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岑钺不肯和岑天南離開,岑天南做主,在這套小公寓裏置辦了靈堂,然後就不知所蹤。

岑钺像是忘記了吃飯睡覺,他的眼睛紅得像靈堂前的蠟燭,他盯着靈堂上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後用力挪開輪椅,不顧自己整個人“啪”地摔在了地板上。

他拼命地用自己那兩條毫無知覺的廢肢擺出跪坐的姿勢,身子艱難地歪斜支撐着。

岑钺沒有說話,他的嘴巴像是被縫住了,再也張不開、喊不出“媽媽”這兩個字。

他回想起了岑天南将母親和自己趕出來的場景,想起了母親在前年岑天南仇家的綁架中為了保護自己硬生生扛着毒打的場景,想起了母親從那之後就落下病根,帶着他去醫院看病的途中遭遇車禍,母親摸着他失去知覺的腿,大哭着跟他說對不起的場景。

不,不是媽媽的錯。

是岑天南的錯,是這個世界的錯。

岑钺好恨,他太恨了,唯一的媽媽受了這麽多的苦,憑什麽別人都活得好好的!

他死死地捏着媽媽留下的唯一一塊玉佩,渾身上下纏滿了他看不見的黑霧,在黑夜中,在靈堂跳躍的紅燭火光中,一圈一圈地緊緊纏繞在他身上,像是地獄修羅誕生的前兆。

手心裏居然碰到什麽軟軟的東西,岑钺的動作一頓,表情也僵滞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攤開的手心。

原本握着玉佩的地方,多出來一個奶白色的小東西,正是前幾天被他扔出去之後,就沒再留意過的古绫。

古绫局促地站在他手心裏。

沒錯,是站着。

她長出了兩只小腳,像兩個白生生的小芽兒,奶白色的頭發披在身後,襯着一張圓圓的小臉兒,上面嵌了黑溜溜的葡萄眼,粉嫩嫩的小鼻頭和小嘴。

波浪邊的裙擺垂到小腿的位置。

她從一個小果凍,變成一個拇指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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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绫在岑钺的手心上,朝岑钺走了兩步,定定地看着岑钺,用力地朝後張開手,然後給了岑钺的大拇指一個特別特別用力的擁抱。

“岑钺。”古绫在他拇指上蹭了蹭,“我會一直看着你,看你變得特別特別特別好,就像從前一樣好。”

一陣暖意從手心一直蔓延到岑钺的全身,他的四肢百骸都被一股柔和的光保護了起來,周圍那些肆意缭繞的黑霧張牙舞爪,卻再也不能侵入他身體半寸。

岑钺張了張嘴,無聲地咧開,并長久地維持着這個姿勢,仿佛一個喉嚨被人死死掐住、無法出聲的痛哭。

古绫又在岑钺的玉佩裏沉睡了幾天,她醒來的時候,屋子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古绫第一件事便是擡頭去看小恩人,發現岑钺周圍雖然籠罩了更濃的黑霧,但岑钺的胸腔位置還好好地被護在一圈白光之下。

古绫抿抿唇,她要好好地努力,她再也不想看到岑钺像那天那樣難受的樣子了。

她要幫岑钺遠離所有厄運。

沉睡的這幾天,古绫總算弄明白了自己的能力,也弄明白了她所看見的別人身上的顏色、別人身上命運的網、以及獲得的小小橙球,分別是什麽來歷。

上一世,古绫還是個剛出生的女嬰時,便被國師選為“聖女”,從襁褓中被奪走,剝筋拆骨,硬生生撕出一個嶄新純淨的靈體,扔進煉丹爐裏炙烤了百餘年,就為煉成“聖蠱”。

蠱成後,她将會長成一個少女模樣,與聖蠱交歡者,可獲取逆天改命的能力,古绫被懵懂地關在火爐中一百多年,雖說無知,卻敏銳地從他人的眼神中讀出了貪婪、掠奪和惡意。

在蠱成那天,古绫被人哄着從煉丹爐中爬出來,長發蔽體,眼神驚惶。

她聽到了有人口水滴在地上的聲音。

古绫頓在原地,趨利避害的直覺将危險的提示狠狠敲在她腦海裏:他們要吃了她,像吃一顆丹藥,像啃一塊熟肉!

古绫再也不肯出去了,縮進煉丹爐裏,她想逃跑,掀翻了丹爐,炙熱的火焰頓時蔓延,燒光了整座宮殿,包括她自己。

她以為她被燒死了,卻複活在小少年的手心裏。

他珍惜地捧着她,對她說:你要活得好好的。

從那以後,古绫有了第一個願望,她希望小恩人,能活得好好的。

古绫疾速飛出窗外,四處逡巡着。

世界上總有那麽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就用各種手段去欺壓別人,犧牲別人的幸福,利用他人的災難,來給自己鋪路。

可這個世界上的幸與不幸是均等的,像一個天平,如果“幸”聚集在一批人身上,那麽“不幸”就會被聚集到另一批人身上。

常有人說,好人沒好報,其實不是因為他們不配得到幸福,而是他們的幸福被人使了手段奪走了。

那些侵壓了別人的人,若是一直得不到懲罰,那麽整個世界終将走向失衡,就像裝滿水的巨大盤子,一旦徹底失去平衡,裏面裝的所有水,都會瞬間傾洩,覆水難收。

世界之手太過龐大,它沒有辦法一一約束到每一個人,古绫的能力讓她可以看到作惡之人,可以利用命運的必然操縱一些小小的惡作劇,讓作惡之人罪有應得,受到他們本應受到的懲處,從而維護世界的平衡。

她就像世界上的一個小小修正者。

而每當她成功一次,世界就會回報給她一顆小小橙球,那是一次可以任意支配的小幸運,可以給獲得者驅散厄運、帶來幸福。

古绫要收集很多很多的幸福,送給岑钺。

古绫消失了三天,再回來的時候身上竟然有些傷痕,她小心翼翼地從身後掏出三顆橙球,放到岑钺面前。

岑钺看了一眼,只冷冷道:“我不要。”

古绫都快急哭了,如果對方拒絕,小橙球就會失效,古绫只好先小心地把它們收起來,眼巴巴地望着岑钺。

岑钺的雙眼比原來更黑,襯得少年臉龐有種白森森的詭異之感,古绫心中不安,想離他更近點,于是趁着他不注意,小步挪到了岑钺手邊上,跪坐下來,倚到他手背上。

一股不祥的味道飄過來,古绫愣了愣,動動小鼻子,瞪大眼睛,用力把岑钺的長袖掀開。

岑钺阻止不及,手臂上數道血淋淋的傷口就暴露在空氣中。

古绫動作僵住,站在旁邊的桌上,雙手抱着岑钺的衣袖,愣愣地盯了好一會兒,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要分果凍,岑钺很緊張。

古绫轉身抱出一堆——

草莓味的鳳梨味的……

“它們才是果凍!”

岑钺開始思考自己家看起來超乖的這只是不是天然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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