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妖獸的腦袋仍舊留在了岸邊，眼中帶着駭人的紅光，死死地盯着淩陝的方向，嘴裏竟然吐出了人言。

“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有你兩個徒弟陪葬，也好！也好！！”

衆人目光複雜的看向了站在原地不動的淩陝。

卻發現一向總是笑意盈盈的淩陝，此刻面沉如水，眼中甚至帶出了幾絲陰鸷。

衆人只見淩陝擡了擡手，指尖洩出了一縷光芒，飛躍而出，竟直直的穿過了妖獸的腦袋，那妖獸還保留着張嘴的姿勢，卻在下一刻，化成了一陣黑霧，消失在了原地。

淩陝目光沉沉的看着天池的方向，對于死在自己手中的妖獸，連一個餘光都沒有遞過去。

這樣的果決的做派，衆人想起了淩陝剛才飛奔而來的樣子，那妖獸連反抗都沒來得及，就這樣被淩陝一劍砍下了腦袋。

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劍，便将所有人眼中的大患除去。

淩陝尊上的修為，果真是深不可測！

雲峰和奇峰的山主對視一眼，嘆了一口氣。

雲峰山主走到了淩陝身旁，“那妖孽妖丹自爆，你兩個弟子修為不足，恐怕無法抵抗……”

這話已經算是委婉，衆人都知道，那兩人已經沉入了天池底下，恐再無生還可能。

在短短時間，痛失兩位徒弟，這在界內，不論是誰，都是難以接受的。

更何況，淩陝寵愛小徒弟衍塘，是衆所周知的。

此刻看見衍塘死在了自己眼前，心頭定然十分悲痛。

有弟子開始哭了起來，“長意師兄和衍塘師兄是為了我們，挺身而出，這樣俠義心腸，我們定然銘記于心！”

“是啊！”

不少弟子開始附和起來。

或真心或假意，但面上都是一副感動的模樣。

淩陝閉了閉眼，似乎是在壓抑心頭的情緒，沉默半晌，這才開口了，“不管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衆人聞言，更覺悲痛。

雲峰山主目光同情，“自然，我們會盡力找尋他們兩人。”

淩陝沒有說話，看了看周邊的慘狀，“此次有不少弟子受了傷，暫且幫其餘弟子療傷吧。”

在痛失心愛的徒弟之後，卻還能關心其餘人，這樣的心胸，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原本對于淩陝尊上只是尊敬的人，此刻真心實意的帶上了幾絲敬服。

雲峰山主點頭，奇峰山主也招呼弟子們救助同門師兄弟。

淩陝目光沉沉的看着池水中央。

陽光映照在了池水中央，波光粼粼，泛着淡淡的藍色光芒，絲毫看不出剛才妖氣盤旋的模樣。

淩陝握了握拳。

他準備了這麽多年，眼看就能收入囊中的東西，怎麽會因為一只妖獸而毀于一旦。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淩陝望着池水的眸子裏浮現了濃濃的不甘和偏執。

淩陝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卻猛地注意到了坐在樹下，被一個結界保護着的人。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淩陝眯了眯眼。

這個結界的手法倒是很熟悉。

一看就是衍塘的手筆。

淩陝走了過去。

禾珏擡眸，神态自若，“師尊。”

淩陝身側的手微微一動，垂下眼眸，看着禾珏，不知道是何想法，“你見到衍塘了？”

禾珏颔首，“是。”

兩人沉默了片刻，淩陝看着禾珏，忽又挪開了視線，語氣冰冷，“這麽多年，你還是這副模樣。”

禾珏笑着，“承蒙師尊照顧。”

淩陝似乎冷哼了一聲，又似乎沒有，已經擡腿轉身離開。

禾珏看着淩陝的背影，笑意逐漸消失，伸手将結界從內部打開了。

結界碎裂的光點映照在了禾珏眼中，卻未照亮最深處。

衍塘在夢境中沉浮，他在那些一閃而逝的夢境中，記起了許多已經被他遺忘的往事。

仿佛缺失的碎片，忽然找了回來，拼成了完整的記憶。

上一世，他一開始是喜歡霁長意的。

喜歡這個風光霁月的長意師兄。

可是這人一開口，就說不出幾句好話，一句一句的往他心窩子裏紮。

後來，他就收起了自己的溫和，露出了渾身的刺。

當初他雖然拼了命爬上了天階，爬入了這修界的大門，卻總覺得自己像是誤入仙境的凡人，又像是從地獄裏被錯拉出來的小鬼。

他尊敬淩陝尊山，乖巧聽話，成了他最寵愛的小弟子。

可其實，他知道，淩陝尊上對他，總有些距離。

他感到惶恐，比起寵愛自己的師尊，他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去靠近那個冷若冰霜的師兄。

