自己醜嗎？！

“你！”衍塘氣急，想要罵霁長意，可是嘴裏轉了好幾圈，卻又不知道罵什麽好。

說霁長意沒有良心吧，好歹他救了自己。

說霁長意醜吧，自己還真說不出口。

腦子裏轉來轉去，衍塘一口氣吐不出來。

最終只能咽了回去。

算了，上一世這一世都這樣，受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衍塘氣悶，咬牙切齒，“看來也不用我感謝你救我離開妖界的事情了。”

霁長意擡眸，這回倒是回應的快，“這還是用的。”

“……”

衍塘瞪着霁長意，“想得倒是挺美！你作為師兄，救我是應該的！我才不會謝你！”

霁長意并不意外衍塘的反應，神情淡然，“那好，既然沒什麽事，你回去吧。”

衍塘瞪大眼睛，沒想到霁長意居然就這麽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指着霁長意正要開口，對方卻已經轉身，直接躺在床上睡了。

衍塘用眼神刺了霁長意千百回，對方毫無反應。

最終衍塘只能抱着滿腔的火氣離開了房間。

霁長意果然還是霁長意，就算是重來一世，那也還是那個不讨喜的霁長意！

衍塘氣得腮幫子疼，自己回了院子。

也不知道以後霁長意會找個什麽道侶，不管怎麽樣，對方真是太可憐了！

就霁長意這脾氣，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被氣死！

衍塘深吸一口氣，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

他上一世并沒有道侶，倒也不是因為他眼高于頂，只是他并不想要單純為了修為而尋找道侶。

說來有些可笑。

他對于道侶，還是存在些美好的幻想。

能夠交心，可以在時光的長河中，仍舊感受到生的氣息的人。

這樣的人太過于難得。

不過也不用衍塘多想，畢竟這一次的同修會，在他的印象中，并沒有完美結束。

他隐約記得這次的同修會，似乎是有妖獸從結界中跑了出來。

好好的同修會，最終好像是用去降妖除魔了。

其中還有不少弟子受了傷，倉促結束了。

這一世估計變數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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