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是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微風吹過，空氣裏還帶着淡淡的花草的味道，遠處就是綿延的雪山，在陽光下發出淡淡的銀光，仿佛天邊的一座天然屏障。

走了一陣，兩人就察覺到了不對。

衍塘面色變得有些難看，“霁長意，你有沒有發現……”

霁長意颔首，“從我們進入這裏開始，我們就已經被鎖住了。”

鎖住。

并不是字面上的鎖住，而是他們的修為被鎖住了。

明明能夠感覺到體內的靈力流動，卻完全使不出來，就像是這個秘境故意在限制他們。

衍塘捏了捏拳頭，“不讓我們出去，又把我們的修為限制住，怎麽，想讓我們死在這裏？”

霁長意瞥了一眼衍塘，“要不然呢。”

衍塘：“……”

似乎，是這麽個道理。

這個秘境把他們拉進來，估計就沒有想着讓他們活着出去。

衍塘面色頹唐，走路都晃晃悠悠，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霁長意頓了頓，餘光落在了少年身上，“不過說到底，秘境也是一個陣法，一定會有出路。”

衍塘擡眸，“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總不能到處亂跑吧。”

霁長意看了看天色，“先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天快黑了。”

衍塘一愣，這才注意到太陽已經落入了雪山的方向，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金色光暈，周邊的雲帶上了緋色餘韻。

天快黑了。

霁長意拉住衍塘，“動作快些。”

衍塘也點了點頭，收起了剛才的吊兒郎當，腳步加快。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漆黑的夜晚在外面待着，顯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更何況這還是在秘境當中，誰知道會出現什麽東西。

随着天色逐漸變深，氣溫也開始以明顯的趨勢下降。

兩人沒有了修為護體，這陣寒意更加明顯。

好在兩人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到了一塊巨大的石頭，雖然不能完全遮風避雨，但是好歹算是有一個掩護的地方。

兩人靠在石頭旁，都吐出了一口氣，呼吸在空氣中凝成了水汽，可見溫度降得有多快。

霁長意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衍塘看了一眼霁長意，突然站起身來。

霁長意皺眉，拉住他，“你去哪兒？”

衍塘嘴唇都在發抖，卻不忘怼一句，“這麽冷的天氣，不生火，明天我們就成冰雕了。”

霁長意反應過來，想要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衍塘卻将霁長意推了回去，想到了霁長意總對自己說的話，仰着頭，倒是多了一絲得勢的驕傲樣，“你這副模樣，就別給我拖後腿了。”

霁長意一愣，就看着衍塘已經跑開了。

霁長意坐靠着石頭，雖然是背風處，但是空氣中的寒意卻無法忽視，胸口的傷口也開始隐隐作痛。

霁長意閉了閉眼，将衍塘給的藥又拿出來吃了一顆，深吸一口氣，努力撐着，等着衍塘回來。

沒有過多久，霁長意就聽見了腳步聲，伴随着衍塘不滿的嘟囔。

平日裏并沒有在意的碎碎念，此刻卻讓人心裏安定。

衍塘将撿來的幹柴丢下，拍了拍手，然後就坐了下來，看着霁長意。

霁長意也看着他，“怎麽了？”

衍塘毫不客氣，“我沒有火折子。”

霁長意明白了，衍塘不會生火。

霁長意嘆氣，“真是沒用。”

衍塘切了一聲，不以為然，看着霁長意動作利落的将火升起來，紅色的火光照亮了兩人的臉，就連着霁長意那雙冰冷的眸子裏都帶上了暖色。

霁長意坐在火堆旁，發絲落在脊背上，仍舊是那一身白衣，卻和平時有些不同。

衍塘覺得有些冷，朝着霁長意靠了靠。

霁長意看了一眼衍塘，倒也沒有說什麽。

衍塘将芥子袋摸出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衍塘只是試一試，卻沒想到芥子袋居然真的還能打開，衍塘瞬間眼睛一亮，帶着喜色，從裏面摸出了放在裏面的肉幹。

衍塘捧着手裏的肉幹，笑得像個傻子，扯着旁邊的霁長意，“快吃！”

霁長意看着衍塘的笑容，“你袋子裏居然還有這些東西？”

衍塘聽到這話，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順手放進去的。”

或許是和以前的某些經歷有關，他總覺得自己有一天會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于是什麽東西都想要往身邊放一些。

卻沒想到此刻居然有了作用。

衍塘不想多說，直接拿起肉幹，遞到了霁長意嘴邊，“行了，快吃吧。”