也是當時自己皮子厚。

他曾經偷偷摘下三月的花，帶着晨露放在霁長意的窗前。

也曾經将他最愛的栗子糕送給霁長意。

雖然霁長意從未對他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但他仍舊高興。

直到某一天，他練劍的時候不下心摔了一身泥，卻聽見霁長意在一旁嘲諷了一句。

“果真是和莫長山格格不入。”

這對于當時的衍塘來說，莫過于最狠的話了。

他費盡心機，滿心惶恐地想要融入這個世界，卻被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打入現實。

他當時才九歲。

偷偷躲在被子裏哭了一晚。

衍塘感到有一只手在輕輕拍着自己的背，帶着柔和的力度，還有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溫暖的讓人有些鼻酸。

夢裏的那些碎片逐漸散去，衍塘徹底睡了過去。

不知沉睡了多久，衍塘猛地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下巴。

衍塘往上看了看，便瞧見了一張俊美的臉，因為沉睡着，少了平日裏冷冽，倒是多了一絲溫和。

衍塘發覺自己正被對方抱在懷裏，而對方的手正放在自己背上，輕柔的将自己束縛着。

衍塘怔了許久，直到對方眼睫微微顫動，要醒來的時候，才猛地移開了視線。

順便将霁長意推開。

卻不小心一巴掌打在了霁長意胸口的傷口上。

霁長意悶哼一聲，一把抓住了衍塘的手，聲音有些嘶啞，“你做什麽？”

衍塘心虛了一瞬，随即又理直氣壯起來，“這話應該我問你，你睡覺就睡覺，還抱着我做什麽？”

霁長意揉了揉眉心，撐着身子坐起來，帶着一絲嘲笑，“是你自己做夢一邊哭一邊撲過來的。”

衍塘：“……”

放屁！

衍塘想要回嘴，但在看到霁長意蒼白的臉色，還有胸口的傷口時，頓了頓，扭過頭，暫且不計較了。

“我記得我們是被拖到了天池裏，我們居然沒死。”衍塘帶着一絲僥幸，“真是運氣好。”

說到這裏，不知道為什麽，衍塘覺得霁長意的臉色似乎更不好看了。

鈴铛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衍塘吓了一跳，猛地扭過頭，卻看到一個小小的鈴铛正在自己耳邊晃悠。

這鈴铛還十分眼熟。

衍塘臉色逐漸也變了，欲言又止。

霁長意冷笑一聲，“你想得沒錯，是這個鈴铛救了我們。”

鈴铛歡快的蹦跶了一會兒，然後落在了衍塘的手腕上，又變成了一根紅線。

衍塘沉吟片刻，然後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這從妖王身上跟過來的東西，居然還有這樣的用處，看來瀝昶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妖啊。”

霁長意看着衍塘的神情，語氣更冷，“畢竟你可是他看中的第一妖妃，自然重視。”

衍塘一噎，随即又沒皮沒臉的笑了，晃了晃手腕，“那又怎麽樣，如果當妖妃要能保命，那也不錯……”

話還沒說完，衍塘就察覺到霁長意臉色更冷了，帶着風雨欲來之勢。

衍塘默默噤聲，乖巧坐到一旁不說話了。

霁長意深吸兩口氣，這才将心頭的郁氣壓下去，“比起在意這些，你應該想想我們應該怎麽從這個地方出去。”

衍塘這次開始打量四周的場景。

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山洞，岩壁上還有水滴落下，在下面形成了一個小水坑。

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衍塘摸了摸下巴，“這什麽地方？”

霁長意皺眉，“落下的時候，我隐隐看到了陣法的光芒，不出意外，這應該是上古秘境。”

上古——

秘境？！

看到了衍塘臉上的不敢置信，霁長意靠在岩壁上，“沒錯，自古以來，沒有人能從上古秘境中出去。”

衍塘當然知道。

可是出乎意料，按理來說他應該驚慌，但看着霁長意，心頭居然毫無波瀾。

就好像就這樣在秘境裏過一輩子，也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

霁長意半晌沒有聽見衍塘的聲音，以為少年是被自己的話給吓傻了，睜開眼，正打算說幾句安慰的話，卻對上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爬過來的少年的臉，頓時渾身一僵。

衍塘察覺到了霁長意的視線，擡眸一笑，眉眼彎起，帶着幾分少年氣，手裏拿着一瓶靈藥，“在想怎麽離開之前，我先給你療傷吧。”

霁長意一愣。

衍塘自顧自的将藥打開，一邊念叨，“還好我芥子袋裏有不少東西，估計能撐一段時間，前一段時間我受傷，師尊給的靈藥也有不少，我都帶着了，你這傷應該很快就能好。”

霁長意聽着衍塘的碎碎念，胸口的疼痛少了幾分，卻多了一絲無法言喻的酸脹。

他以為衍塘并不會在意。

他習慣了隐忍，從沒有因為傷痛而示弱的時候。

但此刻他卻突然沒了力氣。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霁長意的追妻火葬場都是自己作出來的（狗頭）感謝在2020-08-16 18:54:53~2020-08-17 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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