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衍塘看着霁長意慢慢的又吃了兩塊點心，然後将食盒放回原位，打算回房間。

在這一瞬間，衍塘心頭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想法，腦子還沒轉過來，就先開口喊了一聲，“霁長意！”

聲音一出來，衍塘便察覺到了不對。

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就連剛才從耳邊微微拂過的清風都消失了。

霁長意還保持着走進房間的姿勢，一旁的樹葉落停滞在了半空。

衍塘張了張唇，看見一行字慢慢浮現在了自己眼前。

——藏心之所。

這四個字泛起漣漪，在下方又浮現了一行字。

——無妄之地。

衍塘一愣，周圍的景象漸漸消失，只剩下這八個字。

藏心之所。

無妄之地。

衍塘心口像是被輕輕撞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這行字，卻覺得自己整個人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拉，将他拉出了這個地方。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鏡子好好地躺在自己的手裏。

剛才那個場景，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只是鏡子裏卻還留着那八個字。

告訴衍塘，一切都是真的。

衍塘撫了撫鏡面，在衍塘的指尖下，鏡面漸漸浮現了另一個字。

“風。”

衍塘恍然想了起來，他記得在天池下秘境當中的時候，在死陣中的人家，便是風家。

這面鏡子，難道和那風家有什麽關系？

衍塘皺着眉，看着這面鏡子。

剛才那八個字，似乎讓衍塘明白這命器該怎麽用了。

衍塘還打算再試試這面鏡子，便聽到了敲門聲，迅速收了命器，然後出聲，“進來。”

外面的小童探出個腦袋，恭敬道：“衍塘師兄，尊上讓您過去一趟。”

衍塘一愣，“師尊？”

小童點了點頭。

衍塘皺着眉，“師尊怎麽突然叫我過去？”

小童搖頭，也是一臉懵懂，“這我就不知道了，師兄過去就知道了。”

衍塘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小童關上門，又退出去了。

衍塘在房內坐了一會兒，知道逃不過去，便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朝着淩陝尊上的住所去了。

衍塘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路上，自從他重生回來之後，就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淩陝。

第一，他不願意面對這個曾經被自己視為父親的人。

第二，他也害怕淩陝會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

站在熟悉的院門口，衍塘步伐微微頓了頓，這才走了進去。

上一世，他總喜歡到淩陝這裏來。

不論是大事小事，都愛和他說。

像是孩子一樣，總是纏着淩陝。

衍塘斂下眉眼，将心頭的思緒一并藏了起來，走到房門口，敲了敲門。

“師尊？”

淩陝正站在書架前，似乎是在找什麽，聽到聲音，微微回頭，神情明朗，“衍三來了，看看我給你準備什麽好東西了？”

衍塘走了個過去，看見淩陝從書架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個盒子，笑意盈盈的遞到了衍塘面前。

衍塘沒有伸手接過來，只是略帶疑惑，“這是……？”

淩陝笑了，“這是我以前偶然得到的仙靈草，對于提升修為大有好處，你拿去吧。”

衍塘低下頭，“這太過于貴重，弟子不敢收。”

淩陝看着衍塘的頭頂，眼中的亮色褪去幾分，多了幾絲探究，握着盒子的手自然垂落，“我前幾日便一直想找個機會問問你了。”

衍塘沒有開口，也沒有擡頭，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

淩陝似乎笑了一聲，“你自從上次誤闖了那妖獸結界，醒來之後，便一直躲着我，為何？”

衍塘聲音淡淡，“弟子沒有，師尊多心了。”

“是嗎？”

衍塘只覺得身旁掠過一陣勁風，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猝不及防的被扯着往前跌了兩步，擡頭便對上了淩陝帶着些侵略性的眼眸，渾身一冷。

“師、師尊？”衍塘身體僵硬，“你這是做什麽？”

淩陝笑着，一手握着衍塘的手腕，另一手虛虛的搭在衍塘的腰上，嘴角上挑，“以往你最喜歡到我這裏來，最近這些日子你卻從來沒有來過，可是對為師有什麽不滿？”