霁長意盯着肉幹看了一會兒，然後低頭，輕輕咬住了肉幹，将肉幹從衍塘指尖抽出。

明明是正常的動作，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衍塘突然臉上一紅，總覺得哪裏不對。

霁長意也拿出了身上的芥子袋，他身邊的東西不多，裏面只有幾把兵器，還有幾顆妖丹，一件大氅。

霁長意将那件大氅拿出來，白色的軟毛看上去十分軟和。

衍塘還在吃肉幹，就感覺到身上一重，一扭頭就埋到了暖和的軟毛裏。

衍塘眨了眨眼，“這……”

霁長意靠這石頭，目不斜視，“只是怕你被凍死。”

衍塘看着霁長意半晌，然後就笑了，塞了幾條肉幹到霁長意手裏，然後将剩下的收起來，将大氅拉開，伸手将霁長意也裹住了。

霁長意渾身一僵，“你……”

衍塘将原話還了回去，“我也怕你被凍死。”

為了裹住霁長意，衍塘又朝着霁長意的方向擠了擠，兩人嚴絲合縫擠在一起。

外面的冷風被隔絕，只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

霁長意一動不動，看着幾乎靠在自己身上的腦袋，“你自己捂着就行，我不用。”

衍塘聽到這話，啧啧兩聲，“別說話，你嘴太硬了。”

霁長意：“……”

好像這一段時間，被說得啞口無言的人，漸漸變成了他。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兩人看着天空。

漫天的星光點綴，甚至能夠看到橫跨天空的銀河，廣闊的這個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除此之外，寂靜無聲，什麽都沒有。

衍塘看着天空，感慨，“真好看啊，比我以前在破廟裏看到的更好看。”

霁長意心想你怎麽會在破廟裏看到夜空，只是剛要開口問，便想起了衍塘來到莫長山時的樣子，又咽了回去。

衍塘像是自言自語的接着說，“以前我娘說過，有些事情，一旦過去了，那就千萬不要回頭看，因當你回頭的時候，你會發現，你走過的路已經太長，你記憶中的過去，真的已經成了過去。”

霁長意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少年的眼眸。

“可是——”

衍塘突然笑了，“如果不回頭看一看，又怎麽會知道，自己已經走了這麽長的路。”

霁長意唇瓣動了動，他突然想要摸一摸少年的頭，告訴他。

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只要他想，就能從自己這裏找到過去的影子。

可是最終，霁長意只是挪開視線，又靠在了石頭上，和衍塘一起看着這一片天空。

又過了一會兒，霁長意就覺得肩膀一沉，轉頭就看到少年的腦袋。

平緩的呼吸就在耳旁，霁長意頓了頓，伸手摟住了衍塘的肩膀，将他護在了自己懷裏。

火光映照着兩人，空氣裏的冷意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霁長意目光落在衍塘的眉眼處，細細的掃過每一處，帶着平日裏沒有的缱绻。

他喜歡衍塘。

從第一天開始就是。

那一天，如同乞丐一樣的小孩兒爬上了莫長山，成了他的師弟。

他第一次見到衍塘，是在淩陝尊上的池中。

瘦瘦小小的小孩兒被帶來洗幹淨，小孩兒坐在池邊，看上去風就能吹倒，手腳的傷口還沒好，看着有些駭人。

可小孩兒卻只是伸手捧着池水，目光清亮，很溫柔。

那水滴折射出光芒，一點一點的落下，落在池中，泛起了漣漪。

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眼神，溫柔幹淨到讓人想到天空的雲。

只是後面的發展并不怎麽美好。

小孩兒看到他，吓得栽進了池子裏，臉色漲得通紅，指着他語無倫次，“你怎麽偷看！”

當時自己什麽反應來着？

哦，對了。

他什麽都沒說，嗤笑一聲，轉身就走了。

小孩兒其實挺好玩兒，一開始總黏他，可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黏了。

想到這裏，霁長意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勾了勾唇角，将懷裏的少年抱得更緊了一些。

他喜歡衍塘，卻不會往前一步。

霁長意看着璀璨的星空，嘴角笑容帶上了一絲苦澀。

他其實不喜歡白色，但他卻只穿白色。

因為他覺得，只有白色，能夠隐藏自己的肮髒。

人們都說霁長意風光霁月，白衣勝雪。

只有他知道，他這個軀殼裏的靈魂有多麽猙獰自私。

霁長意垂下眉眼，他應該離衍塘遠一些，更遠一些。

他原本做得到。

可是少年卻在靠近他，像一團火焰，霸道的燒進了他的世界。

懷裏的少年動了動，突然喚了一聲，“霁長意……”

霁長意渾身一僵，呼吸都放緩了許多，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做什麽？”

等了一會兒，衍塘卻沒有醒。

霁長意這才慢慢放松下來，少年卻皺了皺眉，反手抱住了他，雙眼緊閉，又夢呓了一句。

這句話很輕，下一秒就能飄散在空中，可是霁長意卻聽清了，心髒一瞬間發燙，燙的像是要突破胸腔。

衍塘說。

“不要死。”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小塘真好，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