衍塘唇瓣微顫，不敢對上淩陝的眼睛，剛要開口，卻聽見淩陝似乎輕嘆了一口氣。

“衍三，不要撒謊，我看着你長大，我了解你。”

于是衍塘不再開口了。

空氣陷入了膠着。

這樣近的距離，這樣的姿勢，讓衍塘渾身的細胞都開始叫嚣着快些離開。

上一世歷歷在目的鮮血和瘋狂，還有疼痛，仿佛翻湧而來，讓他喘不過氣來。

淩陝看着衍塘的模樣，他能夠感受到少年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在害怕。

淩陝眼眸深谙，食指輕輕劃過少年的脊背，便能清晰的感受到少年渾身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淩陝目光逐漸變冷。

“衍三。”

淩陝的聲音仿若夢魇，“告訴我，你為什麽怕我？”

衍塘抿着唇，腦子裏一片空白，這一刻，他的心頭卻像是被什麽冰冷的東西包裹住。

沸騰起來的鮮血和過激的神經慢慢被安撫。

“弟子……沒有害怕師尊。”

衍塘努力擡起頭，直視淩陝，坦蕩純澈。

“但弟子的确是在害怕。”

淩陝挑眉，“哦？”

衍塘抿着唇，“上次誤闖妖獸結界後，我便知道，自己的修為實在是太過于不足，還需要勞煩師尊出手，我平日裏太過于依賴師尊了，我需要成長起來，能夠獨當一面才行。”

淩陝看着衍塘，似笑非笑的樣子。

衍塘按下心頭的不安，接着說道：“我害怕，但并非是因為師尊，而是在秘境當中還發生了一件事情。”

提到秘境，淩陝眯了眯眼，“與我有關？”

“倒也不是。”衍塘似乎有些羞赫，“因着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出來之後未曾向師尊禀報。”

“那秘境最會蠱惑人心，曾經化作師尊您的模樣，蠱惑人心，所以……”

衍塘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編瞎話的本事這麽厲害。

過了一會兒，淩陝突然笑了起來，松開了衍塘的手。

衍塘順勢往後退了兩步，這才覺得空氣流通了起來。

淩陝似乎無奈，還是如同平日裏那般，還啧啧了兩聲，“衍三，你也真是，秘境是秘境，我是我，怎的還能混為一談了。”

衍塘知道自己算是勉強逃過一劫，連忙點頭，“弟子明白。”

淩陝拍了拍衍塘的肩膀，“不過那是上古秘境，你會陷入其中也是情有可原，但是……”

淩陝一臉傷心的樣子，“師尊還是十分傷心的。”

衍塘擡頭，臉上适時露出了些愧疚，“抱歉，師尊。”

淩陝哈哈大笑起來，“行了，師尊和你開玩笑的，不過你的确需要抓緊修行了，免得遇到什麽其他危險。”

“是。”衍塘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這個就收下吧。”淩陝将盒子放在了衍塘手中，不等衍塘推辭，“你是我的弟子，霁長意都已經突破元嬰了，你應當也不想輸給你師兄吧。”

衍塘果真遲疑起來，然後伸手接過了盒子，恭敬道：“多謝師尊。”

“行了，別這麽客氣。”淩陝嘆氣，“這秘境可真是害人，你都沒以前那麽粘我了。”

衍塘笑了起來。

淩陝眼睛一亮，“對嘛，你就應該多笑笑，別想太多。”

衍塘點頭。

淩陝又拉着衍塘說了些話，衍塘也極力的表現出以往的模樣來，看上去竟然也還算是和睦親近。

等到黃昏的時候，衍塘才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的幹幹淨淨，在關上門之後，衍塘腿上一軟，摔在了地上，背後早就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衍塘捂着臉，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死過一次的人。

面對那個殺死自己的人。

他實在是做不到完全若無其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衍塘才又從地上慢慢站起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盒子上。

衍塘打開看了一眼，裏面擺着一顆成色上好的仙靈草。

衍塘卻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将盒子蓋上，丢到了一旁。

再沒有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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